這一眼看過去,柳樹下空空蕩蕩的,忽而一陣風起柳梢輕舞,我自然是看不到,剛才那個白衣女人了。
不過我能確定,剛才進院之前我沒看錯。
白衣女人是真的跟遺照上的女子,長得一模一樣。
難道,我剛才看到的,正是遺照上這個女人的魂魄?
想著這個,我不由得脊背發寒。
現在是白天,大早上的,我還能見鬼了不成?
來鎮子之前,師父跟我說了,白剛的師父在幾年前去世了,女子遺照的旁邊,那個看起來皮膚黝黑,右眼下邊有一道疤的老人遺像,應該就是白剛師父的遺照。
師父并沒有提到白剛家里有女子去世的事情,那她又是誰呢?
從院里樹底下收回目光,我下意識地再看向那兩張遺照,可我發現,這遺照之前,并無牌位,所以,我也沒法從這牌位上得知那女子的身份。
“十三,你的茶水撒了……”
白剛已經上完香,看到我走神兒,立即提醒了我一句。
我這才回過神來,一看的確發現,因為剛才想那件詭異的事想得入神兒,這茶杯蓋碗里的茶水都撒了一地。
“哦……抱歉,白先生!”
白剛擺手,表示沒事,他從我手里接過茶杯,又給我上了一杯茶。
他有些疑惑地說。
“十三,你今天這狀態,好像不太對啊!”
我沒直接跟白剛說在柳樹下看到那白衣女子的事情,只是擺了擺手,嘆了口氣說。
“唉……白先生,昨天您也看到了,柳樹林里撈出來的那口養尸棺里邊的正主,已經成了惡性八煞。”
“而且,那煞還都應在了我身上,里邊那位女養尸,一直都在盯著我,想要我的命,我們想要應付那口養尸棺,解決問題,并不容易啊!”
白剛表示能理解。
他也說,怪不得我師父連那種棺材都敢撈,原來是因為我的事情,其實,誰被這種事情纏上都不會好過。
這時。
我又想到,師父讓我問白剛,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正好我在看那女子的遺照,就順口問了一句。
“白先生,左邊那位,一定是白先生您的師父,我聽我胡叔說過,他是白河上的撈尸人,水鬼龍虎的名號,那是響當當的,很多人都聽說過的。”
“就是……不知道,右邊的這位逝者是……”
白剛微微點頭,不過話聽到后邊,似乎沒想到,我會問右邊遺照上那女子的身份。
他愣了一下,臉上那大大咧咧的笑容,一下子就沒了。
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他只是拿著一杯茶,一飲而盡。
似乎緩了一下情緒,他才說。
“她是我師父的閨女,叫柳曉靜,跟我差不多大。”
“師父當年,去白河上給人撈尸,一不小心,撞見了河里不得了的東西,尸體沒撈上來,卻把命留在了白河里。”
“也都怪我,學藝不精,師父出事后,我連續下河兩次,都沒能夠把我師父的尸體,給撈上來!”
“曉靜她雖然不是我師父親生的,但師父領養她后,待她比親閨女還親,師父的死太突然了,曉靜她接受不了,一直郁郁寡歡的。”
“后來,她還去市里,找了一個非常專業的撈尸隊!”
“她想要把師父的尸體給撈上來,讓師父入土為安,盡那么一點孝道,可人算不如天算,我和曉靜跟著那個撈尸隊的船,下了白河,按照我指認的位置,撈尸隊也找到了我師父的尸體,而且,還真把我師父撈到了甲板上。”
“當時是半夜,曉靜她抱著師父的尸體,一直哭!”
“可等早上,我們準備上岸的時候,師父的尸體和曉靜卻全都不見了蹤影。”
“我那天晚上,雖然也守在師父的尸體旁邊,可沒想到……我那天晚上,居然睡著了,都怪我,要不是我睡著了,師父的尸體,也不會上不了岸,曉靜她,也不會落水,沒了命的……”
白剛說到這里的時候,眼淚已經掉下來了。
可以看得出來,不管是對他師父,還是對柳曉靜,白剛都有著深深的感情,甚至,他對柳曉靜還有一種非常特殊的感情。
即便幾年過去,提起這件事情,白剛顯然還是放不下。
嘆了一口氣,他背靠在椅子上。
眼淚滾落而下,他也沒有任何的掩飾,似乎穩了一陣子情緒后,白剛又說。
“唉……那段時間,我感覺,我都要活不下去了。”
“師父沒了,曉靜也沒了,好端端的一個家,說空就空了。”
“我去找市里的撈尸隊,出了高價,可他們一聽去白河,就把錢全都退給了我,說白河里的尸體,就算是出再多的錢,他們也不敢撈。”
“沒辦法,我只好自己劃船,自己下水去撈!”
“加上市里撈尸隊那一次,我師父的尸體,撈過三次,事不過三,他的尸體恐怕已經撈不上來了。”
“我就想著,怎么著也得把曉靜的尸體給撈上來。我雖然也找到了曉靜的尸體,也把她的尸體給撈了出來,可放在船上,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帶她上岸。”
“每次放得好好的尸體,哪怕是用捆尸繩把固定在船上,我再往岸邊劃船,卻總會出現一些意外,曉靜的尸體總會莫名巧妙的掉進水里。”
“曉靜的尸體,我已經撈了兩次了,我不敢撈第三次,因為一旦三次撈不上來,她就得永遠留在白河的下邊!”
話到這里,白剛看了一眼柳曉靜的遺照。
“興許,是曉靜她還在生我的氣,她覺得我沒用,所以,不愿意跟我上岸!”
“師父他,可能也在生我的氣吧!”
我是真的沒想到,白剛那么一個看起來很樂觀,大大咧咧,平日里笑容滿面的人,身上卻背負著這么多事。
所以。
他在庭院里,種下一棵老樁的柳樹,是他知道,柳樹招陰,他就是為了讓整個宅子的陰氣重一些,從而方便他師父,還有柳曉靜回家。
想起剛才的事情,我起身過去拍了拍白剛的肩膀,說。
“白先生,其實,你也別多想了,我倒是覺得,柳曉靜可能并不是不想跟你回來,說不定,她和你師父的尸體,只是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被困在了白河下邊,沒辦法上岸!”
我的這句話讓白剛稍稍一愣。
他看向我,眼神之中充滿了期待。
“十三!”
“我知道,你這是在安慰我。”
我卻擺了擺手,說。
“安慰的成分也有,不過,你自己看,你給柳曉靜點的那根鬼香?”
白剛家的堂屋里有神位,已經點過了三根香,他供奉的應該是撈尸人一脈的祖師爺,而這邊,兩張遺照的前邊,只需要點一根香就行了。
白剛師父遺像前的鬼香,正常燃燒,燒得很慢。
而柳曉靜遺像前的鬼香,香火點兒,一明一滅的,燃燒的速度很快。
我這么一提醒。
白剛站了起來。
他是做死人生意的,自然懂得一些陰陽事,一根鬼香燃燒得快,那便說明,是有鬼吃香,所以,柳曉靜的確如我所說,不是不愿意回來,是她以前回不來。
她更不可能有怨白剛的意思。
我繼續跟白剛說。
“白先生,您在院里種下一棵陰柳,讓整個陽宅變成了半陰宅,是為了方便亡人回家。實不相瞞,我剛才進屋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穿著白衣服的女子,站在柳樹下。”
“我覺得,她一定就是柳曉靜。”
白剛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你……你居然能看得到?”
我點頭,入行之后,我能看到很多,以前看不到的東西。
而且,既然有鬼吃香,我剛才看到白衣女子,就不是什么幻覺了,那應該就是柳曉靜的魂魄。
白剛站在大門口的時候,白衣女子跟在后邊,白剛進院里的時候,我跟在后邊,白衣女子似乎害怕宅子里來了生人,就去了柳樹下,后來就躲起來了。
她一直跟著白剛,說不定,是有什么話想跟她說。
只是陰陽相隔,她的話,白剛聽不到。
“十三,你師父一直都說你很有天賦,很適合干撿骨這一行,現在看來,他說的,都是真的!”
白剛好像很激動的樣子。
而且,我能夠看得出來,他這激動的情緒里,似乎不單單只是我看到了白曉靜的魂魄那么簡單,其中,似乎還有更深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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