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如此冷漠,公事公辦的簡寧,他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腦子里只有自嘲的聲音,看吧,虧他還感念什么家的味道,以為簡寧是為他而做,是在等他吃飯。
但實際上,她只是在等著給他要錢。
但這也不算壞事。
起碼證明在她心里是真的認定了他就是童亦誠。
暫時他不必再擔憂自己的身份是否已經被簡寧起疑。
他點點頭,努力讓自己的表情好看一點,把那支筆接了過來,唰唰兩下,很快就把今天這頓晚飯的‘工費’從債務上算了抵消。
簡寧看了眼賬本,確認之后,才重新把筷子還回來。
不過這次沒再放他手里,而是直接放到了桌子上。
傅庭堯:“……”
這是不是有點太現實了?
簡寧見他一時間沒有自己拿筷子,連忙瞅準機會,絕對不放過任何賺錢的時機,“需要我遞給您嗎?”
這個您字用的就很靈魂。
傅庭堯現在已經努力保持自己不要輕易被表面的美好所迷惑了。
他帶著三分警惕,但看著她的手已經放到了筷子上——這根本不是詢問,而是通知。
而他要做的,就是順從。
如果這樣就能讓她從中得到一點快樂的話。
那這個成本也太劃算了。
傅庭堯點點頭,“嗯,需要。”
果然,簡寧的聲音再次變得機械冷漠,把筷子恭敬地放到他手里之后,再把那個整理好的賬本拿了出來,“遞筷子的服務費一百元,請您在本子上勾勒掉。”
傅庭堯雖然做好了這個準備,但還是被簡寧的程式化弄的微微有些失落。
他并不在乎錢,而是預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你會陪我吃飯嗎?”
簡寧微笑,但卻只是皮笑肉不笑,“這要看您的要求。”
傅庭堯頓時明白了,拿著筆直接在債務上多劃了兩道,“一起吃頓飯,一千塊。”
簡寧剛要離開的腿腳頓時收回,“好!”
傅庭堯怕她覺得奇怪,還是忍不住解釋,“我以前習慣了吃百家飯,去哪家都很熱鬧,不喜歡一個人吃。”
簡寧的眼尾輕輕掃了眼這個雖然裝修色調溫暖,但收拾整潔,根本不像有第二人居住的房子,點了點頭,“明白,反正只要你給錢抵債就好了。我就盼著能早點把你的債還完。”
“然后呢?”
“然后我就能離開這里了,還不用被說賴賬。”簡寧道,“被人講賴賬還真是頭一次,還真有點不舒服。”
小時候雖然家里條件一般,但也不缺吃穿。
長大后哪怕深陷囹圄只要自己沒有什么特殊的物質欲 望,正常生活是完全可以做到。
更別提重回帝都之后了。
“你之前不是說會有人過來送錢?打了兩次電話之后原形畢露,放棄抵抗了?”
“嗯。”簡寧對上他的眼睛,一副坦然任嘲的樣子,“還不吃飯?”她起身給自己盛了一碗米飯,神色自若的先動起了筷子。
“你也還沒吃?”
像是已經猜到了他會提出讓她同桌吃飯的要求一樣。
“當然。”簡寧頓了一下,“你這個付錢的主雇都沒吃,我怎么能先吃。”
話雖如此,可傅庭堯聽著卻總覺得哪里有點不對勁。
但最終,還是那種隱秘而小心的快樂淹沒了一切。
自從之前在雅苑清居蹭飯之后他還沒能和她有過這種同桌吃飯的機會。
還是先好好珍惜。
于是,每一粒米飯似乎都被賦予了不同的意義,吃起來的時候格外香甜,那些菜也是只有簡寧才能做出來的味道,總有股淡淡的香氣往鼻子里鉆。
不濃烈,不油膩,讓人分外開胃。
一頓飯大快朵頤過后,傅庭堯起身自然而然地收拾桌面。
簡寧不喜歡刷碗,這是他始終牢記的事情。
所以倆人也沒有廢話,就算是默認了這件活兒該他做。
她原本是想再趁機把賬本上的賬面劃去一點的。
但看到他已經伸到洗碗池里的手又覺得沒必要。
算了。
何必這么認真呢。
馬馬虎虎過得去就好了。
就把現在當做是在滿足她最后的疑惑和試探。
對自己的試探。
亦是放縱。
是一種毀滅了所有理智之后,最想要的事情。
而不是壓抑。
不是看現實。
更不是背負著那些沉重的過去,像只背著大房子的蝸牛一樣,而是解甲歸田的快意。
但無論如何,這一切都和眼前這個男人沒有關系。
都是她自己的所想和所做以及所為。
她看著他的背影,一直沒動。
身材瘦削中卻隱隱約約可見那些強壯的身體紋理,仿佛一個精致的希臘雕塑,到處都充斥著美的線條。就連后腦勺似乎都比普通人要好看的多,刷碗的時候就像是在做一件特別特別認真的事情,連碗筷的邊緣都要拿起來放到眼睛下面仔細過濾和擦拭。
這種認真的態度,甚至比他本人更好看。
簡寧看了好一會兒一直沒動地方,一直到自己托腮的手腕都有點發酸了,她才從桌子上起身離開,順便看了眼墻上的鐘表。
他們倆也真有意思。
她自嘲地笑笑——傅庭堯這碗已經洗了一個小時,而她也在這里坐著看了一個小時。
這期間,萬物靜謐,就連一點人聲都聽不到。
更沒有任何紛亂的思緒,只有一種到極致的安靜。
那偶爾嘩嘩的水流聲和瓷器相碰的聲音就像是一支協奏曲,偶爾出來為這種氣氛稍微添加一點跳躍的音符,是充分證明時間還在流逝的證據。
但很快,這種安靜被打破了。
從她起身的那一瞬間開始,傅庭堯耳后就傳來了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她走了。
離開了。
不在這里了。
他也沒必要再故意延長洗碗時間了。
他低頭看著洗碗池里已經洗了十遍的碗筷,清亮的白色瓷器上面映出他無奈又帶著一絲幸福的臉,接著做了一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算什么表情的表情。
復雜。
這就是現在的心情。
他把那些锃光瓦亮的碗筷放到了消毒柜里,轉身回來的時候經過簡寧剛剛坐著的座位,眼神頓時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