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從9：3到9：7，平均每一球的交手板數都不過六，羅德里格斯在短短的幾十秒內連追四球,所有人都生生看傻。
看傻的原因倒不是因為羅德里格斯打出了一波讓人叫好不迭的小高./潮，純粹是因為…因為……
——因為安吉洛·比安奇明顯又開始摸魚散漫使勁浪了啊？！
凡是有著一定球齡的球迷——也就是只要不是偽球迷，哪怕是羅德里格斯最最死忠的球迷,也無法說這生猛連追的四分是因為羅德里格斯的超常發揮。
人們不傻,都不傻。
【嗨？嗨？？？】
【？？是我看錯了嗎？？難道在第二局里摔了一下的不是羅德里格斯而是安吉洛？？】
【他媽的摔了的人是羅德里格斯！可是羅德里格斯壓根沒摔出問題！反倒是那個讓人火大的意大利佬！安吉洛·比安奇是腦子有問題胳膊有問題腿腳有問題還是這個人就是有問題？！！】
【操！比安奇這個垃圾又開始了！我還以為他終于懂得什么叫做尊重和競技了！】
【等等等等,所以說,今晚搞特殊的說到底還是只有奧古斯特一個人,安吉洛實際上不是不開局散漫了,而是把后幾局的狀態提前調到前面來了…？】
【他以為這里是哪里？！這是年終巡回總決賽！是在乒乓球的各項賽事中也極具分量的其中一項比賽！！這他媽的還是半決賽！！安吉洛·比安奇就是這樣對待比賽對待乒乓球對待雷耶斯的？？他不配站在這里！他這種人為什么還沒被聯合抵制滾出乒壇？！！】
【開始了開始了，復讀機又開始了？滾出乒壇后你們國家球員的排名就可以順勢上升一位了嗎？？安吉洛難道是第一天才這么做的嗎？他當年開局散漫你們罵了多久？有個屁用？還不是罵著罵著就都不罵了？現在不過是把開局和后幾局的態度調換一下,本質上有什么變化嗎？——什么變化也沒有，安吉洛·比安奇還他媽的是安吉洛·比安奇,想要罵他就換個新鮮點的理由，這樣老掉牙的說辭也好意思拿出來說！？】
【行了行了繼續看球吧，不論是罵他的還是夸他的,不論罵他與夸他的聲音是來自球迷球員還是教練或者權威機構，這么多年，比安奇哪里有什么變化啊……最后還不是自己被氣的心臟疼。】
【…】
【……】
連有幾年看球資歷的球迷都能看出這顯而易見的場中變化,真正意義上的資深球迷——現場解說，怎么可能欺騙自己呢？
西班牙解說埃爾南幾乎快被活活氣炸了——不,他已經炸了，他的拳頭重重地砸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被并未關閉的收聲器清晰地收錄,又因為回音而傳出刺耳的震響。
——咚轟滋啦！
埃爾南面目猙獰地爆了粗口：“我[————]！！比安奇果然是現役球員中我最不喜歡的球員沒有之一！！安東尼、還有意大利的球迷們,請你們別說我是在人身攻擊！……我也不想的，可是作為一個喜歡著羅德里格斯·雷耶斯的普通球迷，在看到小羅德以這樣的態度、這樣的精神、這樣的拼勁，為我們奉獻出了這樣的一場比賽時，我[——]的只想把比安奇[————]！……該死的要怎么扣工資隨便你們！這是比賽嗎？！這是比賽嗎！！這[————]是比賽嗎？！我[——]的就是要[————]！！”
被暴怒的埃爾南噴了一臉唾沫的意大利解說：“…………”
意大利解說安東尼抹了把臉，敏捷地關閉了麥克風的開關，壓低聲音道：“埃爾南！埃爾南！職業道德！職業道德！比安奇……比安奇比較隨性自我，但是我知道你非常有職業道德！稍微冷靜那么一點點好嗎？拜托！”
操，這種時候又講起職業道德了？
埃爾南·洛佩斯亞斯深深地吸了口氣，勉強冷靜了一點，只是那么一點點，他略顯粗魯地打開了意大利解說的手，一把又按下了麥克風的開關。
尖銳的電子回聲響起——
埃爾南的聲音嘶啞極了，像是他的喉嚨里含著一團滾動著的烙鐵：“抱歉，朋友們，我剛才被憤怒沖沒了理智，真的非常抱歉，這一場比賽的解說收入如果還有剩余——沒被扣成負數的話——我會將本場……不，本屆年終巡回總決賽的全部收入都捐給由羅德里格斯創辦的慈善基金會，用于體育事業中的醫療項目，我在此也僅以個人的身份任性地呼吁西班牙的球迷們保持相對冷靜……對，保持相對冷靜。好了，安東尼，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忽然被點名的意大利解說：“…………”
大天使狂熱球迷安東尼·盧梭西還能說什么呢？
……他的臉好痛啊。
安東尼只覺得焦頭爛額，試著為貶義沸騰起來的氣氛降降溫：“這個……朋友們，冷靜下來，仔細想想，我們對此難道很陌生嗎？呈現在我們面前的這一幕難道不是很熟悉嗎？這不就應該是我們通常會在每場比賽的開頭階段都會看到的那個安吉洛·比安奇嗎？”
“——哦！我明白了！”
安東尼用著一種過于浮夸的、忽然發現真相的驚奇口吻道：“是的，我明白了！原來不是開局散漫沒有了！而是開局散漫延后了！這就如同我們大多數人都知道的那個真理：該來的總是會來的，該有的總是要有的，該降臨的總是少不了的，所以……”
……不行，臉太痛了，饒是狂熱球迷如安東尼也快編不下去了。
見到安東尼的這幅模樣，實則在私下里也與其交情頗好的埃爾南便也不客氣地開炮了：“對，對對對，我們都知道偉大的安吉洛·比安奇先生習慣于自顧自的開局散漫，幾年下來，漸漸的，人們也都習慣了他的這種做法，激烈的反對聲變得越來越小，甚至還有不少人把他的這種行為稱之為一種實力的象征、一種獨一無二的嘉獎，但是——”
“這難道不是很可笑嗎？！”
猛拍桌子的沉悶“咚”聲與埃爾南那瞬間拔高的聲音一起響起！
他言辭激烈地說：“這難道不可笑嗎？！這難道是值得贊揚的行為嗎？！這難道值得崇拜嗎？不！不是！這絕對不是！安吉洛·比安奇的做法前無古人，之后也不一定會再有人像他這樣去這么做，但是，那個‘不做’的原因絕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或許無法像安吉洛·比安奇那樣強大——我承認且敬佩他的強大——更是因為這種做法本身就是一種對競技、對乒乓球、對站在他對面的球員的一種輕慢與侮辱！！從什么時候開始！像他這樣的做法反而開始受到人們的膜拜與追捧？！這不好笑！這一點也不好笑！！”
這其實同樣也是老掉牙的說辭了，在安吉洛剛剛登上世界第二又毫不掩飾地施行他的開局散漫后，諸如此類的批評便包圍了整個歐洲。
但……
安東尼·盧梭西揉了揉眉心，心中嘆了口氣，難得平和地說：“是的，是的，安東尼，你說的都沒錯，但是作為一個安吉洛·比安奇的資深球迷，我想我也必須重復一遍那些老掉牙的東西：比安奇的做法的確不值得贊揚、不值得學習、不值得模仿，可是比安奇他自己也從未說過大家應該來贊揚、學習、模仿他，正如他從未否認他就是在開局散漫、他就是在輕慢地對待他的對手。我還記得他在幾年之前的回答——”
“‘輕慢？是的，他們難道值得我去認真地對待嗎？別說笑話了；侮辱？你覺得我在侮辱他們？哦，或許在你們的認知里是這樣的，但是我沒有侮辱人的意思，會誤會是你們自己的問題，他們哪里值得我去特意侮辱？’。”
…
……
第三局就在一種極其詭異的氣氛中走向了局終。
自9：7的小比分之后——
安吉洛·比安奇連下兩分。
第一分，同樣是在遠臺對峙后羅德里格斯奔向了自己的斜后方，但是奇跡之所以被稱之為奇跡，就是因為奇跡的稀有性，而這一次的羅德里格斯·雷耶斯并沒有創造奇跡，他在巨大的慣性作用下撞上了半人高的隔離板，而白色的小球已經飛向了他觸不可及的更后方。
砰砰砰砰。
小球落地，滾動，裁判將記分牌再翻一頁，宣布了這一球的勝利屬于意大利人。
而羅德里格斯跪在了倒下的隔離板上，他拒絕了工作人員的詢問與幫助，半蹲在板上，先是檢查了一遍自己的球拍，在發現沒問題后，才一邊喘著氣一邊撐地站了起來。
他的眼神落向對面，蜜褐色的眼睛帶著一股冷冽的狠，凌遲著對面的那個意大利人。
——安吉洛10：7羅德里格斯。
第二分，羅德里格斯棋差一招，他追上了小球，卻又相差分毫，白色的小球與球拍的邊緣處相撞，于是這一球便變成了旋轉全無、徹底失控的一球，只見乒乓球在一聲沉重的“砰”后失控地高高飛出，躍過了安吉洛的頭頂，完全沒有下落的跡象，最終，被隔離板所阻擋。
羅德里格斯回球出臺，安吉洛·比安奇再得一分。
——安吉洛11：7羅德里格斯。
至此，第三局結束，大比分由2：0變成了3：0。
在七局四勝的賽制下，實則已經來到了某種意義上的賽末點。
而連遠在場外的球迷與解說都能意識到的事情，作為正面視角的第一接觸人，羅德里格斯自己怎么可能意識不到安吉洛·比安奇的變化呢？
——他意識到了。
——在連續贏下兩球，將小比分從9：3改寫為9：5的時候，羅德里格斯就已經意識到了。
他意識到安吉洛·比安奇不再那么……認真了。
這讓羅德里格斯產生了一瞬間的茫然，甚至是失措，那是一種由純粹的震驚、訝異、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所組成的復雜感情，對于身在比賽進行中的羅德里格斯而言，這幾乎——這理應是絕對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的情緒。
羅德里格斯很難說清楚他在那個剎那是怎么想的，大概是一種被帶有倒刺的皮鞭從正面狠狠地抽了一下的感覺吧。
屈辱，疼痛，不甘，憤怒。
憤怒嗎？
……當然是憤怒的。
不甘嗎？
……肯定是不甘的。
對誰的憤怒與不甘呢？
對安吉洛·比安奇的……當然是對那個隨性到讓人羨慕又讓人惡心的意大利人，但是也有針對自己的——
——如果我足夠強……
——如果我在面對前兩局的安吉洛·比安奇時能壓制住他……
——如果我強大到讓這個該死的意大利佬不得不警惕地面對我……
那么…
那么……
羅德里格斯狠狠地用手抹了抹干澀的嘴角。
…
……
第三局與第四局之間的一分鐘休息，裁判桌前，羅德里格斯用汗巾蒙住了頭，未被向后綁起的絨毛般的細軟碎發像是一層沉甸甸的鎏金，覆蓋在羅德里格斯的前額上。
他在喘氣，從不規律的喘氣到緩慢而沉重的呼吸。
裁判不經意般地抬頭看了一眼。
……他當然是看不到任何東西的，垂下的汗巾把西班牙人的上半張臉遮蓋得極為全面，裁判只能看到年輕的西班牙小將正若有若無地用上牙咀嚼般地狠咬著自己的下唇……明明看不到對方的眼神，裁判卻覺得此時的羅德里格斯就像是一個一觸即爆的炸./藥./桶，整個人都像是從金色變為了黑色一般。
而蘇舟的心也慢慢地浸沒在了黑色里，這——這太荒誕了，他只覺得太荒誕了，這真的是發生在現實里的事情而不是什么為了劇情張力而不要邏輯沒有腦子的小說影視嗎？他本以為他早已對安吉洛·比安奇的“無法無天”有了充分的認知，然而，總是有毫無征兆的新事件突然出現，然后笑吟吟地對他低語，自以為多少了解安吉洛·比安奇才是最荒誕的事情。
是的，蘇舟承認，他其實和安吉洛·比安奇一點也不熟，他的確沒法說自己是了解、哪怕只是多少了解對方的，但是……
——他怎么能這么做呢……
蘇舟仿佛聽到了被水流掩蓋而變得含糊不清的低吼聲、不甘聲、咆哮聲。
——我為什么不能這么做呢？
一個不屬于自己的輕慢聲音在蘇舟的耳邊輕輕響起。
……蘇舟的眼神恍惚了一瞬。
他張了張嘴，冰涼的空氣撕裂著脆弱的喉嚨，疼痛刺激著神經，電視屏幕在短暫的模糊后又變得清晰。
蘇舟看著它，像是在看著用汗巾蒙住頭的西班牙好友，又像是在看著正在緩緩喝水的安吉洛·比安奇。
……咚咚。
咚咚。
蘇舟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
他忽然抓緊了毛毯，落下的身體向前傾去，像是要進入電視里，他——我是在尋找著什么嗎？是嗎？蘇舟急切地看著電視屏幕里的那個男人，那片稀薄而稀有的灰色，一片在做出這種不可理喻的事情后依舊自我到無法理解的淺灰色。
安吉洛·比安奇……
安吉洛·比安奇……
……安吉洛·比安奇這個人太過分了，他怎么能這么對羅德呢？這種——這種仿佛全身都為了乒乓球而徹底燃燒起來的羅德里格斯，怎么會有人——就算是他自己——就算是我自己？——也不可能會用這種輕率的態度去對待一個這樣的羅德里格斯·雷耶斯啊！！
蘇舟似是茫然又似是憤怒。
……而且有點慌。
盡管他也不明白為什么會突然心慌，但是他無法移開自己注視著安吉洛·比安奇的目光，他——蘇舟的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個紛紛擾擾的尖銳問句，安吉洛·比安奇怎么能這么做呢？安吉洛·比安奇怎么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啊……他到底為什么會去打——會來打乒乓球啊？他喜歡乒乓球嗎？他真的想站在這片賽場上嗎？他把這片賽場當做什么？！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某種纖薄的東西似乎在到達臨界點的一瞬被劃破了——
蘇舟猛的打了個寒顫。
……發燒好冷啊。
蘇舟戰栗著，像是被澆了一盆冰水，盡管他的心臟和大腦都正值滾燙。
一切雜亂無章的質問聲都安靜地停歇了下來。
耳邊傳來英格蘭隊醫關切的詢問。
蘇舟顫著牙齒搖搖頭，他試著對英格蘭的隊醫笑一下，卻意外地發現這有點勉強，于是他只能在行動上緩緩地抱緊了自己，以說明他只是感到了寒意。
然后他越縮越小。
越縮越緊。
最終，整個人蜷縮在沙發里。
蘇舟用毛毯把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風。
就像是身處在一間牢不可破的小黑屋里，僅留出一個頭的空隙以供呼吸。
“……我不要喜歡雞翅膀了。”蘇舟不出聲地動著嘴唇，是因為發燒吧？在腦子不清醒的情況下，說點沒人聽到的話也不要緊吧？
——是不要緊的。
所以他小聲地對自己說：雞翅膀真討厭。
與此同時，羅馬中心體育場。
第三局與第四局之間的一分鐘休息，還剩下最后的十余秒。
羅德里格斯抓下了濕透的毛巾，露出了被汗水打濕而變得沉重的金發。
他抓起水瓶，喝了兩口，然后抹抹嘴角，用一種會讓人嚇一跳的力度，“砰！”的一聲把水瓶放回到桌上。
……或者說砸在了桌上。
正低頭記錄的裁判被嚇了一跳。
“雷耶斯？！”
羅德里格斯低頭，對裁判說了聲“我很抱歉，先生”，態度是顯而易見的敷衍。
然后他看向他的右手邊，不似前兩局之間的毫無交流，這是比賽進行中的第一次，在一分鐘休息時，羅德里格斯對他的對手發起了問候。
他的聲音很平靜：“比安奇，在第三局的最后幾球里，你在想什么。”
安吉洛的脖子上搭著半濕的汗巾，他的體格明顯比羅德里格斯要高一些，在聽到問題后，安吉洛側了側頭，那是一種很隨意的視線，像是看了羅德里格斯一眼，又像只是簡單地動了動脖子。
視線交接的時間或許連零點五秒都沒有。
安吉洛慢慢地收回了目光，明擺著沒有回答的意思。
對此，羅德里格斯的聲音依舊很平靜：“我知道這樣說有點奇怪，不過我很‘感謝’前兩局+第三局上半局的那個你——說真的，這甚至有點‘榮幸’？奧古斯特那個外星人也沒有過這樣的待遇吧？”
安吉洛這次倒是給出了反應，他嗤笑了一聲，臉上露出了半是嘲諷半是看戲的表情。
同一時間，德國隊的休息室里。
已經迅速走出了慘敗狀態——要不是因為貝克爾教頭在這里，早就已經開始了新一輪快樂的菲克·霍夫曼聞言起了興趣。
是哦！這么說的話，奧古斯特“輸給了”小羅德誒！
菲克立馬興致勃勃地戳了戳那位讓他慘敗的罪魁禍首，似乎已經完全擺脫了奧古斯特的“不留情”所產生的影響。
他好奇地問：“奧古，你有這個待遇嗎？”
……然后菲克就看到了自家隊長態度平和地轉過頭，對他露出了看似很友好實則讓他毛骨悚然的笑容。
“很可惜……”
奧古斯特慢悠悠地說：“至今為止還沒有——我或許需要在賽后向小羅德討教一下？比如他在賽前對安吉洛做過什么？”
菲克：“…………”
菲克往一邊挪了挪：“隊長，別、別笑了？”
別笑了？
奧古斯特摸了摸唇角，他覺得自己在此時的笑意是很淡的——說真的，他沒法愉快地笑出來——這么機械性地上升嘴角的動作，還能被菲克評定為“別笑”，難道要他耷拉著嘴角沉下臉、才能更好地表示他的遺憾嗎？
倒是本忽然插話：“雷耶斯火大了。”
尤利安很難不贊同：“比安奇的這個做法很難讓人不生氣……即使站在比安奇對面的人是我………哪怕我已經被打到潰不成軍，只因為他的這一個舉動，我也會感到憤怒，會想要讓那個意大利人對我出聲道歉…………怎、怎么了？”
發現休息室內的所有人都忽然轉頭看向他，正在皺眉不快中的小可愛轉瞬又變得謹慎了起來。
尤利安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的發言……
……沒有哪里有問題吧？安吉洛·比安奇的這個做法就是很過分，開局散漫與后局散漫都是不應該的，但是后一種做法明顯要更惡劣，尤其是在雷耶斯已經爆發出了這樣的執著與熱度之后……
尤利安甚至覺得，哪怕站在安吉洛·比安奇對面的人是古董先生——就算是那個雷蒙·博耶爾，也多半會蹙起眉頭變了臉色吧？
前思后想的小可愛：“…………”
尤利安覺得自己沒問題！
然后他看到大家都對他點點頭或笑了笑，并沒有再多說什么……嗯，菲克給了他一個拇指。
倒是貝克爾教頭在這時嗤笑了一聲：“或許那個撲扇著翅膀的安吉爾就是這樣想的？讓那匹西班牙的狼崽子再暴怒一些？”
奧古斯特被逗到了：“教練，你的這個玩笑可就真的太夸張了，安吉洛……應該說安吉洛在賽前的情緒并不算好，雖然我不知道是為什么——這個‘為什么’的原因大概率不是因為小羅德？——關鍵是，羅德里格斯在這一場比賽里的表現的確不錯……非常不錯。”
奧古斯特頓了頓，蔚藍色的眼中流露出對羅德里格斯的贊揚。
……這樣的贊揚被尤利安看在眼里。
只聽奧古斯特繼續說：“倒不如說，正是因為小羅德在本場比賽里的表現非常不錯，既沒有被開局那種狀態的安吉洛打崩……”
菲克非常自覺地埋頭懺悔。
“……那種對每一球都死死咬住的血性拼勁，也的確幫他贏下了幾個球……”
尤利安頓了頓，漸漸攥緊了未持拍的右手。
本·諾依曼先生僥幸逃過一劫。
奧古斯特一錘定音道：“正是因為羅德里格斯在這場比賽里的表現太不錯了，所以安吉洛在開場時的壞心情反而隨著比賽的展開而漸漸舒緩，然后回到了他的正常狀態——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開局散漫的狀態；如果站在安吉洛對面的球員是菲克……抱歉，菲克，我沒有針對你的意思——我想我們或許真的可以見到一位從頭到尾都不摸魚的大天使先生了。”
又被點名的“模范靶子”菲克：“……………”
菲克苦哈哈地繼續懺悔。
而貝克爾教頭那適時響起的冷笑聲，頓時讓菲克的小心臟又顫了顫。
然后這位總教頭似是隨意地問：“那么，隊長，你的判斷呢？對于接下來的局勢發展。”
奧古斯特略一思考……“大概有幾個可能？”便極為流暢地一一列舉。
“一：就像是解說所說的那樣，開局散漫只是缺席了，而不是沒有了——所以小羅德大概會贏下一局？當然也有可能一局也贏不下？——總之，剩下的比賽不會像前幾局那樣精彩了，畢竟乒乓球不是一頭熱的單人運動。”
“至于第二種——”
奧古斯特指向了本：“就像是本所說的那樣。”
忽然被點名的本大大：“…………”
雖然是好的點名，本還是不愿參與，于是他向一側偏了偏身體。
？
奧古斯特頗感好笑地收回了手指，又看向貝克爾教頭說：“就像是本說的那樣，想想羅德里格斯的性子吧，鑒于現在的他不是那個十六七歲的他，或許他真的會在安吉洛的變相刺激下再打出一波小高./潮呢？如果這樣，接下來的比賽也不會那么的無趣了。當然，這也只是羅德里格斯的單方面行為，如果安吉洛會給予回應，比賽只會變得更加有趣；而如果他不會……”
奧古斯特抬起頭，蔚藍色的眼睛看向了電視屏幕，屏幕中——
紅衣黑褲的西班牙球員問、以一種對他來說極為少見的口吻：“比安奇，你能不能依舊以前幾局的狀態來對待我呢？”
“——誰知道呢。”藍衣白褲的意大利人這般回復。
所有人都看見，羅德里格斯·雷耶斯的表情在那一瞬間變得極為恐怖。
奧古斯特則為了這個意料之中的回答而低聲笑了出來。
“現在的羅德里格斯還不行，”當今的世界第一先生說，“所以，如果安吉洛不會，那也僅僅是不會，‘開局散漫’的意大利人同樣不好對付。可憐的安東尼，他或許要吃回他剛說不久的話了，這一場比賽的最終比分是4：0或者4：1………這兩者都有可能，但不太可能是4：2，安吉洛大概會想盡快地回到休息室沖個澡？”
尤利安突然問：“奧古斯特，你對安吉洛的這種……開局散漫的做法…？”
奧古斯特看向了他的左前方，那是尤利安所座的位置，年輕的德國小將正略有緊張地看著他，雖然臉上的表情依舊清冷，那雙褐色極淺的眼中卻透露出了赤./裸的不贊同。
“——我是不贊同的。”奧古斯特說。
尤利安緊緊按在膝蓋上的手頓時放松了一些。
“我是不贊同的，”奧古斯特重復了一遍，“哪怕不是出于尊重，只是出于競技本身，不過，與其說是安吉洛的做法讓我無法接受，不如說是無法理解？”
奧古斯特的這段話同樣也讓在場的幾人有點無法理解。
奧古斯特則若有所思地自我剖析起來：“……但是我不會和安吉洛討論這種問題，這是沒意義的，雖然他的身上有著這樣那樣的毛病……或許讓人不喜的毛病，可是他的強大、天賦、心性與潛力都是毋庸置疑的，我很喜歡這位朋友，所以我不會和我的朋友討論他不愛聽的問題。”
等等等等，菲克忍不住地舉起了手：“等等奧古斯特，天使翅膀的這種做法明擺著是有問題的吧？雖然他的脾氣很臭，不過如果他沒有這個開局散漫的爛毛病，乒壇里罵他的人絕對會少上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二？而且你也的確不贊同他的這種做法吧？作為朋友——你說你是他的朋友，而比安奇也沒有否認他和你是朋友——正因為你很喜歡你的這位朋友，對于這種對方或許確實多少有點問題的小毛病，不是更應該和他說說嗎？正因為——正因為你們是朋友！”
對于這樣的說辭，本不置可否，尤利安露出了贊同的表情。
奧古斯特卻反問菲克：“如果你的理由只是‘罵他的人會少上三分之二’——”
菲克秒懂，自我搶答道：“好的我明白了！安吉兒根本不在意這個！所以無所謂這個！但是，我是說，我的意思是——假設迭戈也是這樣……好吧，他實際上也有過那段惡意釣臺‘羞辱’對手、因此被不少球員痛罵、被媒體痛斥狂批的時候，那個時候，我——我當然不能以我自己的意志為主導，以‘為你好’、‘這是不對的’、‘這是不應該的’為理由，去勸說他最好不要這樣做……”
“——我知道不能這樣，”菲克認真地說，“正因為我們是朋友，所以我不能這樣。如果我真的堅持他這么做是不對的、是完全無法被我接受的，那么我會選擇結束這段友誼，而不是去高高在上地改變他。”
“——可是我至少會和迭戈說說這個問題。”
菲克話鋒一轉，看向奧古斯特的眼中充滿著毫不掩飾的赤誠與探索：“奧古斯特，我至少會和迭戈說說這個問題，我當年也確實是這么做的，同樣是因為我們是朋友，所以我會試著去和他說說這個我認為不好、大多數人也認為不太合適的問題，而不是因為‘這是他不愛聽的問題’，就完全不去討……”
“——好了，”貝克爾教頭出聲打斷了他們，“菲克，奧古斯特，看球了，第四局開始了。”
德國隊的休息室安靜了下來。
尤利安在這忽然變得寂靜的氛圍里感到了些許不安，但是他又很難描述這種感覺……對，有些像是夏季暴雨前的黏稠與燥熱。
本不喜歡這種燥熱。
同為三巨頭之一的削球手先生深深地在心底嘆了口氣，然后他主動站起來，走到角落里拿了一瓶水，繼而在回到座位的途中，依次路過了奧古斯特與菲克。
他拍了拍奧古斯特的肩膀，又壓了壓菲克有些翹的發梢，這里距離他原本的座位已經不遠了，本壓著菲克的頭，把菲克的頭壓彎到胸口，像是在安撫他的其中一位朋友，又像是在警告他的其中一位朋友。
“——菲克，不要把你的恐懼宣泄在奧古斯特的身上，這也不是朋友間應該做的事情，被打成那樣是你自己的問題。”
本的發音方式很獨特，咬字順滑，尾音卻很含糊，說完這句話后，他松開了手，無需去特意尋找，在本抬頭的半途，便與那雙介于海天一色間的藍眸相撞。
這樣的一雙眼睛屬于奧古斯特·沃爾夫。
本靜靜地看著他的隊友、好友、隊長，似是想說什么，話到了嘴邊，卻又臨時改了口。
這時，菲克不滿的聲音從身前傳來：“——本！！”
本不再理會菲克，他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言簡意賅地對奧古斯特點了點頭：“看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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