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嘉靖八年，春。
承天門外，高坡胡同。
一輛馬車緩緩朝著北鎮撫司衙門行駛而來。
“吁~~”
一聲呼喝，坐在車架上的車夫拉緊了手中的韁繩，馬車正好停在了大門口。
“陳爺，到了。”
說完之后，車夫跳下了馬車，抽出了馬凳，放在地上。
車夫口中的陳爺踩著馬凳下了馬車，轉身看向車廂，此時車廂里又出來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凌陽，我們到了，這里就是北鎮撫司衙門了。”
張凌陽也從馬車上下來，如今正值初春，春寒料峭，他身上玄青色的道袍看上去十分單薄。
而站在一邊的陳旺，身上裹得就比較嚴實了。
最近京城郊外接二連三出現人命案。
陳旺是北鎮撫司衙門的一個百戶，為了此事，他已經焦頭爛額的忙了好一陣子了。
因為這命案，有點邪門，因此，他才專門請了張凌陽過來。
老百姓眼中的錦衣衛兇神惡煞，是惹不起的活閻王，但是面對一些比較邪門的東西，他們心里也發憷。
倒不是沒請過高人，只是，錦衣衛的名聲擺在那里了，那些人避他們如蛇蝎，哪兒會盡力幫他們？陳旺也拿著他們沒辦法。張凌陽是年后從南安府過來的，年前王守仁病逝，便是張凌陽下山做的法事。
方才在路上，陳旺已經同張凌陽講了個大概。
過年那會兒，正月里，京城內家家戶戶都會出城到城外的各大寺廟燒香，乞求平安，這本事一件尋常的事情，京城內外大大小小寺廟幾十座，最有名的便是“京師九廟”。
當今圣上喜好練道修玄，因此，道門的道場在京城，倒是比佛門要興旺的多，張凌陽來京城一趟，自當要拜會。
這次的人命案，就跟京城外的寺廟有關系。
準確的說，跟城外的一處佛寺有關系。
張凌陽隨著陳旺信步走進了北鎮撫司衙門，衙門里的校尉見到陳旺，也都紛紛拱手抱拳，稱呼一聲陳爺。
兩人來到陳旺辦公的地方，陳旺坐在了桌案前，從桌案上拿起一本卷宗，遞給了張凌陽，示意他坐下看。
“連續三起命案，查來查去，一點頭緒都沒有，再這么下去，北衙的名聲就要砸老子手里了，上頭已經開始注意到這案子了，現在弟兄們身上壓著一座大山啊。”
一坐下，陳旺便開始跟張凌陽訴苦。
主要是這案子，牽扯到了寺廟，要知道，一旦跟神佛扯上關系，人們的腦子里就會自動腦補出許多東西。
什么佛祖顯靈，什么天道報應之類的。
于是，京師之內，流言四起。
朝廷里最忌諱的就是民間大肆談論這些東西，尤其是京師重地，天子腳下，于是，這案子原本該是京師縣衙查探，最后到了北鎮撫司手里。
張凌陽接過卷宗，打開，仔細地查看起來。
如果只是簡單的命案，用不著北鎮撫司這么緊張，
這案子，從最初出現第一名死者的時候，就有些玄乎了。
最初是京城的縣衙接到報案之后帶著衙役前往死者家里，死者是被一刀割喉，但是同時十只手指，被齊齊砍斷。
屋內并無打斗痕跡，且死者也沒有掙扎的痕跡。
在死者尸體的胸口前，發現了一張紙人，那紙人的脖頸處被撕出一條裂隙，同樣的，紙人的手指也是被齊齊剪斷，同時，紙人上還沾了死者的血，看著像是被特意抹上去的。
后續兩樁命案，跟第一名死者大差不差，皆是一刀致命，身體殘缺，據其家屬說，那紙人，是在死者遇害的頭一天收到的，最初都以為是平日里跟他們不對付的人家下的惡毒詛咒。
因此，家里還用雞血驅過邪呢。
三人前后死亡，在他們的居住地附近就開始流傳起紙人索命的謠言，現如今周圍的百姓心中也是惶惶不安，生怕哪天自己也收到這樣的紙人。
“卷宗上說，這三名死者的家人，都曾去過京郊的佛寺參拜過。”張凌陽皺眉。
“是，第一名遇害人李江，在半個月前，其家人到京城郊外的羅漢寺參拜，據其家人說，是去求平安的。
李江此人在鄰里間名聲并不算好，，整日里游手好閑，沒有正經營生，家里的進項，靠著年過六旬的老母織布浣紗，再就是弟弟家的接濟，平日里此人的手腳也并不干凈，經常做些小偷小摸的事，進過兩次縣衙，挨過兩頓板子。”
“我看卷宗記錄，并無李江本人去羅漢寺的記載。”張凌陽問道：“他本人去過嗎？”
“他家人去的當天，他并未跟隨。”陳旺回應：“是他的老母還有他姐姐一家，以及弟弟一家。”
“對了，李江的尸體還在義莊，包括另外兩名受害者，都在還停尸在那里.......”陳旺的語氣中帶有幾分猶豫，看向張凌陽：“要過去看看嗎？”
“倒也不用。”張凌陽搖了搖頭。
卷宗上關于李江的死描述的已經足夠詳細了，仵作已經勘驗過也詳細記錄下來了，現如今再過去，怕也看不出什么來。
除卻尸體的狀態之外，離奇的一點便是，被斬下來的殘缺，并未找到，都被兇手帶走了。
兇手帶走尸體殘塊要做什么？與尸體同樣殘缺的紙人，這又是在表示些什么？
關于李江的人際關系，包括與他有來往的人，早在案件移交到北鎮撫司之前，京師縣衙的衙役就已經走動打聽過了，這當中也并未發現什么可疑的人員。
既然三起命案的共同點有了，那就勢必要走一遭這個羅漢寺了。
去羅漢寺，陳旺也想過，甚至，他帶著錦衣衛的人也去過，但是依舊未曾找到什么線索。
“羅漢寺那邊，你們已經去過了？”張凌陽問道。
“去過，當初去搜查羅漢寺，還鬧出了不小的動靜，結果一無所獲，我還被上頭罵了一頓。”陳旺頗有些無奈：“當初想到與羅漢寺有關，是因為第三個遇害的人，被發現時候他的姿勢，他的手抓著自己的頭發，因此猜測，兇手是否會是羅漢寺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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