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戰戰兢兢的趕緊站起身，像回答老師問題的學生，“這是小敏小學畢業的時候照的，學校統一照的證件照。”
林金順沒敢說，唐敏小學畢業的時候，因為李秋梅不給錢，所以沒拍成畢業照，只留下了這一張黑白兩寸免冠照。
唐立業聽聞林金順的話，眉眼柔和的看向另一張兩寸照，“這是初中畢業時照的？”
林金順忙點頭，“對。”
唐立業看著那些照片，想象著唐敏小時候的模樣，眼里滿是柔光。
莫莉拿著一張唯一的不是證件照的彩色單人照，已經哭成成了淚人
照片上的女孩，穿著洗的發白的藍色翻領外套，扎著兩個辮子，清純可人只是看起來很瘦弱，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
唐敏坐到她身旁，笑著說道，“媽，你哭什么？你看我以前多漂亮，這是我上高二的時候照的，是專門背著照相機來村里照相的人給我照的。”
莫莉不說話，手里捧著照片默默流淚。
“對了，我跟景川的第一次見面，就是拍這張照片那年。”
唐敏看著顧景川，笑道，“景川，你還記得吧，我背著書包在街上走，你追著小偷跑，我用石子打了小偷的腿，小偷摔倒后，你才順利抓到了人。”
“記得，怎么可能忘，那天，我們彼此一見鐘情。”
為了緩和氣氛，顧景川也是豁出去了，當著岳父岳母的面，撒起了狗糧。
顧景川看著黯然神傷的岳父岳母開口，“爸，媽，你們別難過了，一切都是天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如果小敏從小沒長在我們老家，我們又如何成為一家人。”
林永強也壯著膽子說道，“叔叔，嬸子，景川說得對，以前的事我們已經無法再改變，我們珍惜以后，以后小敏有兩個娘家，我和我爸也是她的家人，也會好好疼她，好好彌補以前缺失的親情。
莫莉聽到林永強的話，忍不住多看了眼林永強，你不給她添麻煩就不錯了，我家小敏不需要你的親情，她有親哥哥，你以前干什么去了？
被莫莉一通懟，林永強只能訕訕的低下了頭。
唐立業看完了所有的照片，然后小心翼翼的裝進了信封里。
他看得出，唐敏很在乎眼前這個老實木訥的農村漢子。
縱使他心里對這個人或許沒什么好感，可在女兒面前，他還是維持著該有的風度。
如他們所言，林金順也是受害者，愚蠢的他，被戴了綠帽子，替別人養了這么多年女兒，卻一無所知。
服務生上了菜，顧景川布著菜，給大家拿碗筷，林金順和林永強如坐針氈，不敢動筷子。
唐立業率先拿起了筷子，給林金順夾了塊魚肉，老林，快吃吧。
唐立業如此和藹，林金順受寵若驚，和林永強逐漸沒那么拘謹，小心翼翼的拿起了筷子，唐敏也林金順夾著菜，“爸，你嘗嘗，這個菜特別好吃，我們老家沒有。”
唐敏對林金順的稱呼，讓本來就強顏歡笑的莫莉神色微暗，吃飯的動作也是一頓。
而唐敏一叫出聲就后悔了，她自然也察覺到了她爸媽情緒上的變化，可她這么喊了林金順二十年，現在突然讓她管他叫叔，她也叫不出口。
也不合適。
唐敏對上唐立業和莫莉暗淡又受傷的眼神，她放下筷子，鄭重的開口，“爸媽，在這個世界上，你們永遠是我最親的人，是給了我生命的人，我是你們的孩子，任何時候，我們之間的親情是割不斷的，可...。與此同時，我的生命中還會有很多對我來講，很重要，值得我去珍惜的人，比如景川，他在我生命中的位置跟你們一樣重，還有我養父，雖然在老家的時候，我也曾恨過他，可當我找到了你們，重新擁有了幸福的家庭，再回過頭去看曾經的一切，我始終還是無法割舍掉那份養育之恩，當年的事，不是你們的錯，更不是我養父的錯，他跟你們一樣，同樣被欺騙了二十年。”
唐敏看著唐立業說道，“爸，這二十年里，你是怎么疼愛唐靜姝的，我養父就是怎么疼愛我的，只是，他能力有限，很多時候，力不從心，每次想保護我，反而自己也被我連累，輕則被數落，重則挨一頓打。”
其實，更過分的唐敏都難以啟齒，林金順經常被趕到外面的窩棚里睡。
唐敏一番話，讓林金順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低著頭一言不發，默默流淚。
他愧疚，悔恨。
恨自己這懦弱的性子，被那個女兒欺凌那么多年。
“叔叔，嬸子，小敏說得對，我爸也是受害者，這么多年他在家里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以前的我也很混蛋，跟著我那個媽，看不起我爸，從來都不站在他的立場考慮，現在想來，我真的很不是人，幸虧有小敏，他沒放棄我，把我帶上了正路。”
林永強站起了身，看著唐立業和莫莉，神色鄭重的開口，“我懇請叔叔嬸子原諒我們家曾經的過錯，不要因為小敏跟我爸來往而心生嫌隙，我和我爸很想彌補以前的虧欠，雖然我們無權無勢，但我們有一顆真誠的心，可以給她溫暖，讓她擁有更多的親情。”
林永強說完的時候，唐立業和莫莉的臉色逐漸變的復雜。
尤其是唐敏那句，你是怎么疼愛唐靜姝的，他就是怎么疼愛我的。讓唐立業對這個頭都不敢抬的農村漢子，多了幾分共情。
沒錯，他們都是受害者，他們都曾在孩子身上傾注了所有的愛。
二十年來，誰也不知道，他們活在欺騙里。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林金順比他成功，至少他養大的孩子，懂得感恩，懂得回報。
而他，養大了一個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