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一愣,明顯被這樣的李昕給嚇到了。

但也僅僅是愣了一瞬,她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好啊,李昕,你可真是長本事了,竟敢這樣和我講話,你以為這樣就能把我唬住了嗎?我掏錢把你送去學校上學,你就是這樣報答我這個當媽的?還敢頂撞我?”

李昕眼眶通紅,“我說這也不對,那也不對,你究竟想要我怎樣!是不是把我逼死了你就開心了!”

她蹲在地上,表情痛苦,眼淚一顆顆往下滾落。

姜怡看不下去,走過去一把將李昕擁進了自己的懷里,用掌心輕撫她的頭發。

別人的家事,姜怡不好評判,但或許這就是李昕病情的根結所在。

窒息的原生家庭,自以為是的父母,處處打壓的教育方式……

這種日積月累的壓力,來自親人的質疑,或許正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某一個瞬間,突然就爆發了。

李昕承受不住這樣的重量,只能向外界求救,卻沒想到,就連逃生的路上,都布滿了荊棘。

親人的質問和不理解,讓她絕望,姜怡站在一名心理醫生的角度,十分同情李昕的遭遇,卻也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之內,給予她安撫。

她扶起李昕在椅子上坐下,隨即抬眼,看著中年婦女,“劉芳女士是吧?您也看到了,您女兒現在情緒不太對,我建議您不要再刺激她了,病人需要冷靜,否則,只會加重她的病情。”

聽到這話,劉芳不僅不聽,反而不依不饒,“什么病人?你說誰是病人?我女兒沒有精神病!你不要胡說!”

一旁的小護士立即插話,“劉女士,姜醫生是咱們院有名的心理醫生,那是有職稱的,你可以不理解,但不能質疑她的權威。”

劉芳堅持,“什么權威?你們都是一伙兒的!當然互相打掩護!我女兒不可能有精神病,她精神沒問題!她才多大,怎么可能精神有問題?”

姜怡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沒想到都2024年了,竟然還有人認為得了心理疾病就是罪不可恕、就是件很丟人的事。

姜怡佩服自己的耐心,解釋道:“劉芳,精神上的問題,就和感冒發燒需要吃藥是一個道理,我們只要積極治療,定期復查,就不會有太大問題,這并不可恥,而且,像您女兒這種學生患病的也不在少數,我有幾位患者,在接受治療后,都恢復的還不錯……”

劉芳打斷她的話,“行了,好不好還不都是憑你一張嘴在說?我說了,我家李昕沒毛病,你別在這兒危言聳聽了!”

說完,劉芳走過來,拉住李昕就要走,“走,跟媽回去。”

李昕難得硬氣,她一把甩開劉芳的手,“我不走!我要姜醫生給我治病!!”

“你這孩子!胡說八道什么!我早就跟你說過,心理醫生都是騙人的,你怎么這么犟?連媽的話都不聽了是不是?”劉芳抓住李昕,強拽著往外走。

李昕被拽的一個踉蹌,她推開劉芳,跑回來躲在姜怡身后。

雖然李昕一個字沒有說,但姜怡卻看懂了她眼里的乞求。

如果今天不能說服劉芳,讓她松口讓李昕接受治療,往后李昕再來醫院看心理科的可能性為零。

姜怡盡量擺好語氣,商量道:“劉芳,如果是因為錢的問題,醫院有專門的治療基金,我可以幫你們申請義診。”

沒想到這句話,卻恰好觸到劉芳的逆鱗,她看著冷笑,“李昕,你這是想讓人家白白看咱家笑話是吧?我是少你吃,還是少你喝了?你就這么想確診精神病?賴在醫院也不跟我走?”

李昕,“我現在每天都過得生不如死,我早就受夠你了!”

“受夠我了?受夠了我也是你媽!”劉芳直接沖過來,一把將李昕從姜怡身后揪出來,爭的臉紅脖子粗,“你要是再不走,我就……打你了!”

為了震懾她,劉芳抓起旁邊的椅子,就朝李昕身上砸過來。

姜怡一看情況不對,對愣住的護士道:“快去叫保安,打電話報警。”

護士點頭,連忙跑著離開。

劉芳很顯然這樣的事情不止做了一次,李昕捂著頭,嚇得四處亂竄,辦公室一時間雞飛狗跳。

或許是爭執的聲音太大,辦公室外,聚集了不少人。

耳邊是劉芳尖銳刺耳的謾罵聲,姜怡看著眼前的這場鬧劇,皺著眉,冷聲呵斥道:“給我住手!這里是醫院!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過來!”

“我教育自己女兒,你報警又怎樣?警察還管我家事?”

劉芳氣急,將李昕逼到一角,掄圓了胳膊,將手里的凳子朝她身上砸去,“你跑啊!李昕你給我記住,只要我是你媽一天,你就永遠得聽我的!”

姜怡一看情況不對,連忙快走兩步過去,要將李昕拽出來。

卻沒想到,劉芳來不及收力,直接將凳子砸到了姜怡的頭上。

姜怡額頭一痛,瞬間感覺有熱熱的液體順著腦袋流下來,侵入了眼睛,有點辣。

她眼前陣陣的發黑,一種強烈的混沌感包裹著她。

一瞬間,姜怡感覺頭重腳輕。

她好像回到了十年前,那個夜晚,周遭全都是煙熏味兒,從四面八方裹挾而來,緊接著四周起了一片亮光,是她家的房子被那群來討債的債主們燒起來了。

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她只能憑借著本能,在一片煙熏火燎中獨自一人尋找逃生的路。

在某一個瞬間,姜怡忍不住想,連親生父母都能舍棄她,任由她自生自滅,其實在這個世上,她似乎也沒太多值得留戀的東西?逃出去了又能怎樣呢?

或許,就算她葬身在這場火海中,也不會有人為她傷心吧?

可身體瘋狂分泌的腎上腺素,讓姜怡產生一種逃生的本能。

她的身體,乃至每一個器官,那一瞬間,瘋狂在她的軀殼里運轉,姜怡清楚的感受到,沒有什么,比你的身體更希望你能活下去了。

所以,她又有什么理由放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