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口的愈合與醫生的技術有很大關系。
切口齊整，清創不錯，縫合優秀，然后控制住感染，愈合就會很快。
否則，別說是五天，就算十五天都不一定能夠初步愈合。
植皮如果發生壞死那肯定需要二次手術。
這臺手術的創口因為處于口腔內，環境潮濕，而且進食會有食物殘渣，這些都是影響創口愈合的不利因素。
所以，碘仿紗布打包的好與壞，也在一定程度上決定著手術的成敗。
對李敬生來說，這臺手術增加的手術經驗非常多，也是個人手術能力的一次重大進步。
一臺手術，光有技術還不行，還得細節方面做好。
這邊剛完成一個大活，李敬生正準備坐著歇一歇，就聽得紹醫生招呼他。
“李醫生，這里有個病人的病情有些古怪，我拿捏不準，請你親自看看。”
紹醫生現在對他說話極為尊敬。
“他是哪里不舒服？”
李敬生起身走過去與紹醫生一起會診，這也是對長者的尊重。
紹醫生的年紀比他大得多，肯定要給予足夠的尊重才行。
這也是對人才的一種禮待。
“沒別的毛病，就是頭暈，嘔吐。”
患者自己接上了話。
這是一名四十六七歲的男患者，看上去臉色蒼白，精神萎靡。
說話的聲音也是有氣無力。
“紹醫生，你的初診意見是什么？”
“患者自述從昨天晚上開始發病，剛開始以為著涼感冒，后面越來越難受，自己到藥店買了感冒藥服用并無好轉。今天早上又開始嘔吐，又吃了兩顆感冒膠囊，到中午還是沒好，這才前來咱們診所就診。我剛開始也以為是病毒感冒，后面聽了他的表述，再結合他的癥狀，總覺得不像是感冒。”
紹兵醫生的實力毋庸置疑。
能夠讓紹醫生覺得難以診斷的疾病，相對較少。
有些病，起病很急，初始癥狀與感冒高度相似，但是并非感冒。
如果按照感冒治療將會無效。
甚至引發不可挽回的悲劇。
“給他量血壓了嗎？”
“沒有！只量了體溫，低熱，37.2度。”
紹醫生回答道。
李敬生聽了后，決定親自接手這個患者。
“到那邊吧！我先給你量一下血壓。”
把患者叫過去，正好韓思瑩在手術室幫著整理完過來了。
“師父，這是遇到疑難病例了嗎？”
“紹醫生懷疑這位患者的病不是感冒，我給他查一下。你來得正好，給患者量一下血壓。”
她量了一下患者的血壓，高壓89mmhg，低壓70mmhg。
成年人的正常血壓，收縮壓在90到139之間。
這個患者的收縮壓只比正常值低了1mmhg，按理說，也可以視為正常。
畢竟臨床上診斷，稍有經驗一點的醫生都不會教條主義。
像這種，完全可以靈活變通。
李敬生卻是眉頭微皺。
他現在的醫生等級達到了副主任醫師，心血管內科診斷達到了小成，對各類心血管病變都有著很高的敏感度與精準判斷。
看這位大哥的身材粗壯，顯然不是坐辦公桌的人。
平時干的多半是體力活。
按理說，這種身強力壯的男人，血壓不可能這么低。
他們的收縮壓往往能達到110以上。
因為他們干體力活的過程中，心臟、血管都得到了很好的鍛煉。
“平時做過體檢嗎？”
李敬生問道。
他想拿患者以前的體檢數據對比一下。
“沒有。”
患者搖頭。
重體力勞動者，賺的都是血汗錢，辛苦錢，他們的工作環境惡劣，身體健康沒什么保障。
很多都是只要能拿到工資就很滿足了。
至于買社保，醫保，每年安排做一次體檢這些，他們根本不敢奢望。
也許是搖頭加重了患者了頭暈，他竟然捂住嘴巴趕緊起身尋找垃圾桶。
能看出來，這是一位很憨厚淳樸的大哥。
身體特別不舒服，嘔吐還想著要吐到垃圾桶里，別把地板弄臟了。
李敬生趕緊拿著身邊的小垃圾簍子放到患者旁邊。
“吐里面就行了，沒事的。”
話剛說完，患者用力捂住胸口，開始嘔吐。
嚇得其他患者和家屬紛紛皺著眉頭拉開距離。
誰知道這是不是傳染病吶？
李敬生看到患者干嘔半天只吐出來一些黃水。
有人形容吐得厲害，總會說，我把膽水都給吐出來了。
又酸又苦的液體，其實并不一定是膽汁。
也有可能是胃中的酸液。
不過嘔吐厲害的話，確實能把膽汁給吐出來。
“這里有紙，擦擦嘴吧！”
李敬生遞過去紙巾。
“謝謝！不好意思啊！”
大哥吐的有點厲害，嗓子都有點沙啞。
“沒事沒事，生病了嘛，大家都一樣。你前幾次嘔吐也是吐這種黃水嗎？”
“第一次不是。后面的好像都是黃水。”
“除了頭暈、惡心、嘔吐，還有其它地方不舒服嗎？”
“好像呼吸也有一點悶，不過還算好。”
“是從昨天晚上突然起病的嗎？”
“應該是！還沒吃晚飯就覺得有點不舒服了。我以為是干活時光著膀子，又用冷水擦洗了身體，然后著涼了。”
問診到這里，李敬生開始沉思。
吃了感冒藥沒有效果，這不算什么大問題。
重感冒或者服藥不對癥，又或者買到小廠生產的偽劣感冒藥，仿制藥，都有可能出現療效不佳。
他把患者的癥候、病史等信息綜合起來。
血壓表現偏低、嘔吐、惡心、頭暈、輕度胸部憋悶、吐黃水。
血壓偏低成了重點。
患者有可能沒發病前就存在低血壓癥狀，
也有可能是昨天晚上發病后，血壓驟降。
李敬生對兩種假設展開診斷。
一個曾經橫行于大江南北，后來逐漸消失的罕見疾病進入他的腦海中。
平時多看一點書還是挺有用的。
可以讓他遇到這種疑難病例時，不至于肚子里沒貨。
以后他肯定要繼續堅持閱讀的好習慣，勤耕不輟，積累更加豐富的醫學見聞與知識。
“給你照個X線看看胸腔內的情況，你看可以嗎？我初步懷疑你這個病有可能與心臟、心血管有關系。”李敬生征詢患者的意見。
“可以。”
患者欣然同意。
“我們診所做檢查都是單獨收費，照X線或者B超，都是100元一次，請您掃碼支付一下。”
韓思瑩現在是越來越合格了。
知道在旁邊勸患者交檢查費了。
這種事情，讓李敬生這個老板提出來，多少顯得有些掉價。
由護士或者醫助提出，患者不至于對李敬生產生不好的印象。
有的患者心思比較敏感，醫生還沒看完病就提出要收檢查費，這會讓他們覺得醫生的吃相難看。只惦記著賺錢。
這會大幅降低患者與醫生之間的互信。
“我不會掃碼，交現金可以嗎？”
“可以呢！”
韓思瑩從患者手里接過一百元，交到收銀臺。
現在收銀任務主要由唐萍擔任。
其實收現金很少，基本都是掃碼支付。李敬生為了省一個收銀員的工資，也就一直沒有弄單獨的收銀員。
必要時，每個診所的員工都能收銀。
只不過最讓李敬生放心的人就是唐萍。
就連小高，李敬生都是防著的。
錢帛動人心，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與其等他們犯了錯，再來把人開除辭退，甚至送進局子里，還不如提前防范，不給他們犯錯的機會。
小診所不比大醫院，招聘的每一個員工都不容易。
他們每一人在李敬生心中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所以他格外珍惜。
帶著患者照了X線胸片后，李敬生發現患者的全心存在一定程度的擴大，而且心臟陰影邊緣存在局部僵直，同時心博動減弱。
有了這些發現后，他更加肯定患者得的就是民間俗稱的“吐黃水病”。
又稱為克山病。
這是一種罕見的心血管病變，它會引發心衰，甚至血栓，不及時治療將會很快死亡。
患者的諸多癥狀基本與克山病高度相符，現在照了X線胸片，也提示全心擴大。
同時還存在心臟陰影邊緣僵直。
可以初步斷定是此病無疑。
對于此病的發病原因，目前還沒有定論。
醫學上認為與缺硒有密切關系。
但是很多患者的病因都是不明的。
而且此病分為至少四種類型，有急性，亞急性，慢性，潛在型。
這個患者應該屬于急型克山病。
幸好吃了感冒藥無效，便及時趕來診所求診。
也幸好遇到了李敬生這位擅長心血管疾病診斷的高明醫生，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不過他要是遇到紹醫生，趙老板這種老醫生，估計也沒什么危險。
他們一個個警惕無比。
肯定會讓患者上大醫院做進一步檢查，不可能冒冒失失的為了賺那一兩百塊錢給患者治療。
“你這個病，我初步懷疑是急型克山病，因為這個病不及時治療很容易發生死亡。我可以試著給你用藥，如果效果仍然不好，那你就必須去大醫院進一步治療。你看可以嗎？”
李敬生征詢患者的意見。
“克山病是什么？”
“就是民間常說的吐黃水病，是一種心血管疾病。剛才拍片子，可以看到你的全心存在明顯擴大。如果我這里治療有效的話，用藥后很快就會改善你的癥狀。”
“行吧，請你幫我開藥試試看。貴嗎？”
這是患者第一次問價錢。
“現在不貴，如果發生休克，甚至重癥，需要送醫院搶救，那個費用會非常貴。甚至有可能進ICU。花錢都是小事，關鍵還是保住性命。”
李敬生說道。
“那給我治療吧！如果我身上帶的錢不夠，我打電話讓人送來。家里有老婆孩子，上面還有一個老母要侍奉，我不能死。”
大哥是個很實在的人。
把整個家庭責任擔在了肩上。
“嗯，我會全力給你治療，也不用有什么心理壓力。現在治療各種克山病都有了較為豐富的經驗，一般只要及時治療和干預，轉重癥的機率較低。”
李敬生讓患者到輸液室等待。
很快給患者開了藥。
主要分幾個方面給予治療。
第一，安靜，一定要讓患者的身體安靜下來，這樣有利于減輕心臟的負擔。
他考慮再三后，沒有使用安定當鎮靜劑，而是使用了水合氯醛。
第二，使用增進細胞代謝的藥物，輔酶-A，細胞色素C。
第三，保持患者的體溫，這個不需要他來提醒，患者已經穿上了外套。而且診所現在裝上了空調，接診大廳、輸液室、購藥區的溫度都非常適宜。
第四，治療患者的心力衰竭。
這個用藥，李敬生顯得極為謹慎，因為患者存在心衰，對洋地黃之類的藥物耐受量很小。
經過再三斟酌后，他選用了一個很小的劑量，決定使用后觀察效果再做進一步用藥。
第五，大量補充維生素C。
對于急型克山病的救治，特別是搶救，常會用到這個措施。
李敬生考慮一陣后，決定對患者首劑加入25%的葡萄糖液靜注。
量沒敢用多，也不能用太少，取用35ml左右。
把方子開出來后，特意讓唐萍把關。
她看過后，笑著道“老板現在的方藥水平比我高明多了，還叫我來把關，這是變相的提醒我，要我下班后多看書和學習，提升方藥水平呀！”
“哈哈，你有這個覺悟挺好。人就應該活到老學到老。咱們診所現在有兩個護士，蒙洛擅長手術，你擅長治療，給患者用藥的重任基本上全靠你來把關。”
李敬生倒是沒有反對。
唐萍是他的老員工，老部下，現在她的工資高了，而且變得穩定。
可不能忘了以前的苦日子。
得讓她跟著診所一起進步，成為護理領域的頂尖水平。
“遵令！呵呵……”
她掩嘴輕笑著走開了。
女人也好，男人也罷，收入才是最好的滋養劑。
唐萍現在看上去比以前自信多了，而且性格更加開朗，氣質變得更加出眾。模樣好像也變得更漂亮。
還這么年輕，又帶著個孩子，她要是再找個男人就更好了。
一個女人太苦了。
以她的條件，完全可以找一個經濟條件很好的男人。
這種事，李敬生也不好張嘴。
只能等到以后有合適的機會提一提。
她肯定是被前任傷害怕了，對男人變得極度不信任，不敢再找新的男人。
給患者用藥后，李敬生有些忐忑，讓唐萍嚴密盯視著那個患者。
有什么不對勁，肯定要立刻送醫院搶救，或者采取其它措施。
一直到李敬生下班，接近傍晚七點，患者用藥后并沒有任何不適。
臉色反而一點點變好了。
來的時候蒼白無血，很是嚇人。
現在恢復了一絲血色。
又給量了血壓，收縮壓已經升到了102mmhg。
還不錯。
“大哥，現在覺得身體怎么樣了？”
李敬生詢問患者。
“你們這里的藥很管用，比我吃感冒藥管用多了。現在頭不暈了，也沒有惡心想吐的感覺了，胸好像也沒那么憋悶了。只是……”
患者猶豫了一下。
李敬生和唐萍等人聽得心中一緊，該不會又出現了新的癥狀吧？
“只是我一天都沒吃東西，覺得肚子很餓。我留在診所觀察了這么久，現在可以走了嗎？”
患者一句話，把眾人都給逗樂了。
這位大哥真是一個實在人吶！
“可以，完全可以。如果晚上有任何不適，記得一定要上醫院或者打電話給我。吃食物的話，盡量別吃辛辣食品。”李敬生笑著叮囑道。
送走了患者，眾人下班。
李敬生要走三天時間，特意對幾個員工作了交代。
特別是唐萍。
他不在期間，唐萍得代替他這個老板的職務。
好在陽光診所現在非常穩定，而且在城南老街與同行們打成了一片，沒人敢欺負。
應該出不了什么事。
“師父，感覺你好幸福呀！有人給你送飯過來了。”
韓思瑩小聲提醒。
李敬生抬頭看向門口，只見歐晴嵐提著打包好的飯菜站在門口。
“醫院食堂打的，就知道你肯定還沒吃飯！”
“師娘，我也沒吃飯哦！”
韓思瑩真是越來越調皮了。
竟然跟歐晴嵐開玩笑。
“找你男朋友解決呀！”歐晴嵐現在比以前顯得落落大方多了。
診所員工取笑她，也不會再輕易臉紅。
“算了，我還是自己想辦法解決吧！師父、師娘再見！”
韓思瑩揮揮手，背著她的白色帆布包走了。
明明月收入也不低了，卻還天天背著她的帆布背包，衣服也沒見她換過新的。這個小丫頭，非常節儉，比那些借錢也要買名牌包，蘋果手機的虛榮女生，不知道強多少倍。
李敬生知道，她有著很大的理想和抱負。
想要存著錢，進人民醫院當規培醫生，將來考博。
這樣一個上進的好女孩，悟性也很高，讓李敬生和唐萍等人都很是喜歡她。
……
李敬生因為明天要代表第二醫院參加市里的技能比武，與歐晴嵐溫存了一會，便送她回家了。
他比平時提前一個小時上床休息。
必須保證充足的睡眠，明天才能有精力去擊敗對手。
剛睡著不久，他被一陣急驟的電話鈴聲吵醒。
以為是那個克山病患者出了狀況，睡意頓時醒了一大半，趕緊接通。
“喂，你好！”
“嗚嗚……師父，我好像闖大禍了。”
電話那端傳來韓思瑩的哭泣聲。
“別急別急，發生什么事情了？你現在還好嗎？”
李敬生知道她一個女孩子，住得很遠。
下班晚一點的話，路上通勤再花掉一個多小時，那就更晚了。
她那么節儉，從來都不舍得打車。
每天都是擠公交車。
“嗚嗚……剛才我回家的時候，就是上次那個男的從后面突然拉我。被我掙脫后，他又追了過來，我向宿舍樓上逃跑，他仍然緊追不舍。然后我用你送的防狼噴霧噴了他。結果他捂著臉部和眼睛，慘叫著直接從陽臺上摔下去了。”
韓思瑩的聲音都帶著顫音。
此刻應該非常恐懼。
“先報警，打120，我馬上趕過來。警察來了，你可以直接說那個男的欲對你行不軌之事，驚恐之下，你才反抗，拿防狼噴霧噴了他。”
李敬生到底經歷過很多事情，聽了后，首先想的不是關心那個男的死活。
而是幫她設法免責。
不能讓受害者反而為施害者的違法行為買單。
這種事情，他在新聞上，現實中都見過不少。
這年頭，很多反殺案都是受害人賠錢給加害者。因為加害者死亡或殘疾了。這肯定是不公平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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