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嚼龍 > 第62章 吾弟何在
  老嫗的話才一出口,鐵窗上的火把便驟然熄滅了。

  焦玉浪臉上登時一陣紅潮上涌,眨眼又化作青白,一口鮮血當即從嘴里噴了出來。

  這個小娃子雖然家學淵源,但才剛剛踏足修行,要超度婉兒這樣的執著怨鬼,實在是力有未逮。

  齊敬之連忙伸手過去,將已經全身酥軟的小娃子扶住,攙扶到墻邊坐下。

  期間,白發老嫗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地站在鐵門的那一側,雙手捧著那盞晦暗不明的血焰孤燈。

  齊敬之直起身,扭頭看向門內的老嫗,空寂飄渺的嗓音中多了肅殺之意:“既然心里這么苦,又何必戀戀不去?”

  老嫗呵呵一笑:“婉兒還要等爹爹回來吶……他保證過,不會丟下寶貝閨女不管。”

  “哼!你是倀鬼之體,卻已經老成這個樣子了,你那爹爹怕不是早就死了。”

  “那又如何?”

  白發老嫗語氣轉冷,飽含著刻入骨髓的怨毒:“死了不要緊,肉身會腐朽,魂魄會消散,靈性卻是不會變的。他總有轉世之日,又那么愛銀子,早晚都會回到這里來!”

  聽見這話,齊敬之不免驚疑,這些東西可不是一個小女娃能知道的。

  可轉念一想,婉兒的爹既然懂得銀倀的制法,恐怕也算不得普通人,婉兒死時年紀雖小,卻已經開始記事,未必沒有一些耳濡目染的家學。

  齊敬之想了想,問道:“哪怕真有轉世這回事,亦不知何年何月了,即便你爹爹的轉世身站在你面前,你確信自己就一定認得出來?”

  白發老嫗一滯,旋即惱羞成怒:“那我也要等!”

  齊敬之緩緩搖頭:“此時距離你身死之日,已不知多少年過去,這園子早就幾易其主,又空置了多年,才剛剛被一戶人家買下。先前沒人發現也就罷了,如今這銀窖重見天日,你以為還能保得住?”

  “怎么保不住?有婉兒在,有這盞燈在,誰也別想進來!”

  老嫗猛地將臉擠在鐵窗上,兩眼如窟、傷疤縱橫,說不出的丑陋可怖:“白姐姐已經答應我,會讓上頭的園子永遠荒下去,再沒人敢買,買了也不敢住!”

  “哼,看來你口中這個白姐姐也不是什么善類!”

  齊敬之不再廢話,一個邁步貼近鐵門,手里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利刃,狠狠捅進了老嫗的左眼窟窿!

  白發老嫗登時發出一聲尖利刺耳的慘叫,雙手下意識就棄了青銅燭臺,一邊伸手拔刀,一邊抽身急退。

  青銅燭臺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卻依舊保持正直,上頭的血焰晃了晃就穩住,默默地繼續燃燒。

  白發老嫗作為銀倀,核心根本便是銀臭,其威力卻因靈魄面具的存在而大打折扣,最為難纏的血煞怨氣又都已經拿來點燈,恰是其本體最為虛弱的時候,竟沒能及時地躲開刀鋒。

  齊敬之一擊得手,哪里肯饒?

  他將整條胳膊都追著老嫗伸進鐵窗,同時點燃氣血,將洗翅勁洶涌灌注在牛耳尖刀上,鋒銳刀尖在白發老嫗的眼窟中狠狠一絞,口中更是沉聲喝道:“吾弟何在?”

  話音未落,甬道密室之中忽地響起一聲若有若無的歡悅刀鳴!

  白發老嫗的頭顱轟地炸開,干枯的皮肉、發黑的碎骨以及亂糟糟的白發四下里飛濺,涂滿了銀窖暗室的各個角落。

  沒了頭顱的身體兀自不倒,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下一刻,室內地上的青銅燭臺忽然血光大盛,強勁的陰風自平地而起,盤旋呼嘯,如同鬼哭。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半死不活、靠墻調息的焦玉浪掙扎著站起,嘴里應了一聲:“弟弟在此!”

  他踉蹌著奔到齊敬之身旁,一把奪過齊家哥哥手里的火把,咬著牙一字一句道:“燈光相續,下照九幽,睹此光明,即當解脫!”

  耀眼的九彩光輝將密室和甬道照得如同白晝,瞬間將青銅燭臺發出的血光壓下。

  只可惜這光輝只堅持了幾個呼吸,焦玉浪便頹然坐倒,眼皮一個勁兒地往下墜。

  恍惚間,小娃子看到齊家哥哥三拳兩腳就將銹蝕不堪的鐵門拆了下來。

  緊接著,齊家哥哥那淡青色的額頭上驟然綻放光芒,似乎有一團璀璨清光從眉心處飛了出來,只是那團清光著實耀眼,根本看不清其中有什么東西。

  “兄長還真是深不可測啊……”

  焦玉浪心里浮現這個念頭,眼睛徹底閉上,很是放心地昏死了過去。

  此時此刻,齊敬之卻再也無暇顧及身后的焦玉浪。

  現身前從不打招呼的青銅小鏡才一飛出,就被他極為粗暴地從半空中摘了下來。

  手握銅鏡的少年闖進門去,毫不猶豫地向著地上的燭臺血焰一掌按下。

  無聲無息之間,血焰消失、燭臺無蹤,盡數被青銅小鏡吞下。

  齊敬之顧不得細看,照著立在原地的無頭尸身連捅數刀,緊接著便是鳴鶴法加持下的一腳飛踹!

  白發老嫗的無頭尸身登時向后飛了出去,先是撞翻了暗室內僅有那張小桌,又在后頭的鐵架子上碰了個骨斷筋折,最終撲通一聲掉在地上,已是成了一團模糊的爛肉。

  “被打成這幅模樣,總能安靜一會兒了吧?雖說都叫倀鬼,這銀倀卻是被活埋而死的尸體結合銀臭所化,比那些個虎煞凝結的虎倀可結實多了。”

  齊敬之咕噥一聲,這才有空閑看向手里的青銅小鏡。

  鏡面上赫然是一盞正燃燒著血色光焰的燭臺,奇怪的是,舉著燭臺托盤的不再是先前那只青銅猴子,而是一個通體銀色的小女娃。

  小女娃閉著眼睛,嘴角卻帶著笑。

  青銅小鏡上照例浮現一串煙氣凝結的小字:“銀煞尸,銀倀遺臭、外合血冤,聚而成煞、煞死焰生,大寒、味苦、微毒,通幽冥。”

  齊敬之霍然轉頭,仔細打量了不遠處的那具形如爛肉的無頭尸體幾眼,見其毫無復蘇跡象,心中不由恍然:“原來不是銀倀而是銀煞!原來這個燭臺才是婉兒的本體!”

  少年忽地想起了什么,目光盯住鏡子里小女娃的笑靨,心里五味雜陳。

  “婉兒說過,每到入夜,她爹都會在床邊點上最大最高的蠟燭,想必當時用的就是那個青銅猴子的燭臺吧……對小女娃而言,那種安心和幸福的記憶堪稱刻骨銘心,哪怕化為銀倀、再成銀煞,無數歲月更迭,依舊埋藏在婉兒心底,永世未能忘卻!”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盞燭臺,婉兒才沒有被銀臭和仇恨完全吞噬,依舊保留下一分善良天性。”

  “只可惜,真正的婉兒早就死了,方才那個小女娃再怎么像她,也只是她死后被銀臭侵染,從尸體上誕生的銀煞罷了……”

  默默無言間,青銅小鏡再次回歸了齊敬之的眉心,在他手里留下了一個銀質的小巧燭臺。

  齊敬之盯著舉托盤的銀色小女娃看了片刻,口中輕聲道:“燃!”

  隨著話音落下,一根略顯虛幻的血燭出現在了燭臺托盤之上,散發出殷紅如血的光焰。

  血焰暗弱、瑩瑩如豆,只能勉強將齊敬之籠罩在內。

  少年被這血光照在身上,不曾感受到半點溫暖之意,只覺冰涼透骨、五內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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