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嚼龍 > 第90章 顛倒迷離
  掌燈時分,少陽院外庭一間客舍內,鹿棲云獨立窗前、眉頭微蹙,竟是極少見地將心緒表露在了臉上。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大周儲君所居少陽院有內外之分,其中外庭乃世子日常理事之所,是可以留宿外客的。

  世子殿下已經三日不曾理事,驢皮取下之后立刻就要忙碌起來,只囑咐夏大伴將鹿卿帶到外庭客舍將息一晚,明日再一同面見國主,便匆匆而去。

  王室酬功是題中應有之義,鹿棲云煩惱的自然不是這個,而是在看到那張黑色驢皮后心里莫名生出的繁雜紛亂念頭。

  就好像自己忘記了什么極重要的人和事,只差一點兒就能記起,偏又隔著一重簾幕,無法窺見真容。

  這種感受鹿棲云此生從未有過,卻又如此真實不虛,怎能不讓他心生疑竇?

  就在這時,安靜的客舍內忽然響起一個稚童的聲音:“大兄何故煩惱?”

  “誰?”

  鹿棲云悚然而驚,立刻回身環顧,卻沒瞧見半個人影。

  “是小弟我啊!”

  隨著方才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鹿棲云一雙森寒眸子猛地盯住了客舍中央的方桌。

  桌面上除了茶具和燭臺,便只有傳自羅真人的那個皮匣子。

  少年道士面色一沉,快步走到桌邊,伸手死死按住匣蓋,冷聲問道:“你是個什么東西?”

  下一刻,先前的說話聲果然自匣內傳出:“小弟是齊虎禪啊!大兄快快放我出來,這里頭可憋悶得緊!”

  “齊虎禪?”

  聽到這個名字,先前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觸再次于鹿棲云心底滋生。

  少年道士的眸子里登時寒芒閃爍,臉上更浮現冷冽笑容:“貧道倒要看看,是什么東西在裝神弄鬼!”

  說罷,他抓起皮匣子,猛地掀開匣蓋,同時手腕一翻,將皮匣子上下倒置,狠狠向著下方一倒!

  “哎呦!”

  隨著一聲驚呼,一個不過食指長短的小人兒從皮匣子里掉了出來,啪的一聲摔在了桌面上。

  鹿棲云凝神看去,見這小人生得唇紅齒白,頭頂光禿禿的像是個小和尚,身上的衣裳也是僧衣樣式,卻是由一塊斑斕虎皮制成,毛茸茸、肥嘟嘟,瞧著頗有些不倫不類。

  見狀,鹿棲云心里不由暗道:“以虎皮為僧衣,怪不得叫什么虎禪!”

  自稱齊虎禪的小和尚似乎摔得不輕,呲牙咧嘴地揉著屁股爬起來,站在桌子上遠沒有一旁的燭臺高,只得使勁兒仰著頭望向桌邊的鹿棲云,瞪著眼睛埋怨道:“大兄剛用我把那個世子殿下剝了皮,怎么轉眼就翻臉不認人了?”

  鹿棲云見這小和尚雖然生得奇特,言行舉止倒也不像是什么兇惡妖魔,語氣便略有緩和:“你是這匣中的剃頭刀所化?”

  他一面問一面去看手里的皮匣子,裝在里頭的工具各自有夾層和綁帶固定,此時皆各安其位,的確只有剃頭刀所在的位置是空的。

  “剃頭刀是哪個?弟弟剝皮剜心都算拿手,可從來沒做過什么剃頭刀啊?”

  小和尚反倒迷糊起來,臉上更露出了狐疑之色。

  他抓撓著自己瓦光锃亮的腦殼,自顧自在桌子上來回踱步,繞著少年道士左看看、右看看,嘴里還小聲嘀咕道:“是大兄沒錯啊?不過就是換了身衣裳、改了個名字,怎么忽然變傻了這么多,連我這個親兄弟也認不得了?”

  小和尚的嘀咕并未避人,鹿棲云聽在耳中,臉色又顯凝重,搖頭道:“我生來就是這個名字,從來不曾改過。”

  齊虎禪愈發疑惑,眼珠轉了轉,忽然沒頭沒腦地大聲說道:“我麟州齊氏自有規矩,第一便是誠心正意、敬天法祖,行事端方、俯仰無愧!”

  說罷,立在桌上的小和尚忽然抬起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指著少年道士喝問道:“齊敬之,你改了姓名,便是……哦,便是犯了敬天法祖這一句!你可知罪嗎?”

  鹿棲云才聽到第一句“麟州齊氏”時,耳邊就仿佛有滾滾驚雷炸響,眼前更是天地倒置、萬物旋轉,哪里還聽得清齊虎禪后續說了什么。

  他只當自己著了這小和尚的道,當即閉目守心、隔絕內外,待稍稍緩過一口氣,便循著先前記憶,將常年握刀的右手猛地探出,攥住齊虎禪狠狠一捏!

  小和尚發出一聲尖叫,身上登時冒起一道雪亮寒光。

  鹿棲云猝不及防,只覺手掌上傳來一陣劇痛,下意識松開了五指。

  啪嗒一聲,齊虎禪的小小身軀再次摔在了桌面上。

  鹿棲云猛地縮手,睜開眼睛低頭一看,只見掌指之間竟已是鮮血淋漓。

  他死死盯著正撅著屁股、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的小和尚,咬牙切齒問道:“別裝死!你是羅真人所制之刀,為何害我?”

  聞言,齊虎禪慢吞吞地從桌上爬起,小眼神如同看傻子一般,直勾勾盯了鹿棲云半晌,忽然就垂頭喪氣起來,喃喃自語道:“原來大兄是真的傻了,以后應該是沒辦法一起斬破妖氛、馴服山川了……”

  “嗐!你我兄弟一場,今日竟然動了手、見了血。與其反目成仇,倒不如就此散伙、各尋出路,日后碰上還能有幾分情面!反正有老煎那個挺尸的傻貨陪著,也不缺我這一個。”

  說罷,小和尚耷拉著腦袋扭頭就走。

  “什么亂七八糟的!想走?”

  鹿棲云已經吃了大虧,此時哪里肯放,當即冷笑一聲,抓著皮匣子便朝著小和尚兜頭罩下,將這個由剃頭刀化生的精怪扣在了匣子里。

  所謂一物降一物,這個皮匣子是剃頭刀實質上的刀鞘,小和尚的刀鋒再利,諒也逃不出來。

  齊虎禪果然極為老實,絲毫不曾掙扎,只是隔著皮匣子悶聲說道:“大兄眼看就要心骨成就,不想天妒英才,竟然一下子成了傻子。如此一來,別說大兄求一生逍遙自在的大志向再也無望,便是吃喝拉撒怕也有些為難。”

  “哎?若是大兄從此傻呵呵地過一輩子,似乎也挺逍遙自在的,起碼不知道什么叫發愁哇!不像我,眼瞅著不是愁死,就是憋死……嗐!煩死了!”

  這小和尚在皮匣子里碎碎念,鹿棲云雖然愈發糊涂,卻仍是耐著性子聽了半晌。

  當聽到所謂逍遙自在的大志向時,這個少年道士便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心中越發覺得這小和尚是認錯了人,對他嘴里的那個大兄亦是頗為不屑。

  齊虎禪自顧自嘀咕了一會兒,忽地想起方才匣外的嗤笑聲,頗為疑惑地問道:“大兄為何發笑?”

  “哼!我笑你那個大兄爛泥扶不上墻,逍遙自在算什么大志向?”

  說這話時,鹿棲云緩緩環顧周遭,臉上神情很是復雜。

  此處雖只是大內少陽院外庭的一間尋常客舍,內外一應陳設布置卻不知比他在白云觀里的那間狹小道舍強出多少!

  更別提他在白云觀中,不過是寄人籬下、乞食茍活而已!觀中大小道士只在需要剃發修面時才會記起他這個小羅師傅!

  想到這里,少年道士語聲鏗鏘:“大丈夫生則鼎食、死則廟食,方才不負此生!”

  聞言,皮匣子里的小和尚似是呆住了,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悶悶說道:“大兄說的是個啥意思?弟弟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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