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對方尖銳到刻薄的嗓音,蘇荷先是愣了愣。
而后想到原主師父,也就是名義上的父親,總是樂善好施,矜貧救厄。
旁人三言兩語的訴苦哀求,痛哭流涕,他便能帶著她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不要對方的診金藥錢,還時不時倒貼幾許。
蘇荷敬佩這樣舍己為人的善者,但她自己確是不學的。
看眼下情形就知道,升米恩斗米仇,這世上多的是得魚忘筌,孤恩負德之輩。
千萬不要用僥幸的心態去試探人性。
會栽大跟頭。
思及此,心中已有成算,蘇荷像是遭不住這樣的呵斥,身子一抖。
弱柳扶風地往后退了兩步,順勢將藥方抽回來,隔著面紗掩唇咳嗽幾聲。
受驚的嗓音微微發顫,眼中蓄上氤氳的水汽,委屈又害怕,無助極了。
“對不住,王嬸子…咳咳…阿爹去世后家里入不敷出,我也想不收你的銀子,可是我實在是捉襟見肘,連自己都快養不活了…咳咳……”
說到后面,豆大的眼淚垂落下來。
她這身子本就是清純小白花類型,平日里與人說話,也都是溫聲細語,惹人憐惜。
此刻美人落淚,便是在場的婦人都看不下去了。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更別提蘇娘子還生有一張好相貌。
哪怕戴著面紗,那雙秋水如波的眼眸望過來,誰能不心顫。
“王婆子,蘇娘子可是把你家二狗子的命都救回來了,才一兩銀子,你別忘了先前那個大夫,人家可是要的十兩,還不保證能治好。”
抬擔架的漢子不滿地斥責起來,跟他一道的也開始嘀咕。
“就是,平日里在村子里撒潑打滾就算了,人家都那么仁義了,還要占便宜,真不要臉,也不嫌臊得慌。”
王二狗的媳婦聽到這些話,一張臉羞恥的紅了,她伸手去拉自家婆婆。
“娘,別鬧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王婆子更來勁了,反手掐著她手臂上的軟肉,把她推一邊去。
“這才用了多少藥,前前后后也就喝幾口水的時間,簡單就把人治好了,說明我家二狗子本來就不嚴重……”
她還要扯皮,村長捂著胸口已經緩過來了,拿起拐杖就往她身上重重捶了一下。
“老沒廉恥的蠢婦,得了便宜還賣乖,竟當著我的面欺負到我蘇侄女頭上了,好好好……往后你們家生個什么病,別想再踏足這里一步!”
他氣的顫顫巍巍喘氣,旁邊的漢子趕緊扶著他,還怕他拿不穩拐杖。
給他借了幾分力。
然后拐杖打在蘇婆子身上的力道更重了,疼的她抱頭鼠竄,嗷嗷大叫。
等村長打的快沒力氣了,眼看就要停歇,蘇荷擦著眼淚,茶里茶氣地上前阻攔。
“別,別打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錯…咳咳……我,我不該收嬸子銀錢的…咳咳……哎呀!”
‘一不注意’被王婆子碰到,蘇荷身子羸弱不穩地摔倒在地。
她紅著眼眶,不敢置信地看向王婆子,而后慌亂地收回視線,垂眸落淚。
“不,不是嬸子推的,我…我自己摔倒……”
空氣仿佛有瞬間的凝滯,而后村長手里的拐杖幾乎快要揮成了殘影。
他的手只是虛虛挨著那拐杖,剩下的自有人幫他用力。
王婆子疼的眼淚鼻涕都出來了,怕自己真的被打死,趕緊掏出銀錢給了蘇荷。
并咬牙肉疼地跟她道了歉。
她還以為蘇荷摔地上真是被她推倒的,哪里知道眼前的少女在跟她玩套路。
畢竟那小眼神單純清澈的呦,旁人只會擔心她受欺負,被人賣了。
這不,收到銀子,蘇荷便小心翼翼地將那藥方給了王婆子,還妥帖地給了她一盒藥膏。
“這個,可以用來消腫化瘀。”
旁人只覺善良,王婆子卻覺得這小賤皮子在嘲諷她。
她奪過藥方跟藥膏,嘴里不忘諷刺,“這可是你自己愿意給的,應該不要銀子吧?”
蘇荷好脾氣地彎了彎眉眼。
“不收的。”
這藥雖然管用,但涂在傷口上能疼的人一佛出竅二佛升天,絕對的火辣辣,還非常持久。
她還是有點良心的,雖然不多。
“蘇娘子,蘇娘子你快來看看啊,這個人,這個人...”
正要送村長等人出去,就見一個膚色微黑,細長眼麻子臉,膀大圓粗的麻花辮少女,連拖帶拽地拉著個人過來。
蘇荷仔細一瞧,右眼皮輕跳地動了下。
那身熟悉的黑衣,不是她昨天丟到后山臭水溝里喂野獸的景陽王世子,男主顧墨華,又是誰?
這才不到一天,人就又回來了。
是非要她救嗎?
那她還真不信這個邪。
“秀兒,你怎么來了?這又是個什么東西,天啊爺,是個男人,怎么傷到這么重,你從哪撿來的?”
村長看到去挖野菜的孫女突然出現在這,快步上前,見到顧墨華后,一張臉黑成了鍋底。
這裝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王婆子最愛看熱鬧,村長剛打過她,此刻心里還憋著氣呢,見狀立馬陰陽怪氣開口。
“呦,這臉都被劃爛了,嘖嘖,不會是被尋仇的吧。”
她手指都快戳到王秀兒臉上去了,語氣那叫一個難聽。
“我說秀兒,嬸子知道你剛被夫家休棄,缺男人,但也不能地上隨便看到個男人就撿啊,可別招來個禍害,連累了我們全村人。”
說完,還左右看了看,似乎想要找到跟她同樣想法的人附和她。
村長氣的杵著拐杖的手抖個不停,怒瞪著王婆子正要開罵,就被自家乖孫女攙扶住。
王秀兒自個揚起下巴懟了回去。
“嬸子我和我夫家是和離,而且是他有錯在先,就算要休,那也是我休的他!”
“你平日里嘴巴那么碎,怎么連這都不知道?還是說你故意擱這膈應我呢?我招你惹你了,對著我就像瘋狗一樣汪汪汪。”
說著,擼起袖子,一把抄過村長手中的拐杖,害得她爺差點摔倒。
村長半點不怪,還有種郁氣消散的痛快感,笑著張臉看孫女懟那不要臉的老妖婆。
“胡說八道可是要生口瘡的,你這都一大把年紀了,還不積德行善,小心報應到子孫頭上!”
這話王秀兒說的無意,她剛來,還不知道王二狗出事了。
但聽在王婆子耳朵里,跟戳她肺管子沒兩樣了。
“你這個死丫頭,敢詛咒老婆子我,看我不撕爛你一張臉!”
王婆子兇神惡煞地沖過來,王秀兒也不甘示弱,手里的實心拐杖發揮了用處。
場面一時又亂成一團,蘇荷從邊上繞過,去看地上躺著無人問津的男主顧墨華。
那身上臟的,蟲子飛的,毒血流的,王秀兒能把他從山上弄下來,絕對是個真心善良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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