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喬玉話說得客氣，點別人說是為了看貨才抓的。
但是周遭的顧客都是買東西的人，這話一出，誰還能不明白啊——看貨有這么抓一大把的么，顯然就是想趁亂打劫嘛。
東西被陳喬玉擼了下來，那只手訕訕地收回去了，但陳喬玉抬眼一掃，攤子前面的人個個表情都并無二樣，看不出來誰是那只手的主人。
算了，做生意這種暗虧可沒少吃，東西拿回來了就行。
陳喬玉把包袱皮往自己身前一扯，笑吟吟地道：“大家伙兒體諒我就一個人，難免有個手忙腳亂的時候，怠慢了別見怪，要看什么跟我說，我給大家拿。”
說完，誰再要看什么，陳喬玉就盯著那人的眼睛，遞出去一樣東西。
記沒記住人家的長相陳喬玉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有這么一盯，圍觀的人都老實多了，仿佛陳喬玉真的記住了他們一樣，拿東西看了，該買的買，不買的也都老老實實還回來了。
陳喬玉的東西好，價錢也合適，關鍵是稀罕，風油精比別人的大，清涼油無功無過也沒比供銷社的貴，牙刷毛比供銷社的軟，肥皂跟火柴的價格也都正常，捎帶手就買了。
蚊香是兩極分化，陳喬玉一共拿了40盤蚊香來，一盤能夠拆成兩圈。
她現場用火柴點了一圈，給人看效果。
有人覺得這個蚊香點起來都沒煙，驅蚊效果肯定不好，不如那種一燒就煙霧彌漫整個房間的好用。
但有人覺得這個蚊香點起來不僅不嗆人，反而有種清香，覺得是高級貨，陳喬玉賣一角錢一圈，一盤起賣，也有人一口氣買五盤。
最難賣的還是毛巾，一來貴，二來其實很多人不時興用毛巾。
像青楊就是，好長一段時間洗完臉就是衣服下擺一擦，洗腳用的是村里誰家親戚在廠里上班帶回來的口罩，拆成的棉紗布條子。
哪里要用專門的毛巾？
也就一個大娘買了條小毛巾，然后有個女工模樣的人買了兩條大毛巾，說回去可以當枕巾用。
這年頭的人，寧可買枕巾——大家進出你家都能看到你家枕頭上鋪著的枕巾，但毛巾可沒多少人看。
姑娘趕時髦：“你這個毛巾大，還是雙面線圈的，好看軟和，買回去新的先當枕巾用，往后舊了再當毛巾用。”
除此之外，再沒人買毛巾了。
不過也只是毛巾不好賣，其余的東西，趁著這一波熱鬧，賣了個精光。
等人散了，陳喬玉開始仔細數錢點賬。
40盤蚊香拆了一盤看效果，另外還有兩盤在翻看的時候弄碎了，沒人要，一共賣出去37盤，2毛錢一盤，入賬七塊四。
20個小扁盒的清涼油一個不剩，但陳喬玉怎么想都只記得自己收了19個的錢，另外1盒實在是想不起來了，暫且算收益五塊七毛錢。
50瓶小風油精記不清收了幾次錢了，有人買一瓶，有人買兩瓶，還有一個人買了三瓶。
中間還有個老大爺用自己撿的山核桃抵了兩角錢，給了一塊，整個算下來，應該收入59塊8毛的。
加上毛巾、牙刷、肥皂、火柴零零碎碎賣的十幾塊錢，除卻山核桃跟一兜子蘋果，陳喬玉算著今天應該收入八十塊零幾毛的。
可數來數去，最后兜里只有78塊4毛6分，差不多有兩塊錢是稀里糊涂不知道沒收對還是找錯了，亦或者東西被人順走了她不知道。
不過做生意，這樣的事也難免。
燒餅攤子上也遇到過好幾回，張永華在，還追回過兩次。
有時候張永華不在，柴愛花遇到這種事都堅決不讓英子去追的，寧可吃這個啞巴虧，免得遭遇更大的麻煩。
八十塊錢，損失兩塊，比例有點高。
但念在陳喬玉是第一次獨自擺攤賣這么多東西，倒是也能接受，下回再注意嘛。
七十八塊錢也不少了，除了兩張大團結，其余的毛票捏起來厚厚一摞。
這要是換個人，身上揣著相當于兩個月工資的錢，可能還會有點兒緊張。
但對于“萬元戶”陳喬玉來說，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她蹲在水泥臺子下面把錢收好——腰帶里、襪子里、鞋底、衣服角、背簍的布背帶……都是藏錢的地方。
兜里只揣了幾塊錢。
她現在有個好習慣——掙了錢，先定額拿出一筆來，當做是對自己的獎勵，也順便改改自己的摳搜小氣和寒酸。
今天是頭一次在老家掙這么多錢，趕上集貿市場這么熱鬧，陳喬玉說什么都要花個痛快。
在老家這里花錢可比在現代花錢更叫人高興，畢竟這里買的每一個東西，都是可以放心大膽拿出來用的。
陳喬玉揣著兜里的錢，將“富婆”身份貫徹到底。
首先就是去割肉買油，她手里有不少肉票，柴愛花他們知道她喜歡票，平時燒餅攤子上的票都折給陳喬玉了。
老家這邊的豬肉一般是七八毛，集貿市場這邊今天剛好有個隔壁鎮子的公社拉豬來賣，早上殺好直接運來的，現場分割，也是被人圍得水泄不通的。
鎮上的工人有錢，舍得花錢買肉吃，不少人都排隊買肉呢。
集貿市場比供銷社好的地方就在于能夠自己選肉。
供銷社買肉一般是不給挑部位的，輪到什么部位就是什么部位。
要想指定部位，要么塞錢要么憑關系。
但集貿市場就不一樣了，今天這個豬肉均價八毛，按照不同部位，從六毛五到九毛的都有。
陳喬玉揣著錢在旁邊看了下，五花肉還是最貴的，其次是肥肉豬油，瘦肉跟帶骨肉其次，然后是豬頭豬尾巴和內臟。
陳喬玉大手筆，稱了一斤五花肉，四斤多帶骨肉，一共才四塊錢，只要了三斤的肉票，說是計劃外的供應，可以少要點。
這可把陳喬玉高興壞了，恨不得人家天天來賣。
她現在可是吃肉不用眨眼的人，巴不得老家這邊的豬肉越來越多。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現代的肉“便宜”，干凈，賣相好，但老家這邊的肉好吃，香。
現代的豬肉用來做生意，用量大，價錢便宜，貨源穩定。
自家可以吃老家這邊的豬肉，更香更好吃，更有豬肉的土香味兒。
割完肉用稻草繩一穿，拿張荷葉一裹，就能扔進背簍里，解放雙手。
陳喬玉伸手揣兜，兜里還有幾塊錢呢，繼續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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