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越往里看，陳喬玉就越喜歡。
格局的確是像秦大娘說的，正房兩間，左右各一間廂房，但是兩間廂房旁邊搭蓋的小雜物房，居然還都是青磚的，看著就比紅磚齊整。
各處窗戶也開得大，正屋用的是老式四開的大門，全打開的時候采光十分好，十分亮堂。
陳喬玉雖然一句話都沒說，但心里已經十二分地喜歡上了。
然而，就在她正欲問價的時候，那遠房親戚卻開始說起了這屋子的不好來。
“你們別看這屋子齊整，但也就是面上光，里頭住著可不十分舒服。”
“嗯？這是怎么說的？”陳家二姑趕忙問。
在她看來，這是陳喬玉要買屋子。
陳喬玉一個姑娘家，懂什么？肯定只聽著別人說好了，沒多少生活經驗。
所以陳家二姑本能地扛起了打探一切，斟酌審視的責任。
院子主人家姓朱，遠房親戚是朱家的一個表舅爺，也姓朱。
這位朱舅爺兩口子就不停歇地說開了。
“這院子里頭沒有廁所，白天上廁所出門要走兩三百米，晚上上廁所只能上在馬桶里，天天都要出去倒馬桶。”
“還有，這院子的朝向不好，又有這么大兩棵樹擋著，陰暗潮濕，蛇蟲鼠蟻都多。”
“還有啊，這院墻建得倒是結實，但是看著就像是有錢的，一年到頭，天天遭賊，不知道多煩，我們家的咸魚都被偷了……”
這遠房親戚夫妻二人嘰嘰歪歪地說著，陳家二姑和秦大娘認真聽著。
陳喬玉跟陳青楊聽了一會兒，覺得不大對勁，就自己四處瞧瞧。
大約是因為他們倆還是孩子樣，朱舅爺兩口子也沒把他們當回事兒，任由他們去看了。
青楊走到院墻邊上，就悄聲跟陳喬玉說：“姐，這兩個人像是不愿意屋子賣出去。”
這院子里的下水明明做得很好，一點兒都不陰暗潮濕。
有樹，可能蟲子是有些，但是跟陰暗潮濕那是一點兒不沾邊。
陳喬玉點點頭，也說：“他們說天天都要出門倒馬桶，但你看到沒，這院里還做了水渠。”
倒不是說要在院里沖馬桶——雖然其實也可以。
但有水渠，就說明通著下水呢，做個化糞池也不難。
農村沒有大的公廁，家家戶戶都有茅房，簡單點兒的就是一個糞缸，講究點兒的，就會有化糞池。
這屋子要是買下來，改造一下，造個化糞池就不錯。
不像是那種沒考慮過上下水，全鋪青磚打實了地基地面的屋子，這種好做。
姐弟倆一邊看，一邊就覺得，這院子確實不錯。
這朱舅爺兩口子，多半有私心。
果然，秦大娘就在這片住著，對這里的情況也算是熟悉。
她聽完朱舅爺兩口子的話，跟陳家二姑一討論，覺得還是可以考慮的。
起碼這個青磚看著就叫人舒服。
秦大娘就代為打聽：“那這院子到底怎么個賣法？是賣正屋一間兩間，還是賣半拉院子？還是賣整個院子？”
朱舅爺兩口子搶著說：“當然是賣一整個，哪有一間一間賣的道理的？”
“半拉就更過分了，我們這正屋可是連在一塊兒的，難不成還要劈開？”
兩人話里帶著十足的優越，以及九成九對賣屋的抗拒。
再說起價格，那也是說了一個天價。
“這院子怎么也得賣個兩三萬的，不然我們都沒法跟我妹子交代。”
兩口子笑著道，一副全然為主家親戚著想的樣子。
但秦大娘和陳家二姑卻已經聽出來了，這倆人可沒打算賣房子。
這年頭大家都像住樓房，這種胡同里的老房子，本來就不如樓房好。
他們是不知道過個幾十年，這種有地基的平房有多緊俏，但就看現在人的想法，這就是舊屋子，著實不值錢。
現如今一個技術工齡都過得去的工人，一個月也才五六十，一年也才七八百。
這一個不大的小院兒，要一個正當紅的工人十幾二十年不吃不喝才能買下來？
簡直是天方夜譚！
陳家二姑當即就不干了，說朱舅爺兩口子：“您二位這也不是存心想賣啊，這么一個院子要兩三萬？現在萬元戶可是要上報紙上電視的！”
人家都成萬元戶了，不去住樓房，住你這么個胡同里的深院子？
但朱舅爺兩口子就是咬定了：“這可是省城！金貴地界！”
“兩萬塊都算是便宜了，我們院里這幾間屋子，一年光收租都能收一千！”
大家談不攏，甚至有些不愉快，最后只能不歡而散。
等出來后，陳家二姑心里也遺憾：“要說收租那確實是，他們兩間正房都有二十幾平，廂房也不小，還帶耳房呢！”
四間房算八十塊，一年也能收小一千。
但是兩萬實在是太多了。
陳家二姑光是想想，要一個工人不吃不喝二十幾年才能買得起，太嚇人了。
但陳喬玉心里卻覺得好像還能接受——她對萬這個單位沒有秦大娘和陳家二姑她們那么敏感。
她現代都有十萬塊的存款了，也就是只能換成東西帶過來，不然，她的存款可不算少。
而且她聽周姐和房東老大爺說起來過，現代的房子也是要現代的人不吃不喝幾十年才能買下來的。
所以并不覺得多嚇人。
但對秦大娘和陳家二姑來說，這種事情就太離譜了，根本想都不能想。
關鍵是，朱舅爺兩口子的態度也氣人。
陳家二姑想起來就生氣：“哪有這樣談價錢的，說兩萬，一分錢都不少！”
人家出價總有個討價還價的過程吧。
但朱舅爺兩口子一聽見還價，就各種嘲諷，說什么沒錢就別開那么大口買房子。
陳家二姑一路上都很生氣。
秦大娘也說：“那這家就算了，我再帶你們去看看別家去。”
胡同里的院子不少，就是按整個院子賣的不多，大多是一兩間房。
有些一千塊就能買下來了。
陳家二姑覺得不錯，還跟陳喬玉商量：“你不是有一百六嗎？加上青楠那一百塊的外匯券，也能換一百六，這就三百多了，我這里這幾個月也攢了些，回去再找人借借四百，也就差不多了。”
陳家二姑還勸陳喬玉：“欠的債慢慢還，總能還清的。”
然而，陳喬玉卻想著，自己兜里現在的錢是不多，也就是一百多，加上昨天在大舅家結的四百多，攏共六百塊吧。
但老宅的屋子底下，她還放著五百多呢，紅薯粉作坊那邊也壓著小一千的款子呢。
別的不說，兩千塊錢對她來說不算難事兒。
當然了，這話暫且不說，關鍵是，看了一圈附近胡同里的院子，陳喬玉都不大滿意。
她還是喜歡剛才看的那個小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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