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過去。
一根慘白剔透的大腿骨嶄新出爐,骨頭上找不出半點肉絲與血跡,仿佛用小刀剔了個干干凈凈。
由此足以證明小魔女有多愛惜食物,深知每一粒糧食皆來之不易,所以全部裝進胃里。
只可惜她還沒學會大骨湯的做法,否則這根大腿骨也在劫難逃,早就敲骨吸髓,拿去煲湯了。
拿起大腿骨隨意削了幾下,勉強削成個粗糙劍形,小魔女便自顧自在邊上對著空氣揮舞劈砍。
她在練習劍法。
是十分基礎的劍招。
劈砍、招架、直刺。
動作要求十分簡單,屬于三歲小娃娃都能模仿一二的程度。
但即便如此,菲依舊是一絲不茍,全身心投入進去。
嚴格按照亞托克斯教導的動作與要領去揮劍,盡管前者距離沉睡已經過去足足一個禮拜,但她從未松懈過,每天只要空閑無聊,都會練劍消磨時光。
其實菲知道,自己可以找點別的事干,就像以前一樣一個人在雪地里涂涂畫畫,亦或者隨意跑來跑去。
但她不想那么做,只想練劍。
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許是因為亞托克斯。
因為這是亞托克斯教她的,所以她要練。
認真練,刻苦練。
這三招劍法看起來很簡單,實際上也非常簡單,但菲卻從來沒小看過它們。
她知道亞托克斯身為暗裔劍魔,還有很多很多高深莫測的精妙劍法。
比如曾經獵殺食物的時候,曾展示過一招血月劍法。
又比如有一次遭遇圍堵的時候,以一招秋風劍法橫掃八方,過后沒留下一具完整的尸體。
這類情況很多很多,但菲并不羨慕。
亞托克斯說過,劍法無論如何高超精妙,終究是萬變不離其宗,皆脫胎于三式基礎劍法。
而此三者正是劍器自古以來最初最根本的原始基石。
一切劍道發展都建立在它們的基礎上。
只要練好這三招,就能一法通萬法通。
亞托克斯還說過,一招鮮吃遍天,劍練萬遍,神異自顯。
不怕練一萬招的蠢貨,就怕把一招練一萬遍的家伙。
菲相信亞托克斯不會騙自己,事實證明他是正確的。
這一個禮拜她經常出去找妖魔,拿各種東西充當劍磨練自己。
起初失去亞托克斯的鋒銳,就算把一根棒骨削得鋒利,面對其他食物她同樣連皮肉都砍不進去,只能以實力取勝。
但慢慢她就找到了訣竅,學會觀察對方的動作,抓住那一瞬的破綻,利用招架式抵御對方的攻擊,甚至完美彈反,格擋剎那借力反震,令對方失去平衡。
這個時候,對方蓄好的力量會短暫紊亂,緊繃硬化的肌肉神經出現一瞬間的松弛。
緊接著,她就能抓住對方身體最柔軟的時刻,利用劈砍式或直刺式切開皮肉貫穿內臟,達到一擊必殺。
不僅僅只針對近戰死敵,面對會吐毒液或爆炸鱗刺的遠程敵人同樣有奇效。
只不過需要完美招架,且對劍器堅硬度有一定要求,因此她暫時還做不到隨心所欲招架一切攻擊。
但菲相信,只要自己堅持練下去,總有一天能領會精髓產生質變。
以不變應萬變,用最樸實無華的斬擊,斬殺一切花里胡哨的惡敵!
凡想對她和亞托克斯不利的家伙,通通殺光!
“欻——”
大腿骨劃破了空氣,隱隱可看見一抹半透明的氣流自前端成型。
也就在這時,菲感覺到地面輕微震顫了一下,連積雪都在顫動。
顯而易見,這不是錯覺。
還不等菲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只見不遠處那連積雪都無法掩埋的荒蕪血陣之地突生異變。
原先陣紋分明的扭曲血陣慢慢融化,像一條條具備生命的血蟲,互相蠕動著連成一片濃稠血灘。
“咕嚕嚕嚕——”
“啵——”
拳頭大小的猩紅血泡此起彼伏,接二連三鼓起破滅,好似沸騰的紅米稠粥,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分外滾燙。
突如其來的異變讓菲本能警惕起來,但更多還是目露驚喜之色。
她稍稍后退幾步,沒走遠,而是蹲在一塊大石頭上,默默注視著血灘漸漸演變成血池。
仿佛回到了她與亞托克斯初遇的那一刻。
同樣是血池,只不過遠沒現在這般沸騰滾燙,規模還大。
葬血蘊兇神,劍自池中現。
不知為何,菲腦子里突然冒出這么一段古言。
明明自己沒學過這些知識,可就是能理解其中意思。
仿佛解開了塵封已久的封印,通過劍主契約傳遞至心間。
“天神!飛升!榮耀!我已歸來!”
沸騰血池轟然炸開,張狂嘶吼伴隨飛濺血滴傳徹全場。
未等漫天血滴濺灑落地,突然又像受到某種牽引,定格在半空。
旋即紛紛倒流回溯,原路返回,重新匯聚濃稠血池。
只不過相比之前,此刻的血池中央多了一座全由鮮血澆灌的惡魔高臺。
那遍布荊棘倒刺的血之高臺上,正插著一柄樣貌異常猙獰的不祥兇劍。
由黃金打造的尾部劍首形同寶蓮燈的尖錐,劍莖握把處呈現深邃不祥的漆黑,那是一種連光芒都無法掩蓋的極致黑暗。
護手劍鄂乃是彎曲的猩紅犄角,左右兩側各生長著四根幽藍刃刺,從小到大依次整齊排列,像是鱗次櫛比的鋒銳鱗片。
犄角刃刺中央嵌有一枚烏黑晶體,表面包裹著一層血色皮膜,像心跳般伴隨菲的呼吸頻率同步鼓動。
劍體依舊猩紅,但靠近護手劍鄂的位置卻多出了區別于猩紅色的深紅血繪。
那是一只緊緊閉合的詭譎血瞳,縱然只是彩繪圖案,但生動到栩栩如生的模樣足可以假亂真。
讓人絲毫不懷疑,有朝一日血瞳會脫離彩繪變成立體,睜開眸子打量這個世界。
值得一提的是,以血瞳為中心,周圍攀附著十余根或青黑、或慘白的靜脈血絲。
它們爬上劍脊、劍刃乃至劍尖,仿佛從血瞳內部蔓延出來的密集神經網。
儼然給人一種此劍非死物,而是活物的頭皮發麻之感。
現在的它可稱為猩紅妖劍,亦可喚作血肉兇劍!
這是一把擁有部分血肉特征的邪異兇劍!
偌大血池兩側,一具又一具由鮮血凝成的猙獰骷髏爭相爬起,朝高臺之上的血肉兇劍伸出利爪,張大的嘴巴不斷滴落稠血,似要發出不甘的怒吼,卻無可奈何再次融化,回歸血池。
它們像一群永生永世束縛在血池中的怨靈,極力掙扎卻無法解脫,所做一切更像在襯托血肉兇劍的偉大,爭相拱衛它們的王。
小魔女都看呆了,她從未幻想過亞托克斯再次蘇醒時,會以全新的姿態與高調的出場方式呈現在自己面前。
邪惡不祥中竟蘊含些許高貴神圣,使得菲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攥緊粗糙衣角的小手顯得很是拘謹。
她突然想起亞托克斯曾經給自己講的一個故事。
白天鵝與丑小鴨。
明明很高興亞托克斯醒來,可再次見面,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自慚形穢。
“怎么了小丫頭?見到我難道不開心嗎?”
低沉沙啞的笑聲放肆響起,只見一個個鮮血方磚砌成的臺階陸續浮現,浮在血池上,構建通往高臺的無阻之路。
“庸俗者執著光鮮亮麗的虛假,而真正高貴者,獨享高潔且熾烈的靈魂。”
高臺上的血肉兇劍哪能看不出菲的窘態,依舊用那充滿感染性的聲音高語。
“而你!我的小公主……你擁有閃耀的外表與堅韌的靈魂,是此世獨一無二最為最貴者!”
“丑陋難看的裝飾只是暫時的,無法遮掩你耀眼的光芒!”
“現在!踏上登神之路!于鮮血的盡頭拔出屬于你的守護之劍!接受至高無上的洗禮!”
恍惚間。
菲看見一尊屠戮無數的巨神傲立在鮮血之中,祂半蹲下來,浩瀚宏偉之音與高潔禮贊響徹心扉,向自己伸出右手。
邀請她一同參與這場洗禮。
下意識的,她情不自禁邁出一步。
第二步跟上,身形有些踉蹌。
就像一個步履瞞珊的小女童,從快步奔走,慢慢變成小跑,跌跌撞撞奔向那專門為她備好的鮮血臺階。
“哐——”
小巧玲瓏的右足踩上第一個臺階,驀然間響起高昂琴音,仿若鮮血在祝賀,怨靈在齊鳴。
破舊不堪的皮毛大衣化作碎屑飛灰散去,一絲不掛的玲瓏嬌小尚未徹底暴露在空氣中,就見血池中飄起許多鮮血顆粒,紛紛吸附過去。
緊貼她的皮膚,然后凝固成型。
時而大衣,時而風衣、時而一襲兜帽斗篷,亦或輕裝皮甲。
形態無時無刻不在轉化。
當她踏上最后一級臺階來到高臺,如同納米材料般不斷分裂重組的鮮血顆粒終于定型。
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猩紅連衣裙,純由鮮血澆灌而成,不含任何一絲雜物。
此刻的菲儼然變成了一位血之公主,自鮮血中而來,坐上屬于自己的王位。
她踮起腳尖,伸出兩只小手握住高臺上血肉兇劍的劍柄。
“咔——”
只聽一聲輕響,血肉兇劍的劍尖脫離凹槽。
這一刻——
血池浪濤翻涌,怨靈咆哮哀嚎。
為王的誕生顯上禮炮。
過程十分輕松,輕松到菲自己也沒想到,沒遇到哪怕一絲阻力,仿佛此時此刻這里的一切都是為她而存在。
天生合該如此。
菲閉上雙眼,她沒有多想。
因為已經來不及了。
當拔出血肉兇劍的那一刻,她的劍主契約立即傳來了反饋。
那是一股浩瀚雄偉的力量,正源源不斷涌入她的四肢百骸,勾連真魔化血通天不滅經自行運轉,雙方似乎達成了某種共鳴,以一種奇妙律動改造她的身子。
往更高層次進化。
淬骨境圓滿——
洗臟境圓滿——
化血境圓滿——
六景圓滿!血魔真體!
須臾之間,整個血池更加狂暴了。
濃稠鮮血也好,怨靈形體也罷,這一刻盡皆百川歸海,以菲為中心瘋狂匯聚。
連同被她拿在手里的血肉兇劍一起吞噬包裹,不一會就形成堅韌血繭落入土坑,取代了血池的位置,任由飛雪掩埋形體。
依稀可見血繭內部閃爍著猩紅光芒,像心臟一樣緩慢跳動。
沒有妖魔知道,在底層圣域某個不為人知的邊荒角落,一尊可怕的新星領主正在冉冉升起。
等待它們的。
將是一場屠殺,一場名為清算的屠殺。
……
“得嘞~我進階完輪到你進階了。”
整潔修煉室內,陸安睜開雙眸無奈笑了笑。
這場力量反饋在他預料之中,畢竟自己成就兇劍,力量大幅提升,菲作為劍主,受到反哺乃是理所應當之事。
只是他沒想到,小魔女竟然連壓制都不壓制,當場照單全收。
關鍵收就收吧,還把他包裹進去一起睡了,多少有點離譜。
根據以往經驗,陸安初步估算大概會持續幾個小時。
當然也可能是幾天,但他覺得可能性不大。
反正不管如何,一時半會是過不去了。
“罷了,反正不急這一時。”
陸安撓了撓頭,他很清楚自己進階兇劍后的能耐,至少菲拿著自己,足以打遍底層圣域無敵手。
像先前那些領主什么的,就算是那頭肉山憎惡,他也能十刀之內削成刺身肉片。
只要不出現太過超模的妖魔就行。
例如那些妖魔王祖。
他至今沒弄清楚這幫家伙究竟是如何下界的。
明明妖魔圣界的運行機制不允許神宮之上的強大存在降臨底層圣域才是。
反觀妖魔王祖,無疑是打破了這條鐵律,開掛都不避人了。
等等!
陸安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說起來……他之前幾次用體驗卡偷渡過去,似乎也沒遭到妖魔圣界的制裁?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
究竟是何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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