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宇端坐著，對下人們奉上的茶視而不見。
沒有大哥發話，江承希也學著他正襟危坐的，不敢亂動。
大眼睛滴溜溜地看著桌上香噴噴的茶點，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驚雷是最放肆的，像是知道主人受氣了，逮著院里最貴的一棵羅漢松啃。
看得下人們心驚肉跳。
可江景平卻很淡定，讓下人們不要張聲。
沒過多久，江海心急火燎地就到了。
還沒走近客廳，就看到了廳中坐著一名年輕人。
雖身著布衣，可儀態優雅，坐得板板正正的，不像是三流之輩。
“小兄弟，你膽子很大啊！”
江海當了江家家主數十年，身上自帶威嚴。
只見他目露寒光，探究地看著來人。
江承宇絲毫不懼，也大膽地迎視著他。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這偌大的江府，只想著靠一個小姑娘出海贏得海運權，膽子也不小。”
剛才在等待的過程中，他的心里有了陰暗的猜測。
該不會這些人，認為月月對這賽事有用，才將她認回來的吧？
否則，哪可能有這么快的速度，能確定她就是自家的血脈？
這件事，一直是自己心里過不去的坎。
被人提及，江海的心里不禁一陣難過。
這年輕人的輪廓確實與月兒有些相似，還對她如此上心，難道...
“孩子，你可否說出親生父母的姓名？”
“這些天來的人，不是說了很多次嗎？還有說的必要？”
江承宇知道，這些天有很多人上門冒認是江家流落在外的孫子，想發一筆橫財。
現在江月兒不在，沒人證實。
在被揭穿前，至少能得些好處。
還有不少人，希望江月兒能葬身大海，這樣他們的謊言就更容易說得過去了。
既然那些人能上門行騙，想必早就打聽到了他們爹娘的名字。
這個證據毫無說服力。
江承宇對著眼前的江家人就沒有好脾氣。
火力全開，即便對著一個老人。
這里陽氣盛得很，卻容不下一個小姑娘，可笑！
沒想到能被一個小自己幾十年的孩子毫不客氣地懟了，江海微微發愣。
這年輕人與其他上門阿諛奉承的人態度截然不同，底氣甚足。
他甚至已經開始有些相信，這真的是自己的孫兒。
別的不說，那與他爭執時的眼神，與當年的老三是真有些相似。
透過江承宇，他仿佛看到了自家兒子的影子。
“景耀...”
江海喃喃自語，又陷入了悲痛的回憶中。
“顧大人到！”
正當雙方陷入尷尬之時，顧北流到了。
他如往日一樣，只隨意地帶了幾名隨從，沒有厲害的排場。
顧北流是江承宇敬重的人，一見了他，里面肅然起敬。
“顧大人！”
“顧大人！”
這時，在府上的江家人全都到了前廳，向顧北流恭敬地行了禮。
后者則是滿臉笑容地點點頭，“不必多禮。”
接著，他捋了捋臉上濃密烏黑的胡子，滿臉欣慰地看著江承宇。
“江兄弟，月兒可真是個好手段的。”
“顧大人，此話怎講？”
有了江月兒的消息，江承宇立馬追問。
“我們的人從海上傳來消息，她竟多了個真龍神女的稱號。”
“真龍神女？”
江海也是一臉不解。
“顧大人，可否詳細說說，我的乖孫女兒怎么了？”
自從她不辭而別，代替自己走后，江海是連飯也吃不下，整天郁郁寡歡，只是喝點兒湯水吊命，又回到佛堂誦經去了。
這才不過大半天，已經憔悴了許多，看得眾人心驚。
“有幾艘返航的商船回報，他們在海上遇到了海怪，是江月兒以一己之力引開海怪，為他們搶奪生機。”
“什么？我妹妹她...”
“莫急，接下來才是要點。”
顧北流制止了江承宇的話，繼續解釋。
“有人在江月兒遇襲時，竟親眼看見了黑色的巨龍騰空而起，將海怪消滅。此后，還把江月兒親自送回萬靈號上。”
“現在啊，全部留在黑海的船隊都以江姑娘為馬首是瞻，稱她為神女啊！”
“這么說來，我的孫女平安了？”
“正是。”
江海蒼老的臉仿佛一下亮了光。
他驚喜地轉著手里的佛珠，無言落淚。
朝著蒼天拜了又拜，忽然感到腳步一陣虛浮。
離得最近的江承宇忍不住將他扶住，得到了老者欣慰的一眼。
“好人有好報，我的乖孫女兒才剛認親幾天，就舍身為人，自愿代替全家前去海運，果然是福報啊...”
別的什么神女，真龍他聽不到，只聽到了江月兒平安，足矣。
“自愿代替？”
江承宇聽到他的話，臉上劃過一絲不解。
“江兄弟，你確實錯怪江家了。”
接著，他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為江承宇講述起自己所看到和聽到的。
從江家人口中了解到，江月兒是如何使計灌醉他們。
隔天又是如何頂著眾人的嘲笑登上萬靈號。
再就是乘風破浪，力戰海怪的經過。
顧北流前來的其中一個原因，正是幫助江月兒給他解釋。
以她的性子，想必沒有跟哥哥說自己要去兇險之地。
顧北流佩服她的才情心性，才會紆尊降貴，親自前來報信。
別人說的話還有誤導的可能，可從監察使顧北流嘴里說出來的，一定是真相。
“你就放心吧，據本官所知，在船上的還有江四爺和江老爺的次子，月兒不會孤立無援的。”
江四爺僅憑一艘破舊的小漁船追上江月兒，也是一段讓人心生敬佩的佳話。
顧北流感嘆，這紅葉鎮江家，從今往后的發展必定不會差，只因他們有心性秉正的后代，是江老太爺的福報啊！
聽完顧北流的勸解，江承宇沉默了。
他面無表情地看向一邊坐著的江海，心情是說不上的復雜。
老者已從顧北流的嘴里得知，他和江承希確確實實是月兒的兄弟。
江海強忍著淚水，眼角發酸地看著倆孫兒。
他們身上的衣裳比江月兒的還要差了幾個等級，心里感到極度愧疚。
江承宇大鬧江家算什么？
他為了自己的妹妹，是應該的。
這個家，真的是欠景耀一家太多。
往后余生，他要好好彌補。
在最后的時光里，盡一個老父親和爺爺，應盡的責任。
江承宇將江承希從馬背上抱下，牽著他來到江海面前。
接著，拉著弟弟毫不猶豫地跪下。
“爺爺在上，孫兒少不經事，胡鬧莽撞，請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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