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府莊園之中,南宮跟管家捧著被褥鋪蓋來到了書齋。
本來管家都給收拾出客房了，結果小四子和趙禎這倆祖宗手拉手說要在祠堂窗邊打地鋪。
要是只有趙禎作怪那南宮管不了他趙普也能管，結果還有小四子摻一腳,公孫想管趙普還不讓……最后一群人只好陪著他倆打地鋪。
好在祠堂夠大,而且風雨不進冬暖夏涼，比外邊還舒服。
看到地鋪，比小四子還開心的是趙禎。好家伙！這輩子第一次打地鋪，而且還是在祠堂里,后面就是供桌牌位骨灰壇,開心得不得了！
皇上抱著個枕頭從地鋪這頭滾到那頭,也不嫌地板硬。
南宮一邊鋪被子邊搖頭，后頭趙普都不想看了，說要跟公孫去睡屋頂。
霖夜火心說這群人都有病，放著好好的客房不睡睡祠堂,毛病啊大活人睡祠堂,就要拉著啞巴去睡客房。
正這時，有伙計跑來稟報也忘憂，說又來訪客了，來了好些人！
也忘憂也有些哭笑不得，今天一天來的人比一年來的加起來都多,就問,“誰來了？”
“說是妖王,還有天尊殷候……”伙計沒說完,也忘憂趕緊整了整衣冠，說親自出門去迎接。
霖夜火和趙普掰了掰手指頭,得,感覺連地鋪都不夠用了……往屋里望了一眼,小四子和趙禎正枕頭大戰呢，他倆來回丟枕頭，被擊中的都是蹲在當中鋪被子的南宮。
……
也忘憂到門口迎進來了一眾老爺子。
這些所謂的“老祖宗”看著比也忘憂都年輕，一群人跟著妖王跑進來，好奇地四處張望。
幽蓮是最后走進來的，打量了一下也忘憂。
也忘憂趕緊給他行禮，也不知道按照輩分該怎么論，就一起叫老爺子了。
天尊他們看到也忘憂，都點頭——是能看出點賀晚風和幽蓮的腔調，夭長天還挺嫌棄，像的兩人的缺點，看著有點不順眼……
幽蓮瞧著也忘憂倒是不錯，也沁也來了，小孩兒還挺活潑，圍著他一口一個“太爺好帥”碎碎念，有點像喬廣……
想到這里，幽蓮下意識搖搖頭，大概是今天一整天耳邊都是徒弟嗡嗡嗡，因此產生錯覺了。
妖王跟也忘憂說大晚上的打擾了，想看看祠堂。
也忘憂趕緊說“不打擾不打擾”，就給引路。
到了祠堂門口，幾位老爺子都好好地欣賞了一下這座小破屋，紛紛點頭贊賞。
幽蓮抱著胳膊看了看那座祠堂，也沒說話，邊環顧四周。
殷候時不時留意一下他，這會兒心中也有點數了，就對天尊使了個眼色。
天尊傻呵呵眨眨眼——干嘛？
殷候無奈，又去看夭長天。
夭長天倒是知道他什么意思——這地方和那個鳶棲樓，還有天上那幅畫，反正這一大攤子事情，幽蓮應該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是懶得說。
夭長天見殷候看著自己，就一攤手——你看我干嘛？他不樂意說我有什么辦法？
殷候想了想——要不然你撒個嬌？
白鬼王白了殷候一眼——找你家貓外孫去，咱不會！
妖王、天尊和陸天寒這會兒已經跑到祠堂里了。
抬眼一看嚇一跳——嚯！沒窗戶！嚯！好大個地鋪！
小四子和皇上大概玩累了，正坐在地鋪上看星星，聽到外面動靜，一起回頭看。
天尊和陸天寒都看著兩人搖頭啊搖頭——誰家大活人在祠堂睡覺啊，也
太沒溜了！
一旁看熱鬧的趙普公孫霖夜火都點頭，南宮紀也盼著——老爺子好好說說他倆！
可天尊和陸天寒還沒開口，妖王已經脫了鞋跑鋪上去了，“有點意思哈……”
天尊和陸天寒一聽，就也脫了鞋跟著妖王跑過去了。
趙普和公孫搖著頭出去找夜宵吃，他倆折騰一晚上都餓了。
南宮趁機歇會兒，鄒良出去安排侍衛輪班，霖夜火想了想，有點好奇，就也脫了鞋上了地鋪。
不一會兒，所有人都到了祠堂里。
天尊和殷候看到了遠處的喵喵樓，都有點不解——這里能看到喵喵樓？可在喵喵樓上沒見過這莊園啊。
小四子指著墻上的窟窿跟天尊說怎么辦能看不到。
天尊就跟剛才白玉堂似的一抬手，把那窟窿給堵上了……果然，眼前出現了鳶棲樓。
“哦……”殷候和天尊都懂了，難怪剛才聽到昭兒和玉堂的聲音，但就是找不到方向。
趙禎拿出他們畫的點線圖給幾位老爺子看。
幾個老頭兒接過畫，都瞧著盤腿坐在地鋪上的小皇帝——你竟然外宿？！
趙禎笑瞇瞇舉著個枕頭，說我開封百姓日子還是過得不錯的啊，拿豆子灌的枕頭呢！
眾人無語地看著這個沒見過綠豆殼枕頭的皇帝。
這時，不知道是不是被窗邊人聲吸引，幾只小松鼠又跑上來了。
妖王伸手輕輕戳了一只的大尾巴，沒提防小家伙立刻開嗓，那一嗓子把一群武圣都嚇了一跳。
天尊捂著耳朵，“好吵！”
殷候和夭長天都好奇地湊過去看那只小松鼠——這么小個子嗓門這么大呢？！
妖王看了看小松鼠，又看了看遠處的鳶棲樓，伸手摸著下巴，回頭看幽蓮。
幽蓮正看小四子畫的圖紙呢。
白鬼王打從剛才看到這圖紙就覺得有點眼熟，看到幽蓮突然想起來了，他以前截獲過一批幽蓮軍營里發出去的書信，具體是誰寫的不知道，但打開書信完全看不懂，都是這種連著點的線條。
夭長天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殷候。
但殷候看到這些圖案并沒什么反應，似乎也是頭一回見，這就有些奇怪了……
又去看了看幽蓮，夭長天一撇嘴看一旁……幽蓮臉上沒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這就是很標準的幽蓮狀態了，讓白鬼王想起了不少往事。
當時那批信件白鬼王是看不懂，這種東西他也不感興趣，就叫他妹子來看。
妹子看完之后說了句“有趣”，但具體問她，她就說跟戰事沒什么關系，就是做了個東西。一聽跟戰事無關，白鬼王也就不感興趣了……他妹子還說了什么沒？好像還說了“聰明”什么的。
白鬼王正想著，身邊幽蓮已經把圖紙放下了，過去看那幾個牌位。
坐在供桌旁正休息的南宮紀看到幽蓮伸手，忙提醒，“小四子不讓碰蓋子。”
幽蓮微微愣了愣，看南宮，似乎是問——為何？
南宮自然也不知道，不過這會兒他也沒動沒開口，就跟幽蓮對視。
相比起其他老爺子，南宮跟幽蓮見面的機會更少……在他印象里，幽蓮看起來有些病弱，氣質非常的孤傲不好接近。而且這人從頭到腳透著一股非常聰明的感覺，跟他說話的時候會比較小心，就怕被他當傻子看。
這還是南宮頭一次跟幽蓮對視，他坐著幽蓮站著。
幽蓮的眼睛讓南宮莫名想到了一只動物……開封府里養著的那只小梅花鹿，金葉。
南宮還在走神，幽蓮已經轉頭去拽銀妖王的袖子了。
妖王回頭，其他人也都回頭，幽蓮指著桌上的骨灰壇子看妖王。
妖王就伸手幫他打開，還攔住了手欠要去開蓋子的天尊。
趙禎好奇問小四子，“只有銀狐能打開么？”
小四子點點頭。
趙禎一歪頭——因為什么呀？
小四子舉著自己的小胖手晃來晃去——姿勢很重要！
“姿勢？”趙禎看著自己的手，想跟旁邊南宮研究一下……轉頭才發現南宮還盯著幽蓮發呆呢。
趙禎順著南宮的眼神瞧了瞧，又瞧了瞧南宮，伸手，對著他后腦勺“啪”一記。
南宮一驚，捂著腦袋轉臉看趙禎。
趙禎微微笑了笑，伸手朝他眉心戳了一下。
南宮又捂著腦門看趙禎。
趙禎搖了搖頭，隨口說了句，“小心啊。”
南宮不解——小心什么？
趙禎笑而不語。
書上關于幽蓮的記載并不多，但趙禎小時候卻聽過很多關于他的故事。因為給趙禎開蒙的老師就是林蕭院長，但年少時的小皇帝總覺得林蕭對幽蓮有一種偏愛和崇拜，感覺評價不夠客觀。
趙禎那會兒特地問林蕭，幽蓮究竟是個怎么樣的人？為什么連他的對手都好像對他很喜愛，明明聽其言行是個很麻煩的人。
林蕭好似還真被趙禎給問住了，想了許久才說，“嗯，當時他最大的對手賀晚風對他有過句評價。”
“怎么說的？”
“說他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
沒等林蕭說完，趙禎就“哼”了一橫，幽蓮對賀晚風評價也很高啊，他倆屬于商業互吹。
“這不是還沒說完么。”林蕭接著說道，“但卻是全天下最好騙的人。”
趙禎皺眉，似乎不相信，“不能吧……我看戰策，幽蓮從來沒被人伏擊過，也沒中過圈套……”
“所以說他天下最聰明啊。”林蕭說著，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皇子如果能見一見少主就好了，看看他的眼睛，就會懂了……”
趙禎依然不懂，“眼睛怎么了？”
林蕭回想了一下，立刻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一雙你不忍心騙他的眼睛。”
趙禎覺得林蕭說的和賀晚風說的是矛盾的，“不忍心騙他又說他世間最好騙？”
林院長的笑容漸漸地變淡了，甚至有些苦澀，對當時還小的趙禎說，“有些人，你一旦騙了他，栽的可能并不是他，而是你自己。”
林蕭也覺得自己說得太虛幻了，趙禎可能不會懂。
可誰知小皇子咬著筆想了一會兒后，點點頭，說他大概懂了。
這倒是把林蕭整懵了，好奇問趙禎懂了什么？
趙禎想了想，給他舉了個例子，“我會騙夫子，一點負擔都沒有。但我不會騙九叔和八叔，騙九叔我不敢，騙八叔我不忍。”說著，趙禎一托下巴，“偏偏八叔又是你們三個里面最好騙的那一個，但是如果哪天我騙了八叔，我可能會內疚難過得睡不著。”
“呃……”林蕭點了點頭——好像是……
“我會對八叔有這份感情是因為他把我從小養大。”趙禎趴在桌上，下巴靠在手上對著林蕭壞壞一笑，“賀晚風的形容我懂了，簡言之，幽蓮是個純真的聰明人，這種人不能看太久，一旦陷進去，就栽了……是這個意思吧？”
林蕭也不知道作何反應，只是點頭。
趙禎感慨地繼續看書，嘴里嘀咕，“所以說
，越禁欲就越誘人，越純真就越危險！不過真正危險的，不是擁有這種魅力的人，而是沉迷其中無法自拔的人。有些迷戀只要一開始，結局就注定是毀滅。”
林蕭雖然已經無數次被眼前這個奇奇怪怪的小皇子震驚到，但趙禎這番話，還是讓他驚訝不已。往事狂風驟雨一樣襲來，花了許久才平復下心情的林蕭，虛心地求教趙禎，“那……皇子覺得，該如何避免？”
趙禎被他逗了，反問，“怎么避免？必須避免啊！不然自己避免不了，就有人會來幫你避免。”
林蕭有些沒聽明白。
“歷代有那么多因為執迷于某個人或者某件事而亡國的昏君。”趙禎微微一笑，“但最終被毀滅的都是皇帝，毀滅他的是誰啊？是下一任皇帝，同理……下一任皇帝要是還這樣，還會有另一個皇帝來毀滅他。”
林蕭呆呆地看著趙禎。
趙禎對他眨眨眼，“歷史上的傾國美人皆為世人所牢記，但那些個栽了的皇帝呢？誰管他們是誰？被記住的也都只是笑柄。”
林蕭摸了摸胡子，自言自語，“倒也是……”
“所以說，夫子也不要為你家少主難過。”趙禎慢悠悠翻著書，勸解林蕭道，“瘋魔的、毀滅的，都不是你家少主。”
摟著枕頭的趙禎想起了多年前與林蕭的那一番對話，不禁感慨——林夫子再見到幽蓮的時候，一定很高興。
……
打開蓋子，妖王拿了一個石雕稻草人出來，眾人圍著觀看。
借著月光看，這石雕既不好看也不精致，看起來是那么的普通，但隱隱的，透著一股詭異的感覺。
陸天寒對古物頗有研究，一看到就說，“這是個古物。”
“多古？”殷候問。
“這是石雕。”陸天寒說了句讓眾人覺得莫名其妙的話。
誰都看得出來這是個石雕吧……
“我是說，是用石頭器具雕刻出來的。”陸天寒說，“除非是手藝精湛的人仿制的，如果是真貨，那應該比想象中要古早得多！”
“秦漢那會兒的？”天尊也有點興趣了，抱著胳膊問。
陸天寒搖了搖頭，“應該更早，商周那會兒……”
眾人睜大了眼睛看陸天寒——真的假的？
“所以不讓碰么？”陸天寒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問妖王。
妖王笑了笑，將石雕放回了壇子里，蓋上蓋子，回頭望向那座鳶棲樓，開口，“原來是座祭祀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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