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這會兒頗為得意,身旁人卻擔憂又無奈地看著他，也忘憂尤為尷尬。
畢竟，雖然已經知道其身份,但這“朕”也說出口得太順了些。
南宮早就放棄了,坐一旁擼狗,懶得管。
小四子最捧皇帝的場,就好奇問趙禎，豬王是誰。
趙禎說,“南北朝的時候，的確有一個真皇帝,有個豬王的雅號。”
眾人都皺眉,扯那么遠啊？一直說到南北朝么？
公孫畢竟飽讀詩書,一聽趙禎這一說，就問，“是說的南朝時候的劉彧么？”
趙禎點頭,“殺了瘋王劉子業篡位的那位豬王劉彧。”
小四子仰著臉看他爹，他最近是讀史書呢，但是南北朝那會兒的史書夫子都不讓他看,說等他長大點再看那玩意兒，少兒不宜。
公孫就給兒子解釋了下，“劉子業是南朝宋著名的昏君……嗯,其實昏君暴君都不足以形容,就是腦袋有毛病的那種。”
小四子一臉憂心，“有毛病也可以當皇帝么？”
天尊還戳戳團子——認真統計一下的話,歷史上有毛病的皇帝比沒毛病的多。
“劉子業喜好殺人,荒唐事做了一籮筐,往自家親爹皇陵潑大糞,氣死親娘之外，還將三位叔父綁進宮中百般折磨。尤其是最胖的劉彧，讓他住豬圈吃豬食，還直接給他封了個豬王的號。后來劉彧謀反，設計殺了劉子業自行稱帝……但老劉家好似有什么遺傳瘋病，全家都不正常，荒唐至極……沒多久就也亡國了。”
眾人都看趙禎——劉彧那個“豬王”和這里出現的豬王有什么關系？那年代離得更久遠了，不可能是同一個人啊……
趙禎擺擺手，表示——聽朕慢慢講。
“每個皇帝都有秘密，所以每個皇朝也都會有些秘密組織，改朝換代之后，這些組織會成為秘密遺產，有些被后面的朝代繼續沿用，有些被拋棄，而有一些因為過于秘密，以至于接任者都不知道他們存在過，他們就索性獨立出來，存在了下去。”邊說，趙禎邊伸出三根手指，皇帝能做但不能說的事情通常有三種，一種是殺人，一種是搞錢，還有一種就是個人愛好。最容易出事的，就是個人愛好這一塊兒……”
小四子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奇問趙禎，“皇皇你也有殺人和搞錢的組織么？”
一旁公孫睜大了眼睛瞪兒子——你真是什么都敢問啊！
趙禎還挺認真地對小四子擺擺手，“朕不需要啊，他開封府都包辦了，朕都沒有機會施展！”
眾人聽著這話好像并不是在夸開封府……但也不像在罵……
南宮在一旁點頭——這個屬于陰陽怪氣內涵！
“愛好這個東西，別說當皇帝了，做普通人其實也沒必要藏著掖著，對吧？”趙禎揣著手跟眾位“神仙愛卿”嘮嗑，“展護衛愛吃、天尊喜歡古董、小良子愛踢球……哪怕不良一點有些人愛賭愛嫖的，愿意去賭坊去青樓也各自隨意，是吧。那什么樣的愛好，需要藏起來不告訴別人呢？”
“傷天害理違法亂紀的那種？”公孫問。
趙禎卻讓他逗笑了，“先生飽讀詩書，歷史上嗜殺成性的皇帝多了去了，遠的不說，就我大宋之前那一段亂世，有多少妖魔皇帝？殺了大臣煮了分給臣子吃的，拿妃子大腿骨做琵琶的……誰也沒躲起來偷偷做啊，不都是正大光明殺人放火的么！”
公孫想了想，覺得的確有道理，就問，“那……什么興趣愛好是當皇帝的要偷偷干不能讓人知道的？”
趙禎微微一笑，“會讓他丟了皇位，或者讓別人搶了他皇位的
那種事情。”
公孫和小四子爺倆都好奇，“有這種興趣愛好么？”
趙禎舉了個例子，指了指公孫，“先生是神醫吧？那如果先生有一個喜歡給人下毒的興趣，還會不會有人來找你看病？”
公孫有點嫌棄——這算個什么興趣愛好？
“那豬王有什么特殊的興趣么？”殷候覺得還挺有意思。
“劉彧此人相當的迷信，尤其相信鬼神，他覺得，人之所以會生病會死，就是因為身邊有鬼。”趙禎笑說，“所以他成立了一個很荒唐的組織，鬼王門，專門幫他捉鬼的。但是他怕鬼怕到什么程度呢？連鬼字他都不敢說，他問信任的巫師，該取個什么名字。巫師告訴他，取最討厭的那個名字，所以就有了豬王門。”
眾人都哭笑不得，公孫抱著胳膊搖頭，“南北朝時候的確巫醫泛濫，而且好幾個朝代的皇帝都新鬼神。據說當年劉子業的母后病重，臨死前想見兒子一面。結果這個奇葩皇帝竟然說死人身邊都是鬼，他才不去，所以連終都不肯給他娘送，還直接把他親娘給氣死了。”
“這是有什么家族瘋病么……”趙普有些嫌棄。
“可能的確是先天的有瘋病，也有可能是中毒。”公孫說，“越是怕鬼，越是會相信巫術，接觸一些符咒、丹藥之類的東西，很容易會不小心吃了什么藥物而中毒，產生幻覺什么的。”
“但是這些朝代都很短命。”殷候問趙禎，“那豬王抓鬼門一直存在了那么久么？”
“唉。”趙禎輕輕擺手，“誰說那部門負責抓鬼來的？”
眾人都皺眉瞧著趙禎——你說的啊。
“豬王門的確是為了抓鬼這個目的而建立起來的，但這個組織真正的任務卻剛好相反。”趙禎眨眨眼，“他們主要研究的不是抓鬼，而是鬧鬼！”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妖王了然地“哦”了一聲，點頭贊同，“要抓鬼，得先有鬼……就好像要打仗，得先有敵人一個道理。”
趙普也點了點頭，“某種意義上的養寇自重。”
“在劉彧短短的幾年統治時間里，豬王門瘋狂壯大，總結出了各種裝神弄鬼的方法。”趙禎接著說，“他們一方面嚇唬劉彧，以更好地控制他，另一方面又將自己想消滅的政敵塑造成身邊有鬼的情況，好攛掇劉彧殺了那些人……就這么著，瘋王越來越瘋，沒幾年就亡國了。可問題是，接替他的那個朝代，皇帝腦子也不是很正常。”
眾人都有些心疼那時候的百姓。
小四子就問他爹，“夫子上課的時候也說哦，大一統前后的那種散裝朝代，瘋子皇帝特別多呢，都跟被奪舍了一樣，這是為什么哦？”
公孫摸了摸兒子的腦袋，一旁趙禎湊過來跟小四子說，“因為禮崩樂壞啊，一旦沒了規章和道德，最后的結果肯定就是沒有底線。”
“喔……”小四子點點頭，伸出小手拍了拍趙禎的肩膀，像是說——還好皇皇你超級正常的！
趙禎逗小四子說咱不求做最能打的那個，咱做最能茍的那個，茍他個三四十年太平盛世。
一旁也忘憂摸了摸下巴，看著跟小四子笑鬧的趙禎。
“那這個豬王門一直存在么？”公孫覺得神奇，“經歷后邊那么多朝代一直沿用下來了？”
天尊也有些不解，“就那么個不靠譜的組織，留著有什么用？”
“唉……靠不靠譜要看誰來干啊。”趙禎繼續說，“同樣的戰術，霍去病帶兵能打到封狼居胥，公孫敖帶兵連路都找不到。這豬王門雖然一開始成立的本意并不好，成長壯大的時候也盡是些歪門邪道，但所謂歪打正著，豬王門后來機緣巧合落在了一個
人手里，從此飛升。”
一群老爺子都覺得有趣，連也忘憂都被故事吸引了，就一起圍著地鋪坐下，聽趙禎講故事。
趙普有些無語地看了看南宮——他哪兒打聽來的這些個亂七八糟的？
南宮瞅著他，這不是明知故問么——全皇城最八卦的不就是他么，民間不讓看的書可都在宮里藏著呢，正史哪兒有野史好看啊，你當天天天晚上熬夜只是在批奏折啊？
趙普直望天——難怪八哥天天說他有這閑工夫多生點孩子多好……
趙禎清了清嗓子，開始給眾人講關于“豬王”的故事。
貞觀年間，在長安一間叫月華坊的舞坊里，有個三十多歲的燒水工。此人的真實姓名無人知曉，原本是個流浪漢，被舞坊掌柜的收來做工。他每日的工作就是在柴房燒水，然后為各個房間的舞姬或者客人準備洗澡水。舞坊掌柜為了討吉利，就喚他做元寶。元寶據說樣貌丑陋，怕嚇著舞姬們，所以常年戴著個豬臉的面具。
某日，舞坊里來了位客人，也不知道是突發惡疾還是原本就受了什么傷，死在了舞坊的客房里。舞坊掌柜的怕驚動官府影響生意，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元寶自告奮勇說，他能悄悄把尸體丟去亂葬崗。掌柜的一聽覺得可行，就讓他來處理了，還給了他一些銀兩作為獎勵。當晚元寶就把尸體處理掉了……事情看著就這么解決了。可是三天后，長安城里出現了大批官兵，挨家挨戶搜查，似乎是要尋找什么人或者東西。
搜尋的兵馬也到了月華舞坊，士兵們手里拿著張畫像，挨間房找，并詢問有無人見過此人。掌柜的一看畫像臉都青了，正是那晚死在客房里的那位客人。
強裝鎮定地把官兵糊弄了過去，掌柜的就去找元寶，想問問他處理尸體的時候有沒有被人發現。
可找了一圈，都不見元寶的蹤影，而且連他房間里的細軟都已經打包帶走了。
掌柜的就有點慌，覺得可能要出事。
果然，當晚整個舞坊的人都被一群黑衣人給抓走了。
掌柜的被嚴刑拷問，審問他的，就是之前帶兵來查問的一位蒙面人。掌柜的哪兒見過這種陣仗，挨了兩記打立刻就招了。
那蒙面人詳細問了他元寶的情況，掌柜的和全舞坊的人都不知道元寶真名叫什么，而且連他真實的長相都不清楚，因為他常年戴著豬臉面具。但為了自保，掌柜的只好說此人叫“元寶”，長相似豬。
次日，長安城各大城門口都貼滿了告示，地方衙門也開出海捕公文捉拿一個長得像豬，名字叫元寶的人……以至于全國上下長得像豬的人都倒了霉。
……
聽到此處，眾人都覺得無語——那些無辜被抓的人招誰惹誰了！
“那個死在客房的人，身上是不是帶了什么特殊的東西？”眾人都問趙禎。
趙禎點了點頭，“那個死在客房的人，和那個抓掌柜的蒙面人是一個組織的，唐朝很有名的一個組織……”
趙普看了看趙禎的神情，想了想，就問，“不良人？”
趙禎點點頭，“嗯哼，他們當時正奉皇命護送一樣東西回宮，半途其中一個跑了，就是去舞坊那個。他也不是突發惡疾，而是在逃跑的時候受了傷，傷重不治才死的。他偷走的那樣原本要交給李世民的東西，是一本書。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當時消息就在坊間悄悄流傳開了，大家都不知道是本什么書，但被不良人這么找的，肯定是一本奇書，所以民間就稱此書為‘元寶奇書’。”
眾人終于是明白了——原來是這么一部“元寶奇書”啊。
“而且吧，傳言一多，就容易瞎聯想，一些個博古通今
的人才就出來了。”趙禎笑道，“不知道是誰先提出的，說這偷書的人長得像豬，會不會是以前豬王門的人？甚至有傳言說元寶可能是劉彧的后人，不久之后，不良人還真的就開始調查和尋找豬王門了。”
“那那個元寶究竟是不是豬王門的人？”公孫覺得這里頭關于豬王門的都是傳說與推測，元寶長得像豬也就是個謊話，他只是戴著豬臉面具而已。
趙禎點點頭，顯擺似的說，“朕那邊有一箱子不良人內部的行事記錄，不良人組織嚴密管理極為嚴格，哪一年干了什么都有詳細的記錄。這本元寶奇書肯定相當的重要，因為從唐王那一代開始，一直到唐末，幾乎所有皇帝都專門派人找過豬王門和這本書，但一直沒找到。一轉眼盛唐覆滅，兜兜轉轉，又到了一個奇葩皇帝層出不窮的亂世，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這豬王門突然奇跡般地又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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