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普進宮找趙禎,這會兒趙禎剛吃完晌午飯，正在院子里哄小湯圓午睡。
趙普瞧著邊走邊輕輕拍兒子的趙禎,就想起了他跟小湯圓那么大的時候,也是這么被八哥抱著哄睡覺。
莫名的，趙普有了種侄兒終于長大了的實感。
趙禎瞧見趙普來了，就往桌邊走。
看了一眼趙普的臉色，趙禎笑了笑,問他,“怎么？是城里有人造反么？”
趙普還挺意外,抬頭瞧了瞧趙禎身后的南宮。
南宮一聽“造反”兩個字就跟公孫先生聽到“巫醫”兩個字時的狀態差不多,立刻嚴肅臉。
趙普把事情跟趙禎一說。
南宮就撓頭——這是要出大事的節奏！
趙禎聽完，倒是沒顯出擔心或者生氣來,反而好像還有點開心，“所以這些人都是因為中毒被控制了么？”
“也可以這么說吧……”趙普覺得得細分，肯定有沒干過壞事兒的，但書院和七國公還有那些江湖人里頭，壞人可不少。
趙禎見趙普瞧著小湯圓，就把孩子遞給他。
趙普伸手接過來抱住，小湯圓名副其實的小團子，肉呼呼的。據說公孫給了喂孩子的私房食譜,跟小四子小時候吃的一樣，難怪養得這么團。
趙禎拿了趙普帶來的卷宗翻閱,看完之后，問，“那毒公孫先生能解？”
趙普點點頭,“能是能,不過看著解起來也挺費勁,還費鍋。”
趙禎放下卷宗，似乎是舒了口氣，“朕還正經挺怕查出來滿門都是惡人……還好，還不至于推幾百人出去砍頭……”
趙普看了看趙禎，提醒了他一句，“慈不掌兵啊。”
趙禎笑了，“所以朕當不了元帥啊。”
“再不忍心，該殺還得殺。”趙普說，“不然他們不怕你，到時候反而要殺的更多。”
趙禎聽了，也不說話，往趙普身邊靠了靠，挨著他坐著。
趙普轉臉瞧瞧他。
趙禎看著他正笑呢，“嘿嘿。”
趙普也無奈，這么大個皇帝笑得跟個傻子似的。
趙禎從小到大，身邊大概有無數的人提醒過他，趙普功高震主，要小心防備。
身為一個年少登基的皇帝，趙禎很早就已經非常懂事了，情緒對于一個皇帝來說是沒有用的，理智才是做決定的唯一標準。然而，在趙普這個問題上，趙禎卻是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叛逆感，你們越不讓朕信任他，朕就越要信任他重用他，氣死你們！
其實反過來想一想，趙普對趙禎也是一樣的。他從小到大，也有無數人提醒過他在趙禎面前要收斂，能不說話盡量不說話。在外征戰也不要鋒芒畢露，功高震主可能會危及性命，打仗太順利也不好，飛鳥盡良弓藏。可趙普偏不，就要打勝仗，就不收斂，氣死你們！
兩個世上最理智的人，不知道為什么，彼此之間的相處方式卻是不理智的……究其原因，大概就是因為親情吧。
無論話好不好聽，該不該說，只要是說出來對你有利的，就都會說，這種就是親人。趙禎身邊，這樣的人才幾個？一只手就數得過來。
趙禎為什么喜歡開封府呢？因為他喜歡開封府里的那群人，非常聰明的一群人，雖然性格各異，但本質卻很簡單——正直，善良。
如果正直、善良的人愿意留在你身邊，那恰恰說明，你也是正直又善良的。
趙禎問趙普，“昨晚天上那個天象……”
“哦。”趙普差點忘了這事兒，告訴趙禎，是白玉堂搞出來的
。
其實趙禎心里大概也猜到，就是特別想確認一下，然后就很開心。
趙普瞅著趙禎今天好像心情特別好，明明那么多煩心事還一個勁傻樂。
趙禎為什么那么開心呢？
如果說趙普對他好，是因為親情，那白玉堂就不同了。
作為一個正直又善良的人的同時，五爺還非常的挑剔。白玉堂是不會去討好某個人的，能讓他主動做出善意舉動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喜歡那個人。
五爺喜歡什么樣的人？除了愛人親人朋友之外，就是正直善良的人。
趙禎給自己歸了下類，愛人親人都不是，朋友吧……也算不上。
所以結論就很簡單了，他在白玉堂眼里，是個正直善良的皇帝。
來自白玉堂的認可，大概是對一個非親非故的人的最高贊許，趙禎當然開心了。
趙普要找南宮商量一下加強皇宮里戒備的事情，趙禎卻伸手一拽他，“九叔，你們找到地靈宮宮主了沒？”
趙普無奈，“這不是沒線索么。”
趙禎微微笑了笑，“朕倒是有個辦法。”
……
開封府里，展昭給殷候鋪好床，回頭看了看坐在桌邊看著窗外發呆的外公。
展昭有沒有看出殷候有些不對勁呢？當然有。
但是感覺也并不是不開心，就是好像有什么事兒。
作為至親，多半都會了解彼此的性格和喜好，展昭自然懂得外公什么時候該哄，什么時候該讓他自個兒待著。
這會兒，展昭就知道殷候需要一個人想一想心思。
鋪完被子，展昭就乖乖出去了，還幫帶上門，往半開的窗戶里瞄一眼，果然，殷候坐在床邊正發呆。
展昭摸著下巴出院子，邊走邊納悶——不就是坐龍回了一趟百花谷么？能遇到什么事情哦？全程坐著幺幺飛在天上，還能遇到什么人不成？
剛走到院門口，就見妖王和小四子扒著院門正往里瞧，見他出來，立刻對著他招手。
展昭走過去。
妖王小聲問，“醬醬怎么啦？”
“嗯……”展昭搖了搖頭，“感覺是有什么心事。”
“小游說他有什么事情瞞住！”妖王有點在意，“竟然不跟我講！”
“天尊怎么說的？”展昭忙問。
妖王回頭瞧了瞧，見天尊沒跟來，就拉住展昭小聲說，“小白堂說小游生氣了呢！”
“生氣？”展昭更不懂了，“外公有心事天尊為什么生氣？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也是這么想。”妖王抱著胳膊說，“醬醬就回去拿個刀，來回路程都是在天上，所以要出什么事情也是在百花谷對不對？！但是百花谷能出什么事情，又沒有人。”
“百花谷……”展昭覺得妖王分析得挺有道理，但百花谷里會遇到什么呢？
“百花谷會有什么人么？”展昭好奇——百花谷與世隔絕，那地方就算知道在哪兒一般人也上不去。
“會不會是有人迷路？”妖王就開始開腦洞。
小四子和展昭都覺得不太可能——迷路迷到百花谷……那只有天尊了啊……
“要不然，遇到了什么山妖之類的？”妖王越想越覺得嚴重，“大晚上的，醬醬一個人在百花谷過夜，莫不是鬧鬼？雪妖？桃花精？”
展昭無奈看著妖王——我外公像是怕鬼的人么？
“那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妖王急得直撓頭，但是也不敢去問，跟個委屈的老父親似的看展昭。
展昭一臉我懂的表情，“去問也不好使的，外公不會說。”
“還是問尊尊比較管用。”小四子嘟囔了一句。
展昭和妖王都看他——有道理！
隔壁院子里。
白玉堂坐下，繼續鼓搗那把白骨刀，邊問桌對面的天尊，“殷候怎么了？”
天尊伸出手指，按著兩邊臉頰，做了個不開心的表情，“那老鬼這種死人表情基本就是遇到麻煩了。”
“遇到麻煩？”白玉堂就有些擔心，殷候能遇到什么麻煩，“很嚴重么？”
“要是不說那就是很嚴重。”天尊一撇嘴，“這種情況難得會出現一次，最后八成會鬧的很大，老鬼沒準還會有危險。”
五爺抬起頭，就看到了院門口呆住的展昭和身后的妖王小四子。
天尊抱著胳膊生氣，“這幾天要看住那老鬼，一個不留神就會自個兒跑掉！”
天尊這話與其說是講給白玉堂聽的，不如說是講給后頭的展昭聽的。
展昭這會兒就有點緊張，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
白玉堂還是比較冷靜，就問天尊，“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么？”
“嗯。”天尊點頭，伸出兩根手指頭，“有兩次，要不是最后被我找見了，可能命都已經沒了。”
說完，就聽身后三人倒抽了口涼氣。
天尊回頭，瞇著眼看著月亮門洞里的妖王、展昭和小四子，陰森森地說，“所以要看牢哦！千萬別讓他自個兒偷跑了！”
……
殷候在床上躺著歇一會兒，就聽到嘻嘻索索的聲音，睜開眼睛一看，展昭和小四子一人抱著一卷鋪蓋進來，一大一小在他床邊打起了地鋪。
老爺子坐起來，疑惑地看著兩人，“干嘛呢你倆？”
展昭和小四子一抬頭，“打地鋪啊！這幾天就睡這里了！”
殷候“呵”了一聲，問展昭，“終于被小白堂攆出來了？”
“才沒有！”展昭不滿，心說我家玉堂怎么可能攆我出來！
小四子鋪了小地鋪之后，伸手從小荷包里掏出來了一樣東西，跑到床邊，伸手，要殷候的手。
殷候疑惑地將手遞過去，小四子就將一個東西綁在了他手腕上。
展昭湊過去一看，是一個鈴鐺。
殷候無語地看小四子。
小四子一臉嚴肅地說，“不可以拿下來哦！”
說完，團子回頭對展昭眨眨眼。
展昭對他豎大拇指——好主意！
殷候看著一大一小搖搖頭，躺下繼續睡。
又睡了一會兒，就聽到又一鎮嘻嘻索索的聲音，睜眼一看，好么……展昭和小四子都爬他床上來了。
殷候看著一大一小，“你倆要干嘛？”
小四子一噘嘴，說地上涼。
展昭也說地上硬，干脆一起睡！
說完，展昭往殷候身邊一靠，伸手一挽他外公的胳膊。
殷候突然就笑了，伸手一捏他耳朵。
“哎呀……”展昭捂住耳朵。
殷候笑著說，“想對你外公用魔王眼，你還嫩點兒！”
展昭來的時候就計劃好了，想趁他外公放松的時候，悄悄用魔王眼瞧瞧他回去遇到了什么，結果不出所料，沒有成功。
殷候讓他倆都別鬧了回房睡去。
展昭計劃失敗，只好委委屈屈收拾鋪蓋。
出門前，回頭瞧瞧殷候，開口說，“外公。”
殷候撩起眼皮子看門口的外孫。
“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說哦！”展昭指了指自個兒。
殷候看了他一會兒，翻了個身擺擺手，“別聽那老鬼瞎說，他自己還糊涂著呢。”
門口，“剛好”路過的天尊飛起一腳，把一個花盆踹到了天上。
……
晚些時候，趙普從宮里回來了，找到白玉堂問，“骨刀使得怎么樣了？應該很快就能把地靈宮主引出來。”
五爺研究了那骨刀一下午，問了魔宮幾位老爺子，都說讓他問天尊去。
他跑去問天尊，老爺子一方面心情不好，一方面又不喜歡那把刀，避瘟神似的就跑了，都不帶看那把刀一眼的。
白玉堂也沒轍了，只能在院子里自己練。
可五爺揮了好一會兒，也沒甩出什么冰焰來，最奇妙的是，不止冰焰甩不出來，連冰都甩不出來……這把刀，跟寒冰內力仿佛是相克的。
展昭和來湊熱鬧的霖夜火帶著良辰美方，圍觀了半天，直接好家伙——頭一次見白玉堂揮刀跟揮搟面杖似的。
將刀杵到地上，五爺翻過手。
就見握刀的手掌心里，還燙出了一道淺淺的紅印。
白玉堂就有點懂他師父為什么那么討厭這把刀了，的確是煩人，頭一回見這么不討喜的白色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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