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阮瓏玲,我這麼兩次三番征求你的意見…
是不是太給你臉了?”
阮瓏玲聞言的瞬間,心頭大震,麵色蒼白如紙,嚇得指尖立即攥緊了被麵,渾身顫栗不止。
這模樣愈發激起了李渚霖的反骨之心。
他世間萬物盡在掌中,向來說一不二,無人敢忤逆違抗。
怎得?
現如今想要個商婦罷了,竟還要她的同意?
嗬。
她生性剛強,寧死不屈。
那偏巧了!
他正好也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主兒!
“我今日就明明白白告訴你,你願不願嫁都無甚緊要,若我非要娶你,莫非這世上還有誰能護得住你不成?!
這門婚事已板上釘釘,絕無任何轉圜的餘地,我勸你不要再做無謂掙紮!”
二人錯過了整整五年。
被拒婚之後,李渚霖又踟躕了整整五天。
這些年來,如此漫長的歲月中,他所有的憋悶與煩愁又有誰能體會?他不願放低姿態去尋她,情絲繞繞又放不下她,那種不甘心又不服氣的感受…幾欲將他折磨至瘋魔!
可阮瓏玲呢?
他在京城日思夜想,輾轉難眠的時候,她在做什麼?
她如此輕巧就將所有一切都拋諸腦後,竟就在揚州嫁人了?
他沒有憤恨報複,就已是保有極大的風度了,現如今竟還問她願不願嫁?
不。
他絕等不了,也不想等了!
“我今日好生同你說,你便還能八抬大轎迎入門中做正妻!如若不願明日就隻能做妾!若還不願,就做暖床通房,打掃婢女,燒火丫頭……我首輔府自然都有你的缺!”
李渚霖闊步上前,掐住她的下巴將其抬高,附身逼視著眼前麵如死灰的女人,眼眶微紅,黑晦的眸光透著十足的掌控欲與執念,低啞的嗓音道,
“阮瓏玲,你欠我五年,我要你用餘生來還。
我要定了你,你隻在家中等著安心待嫁,入門之後餘生都隻能待在我身邊!哪兒都別想再去!”
說罷,李渚霖並未再與她多說半句,扭頭背過身,拂袖闊步昂首離去。
*
仙客來樓下。
樓下的官差仵作們,正在薛燼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處理著這樁命案官司。
五具屍首被挪至一側蓋上了白布;那情緒激動的幸存婦人也暫且被帶了下去;仵作們掏出查檢工具細細地查檢著桌椅板凳;正在將所有膳食移送出來細細檢測……
此時,在門口湧懟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一個桃李年華的貌美女子,用盡了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推開了身前的官差,闖入廳堂之內。
她直直奔撲跪倒在了薛燼麵前,哭得梨花帶雨,顫聲哽咽著央求道,
“大人…我們阮家商行做酒樓生意十幾年,餐食向來幹淨衛生,在整個揚州都有口皆碑,此事定是哪裏出了差錯,求大人務必要審查清楚,還仙客來一個公道,還我們阮家一個公道啊大人!”
麵前的女子著了件嫩黃衣裙,麵容柔媚無比,盈盈的身姿挺直了,然後又彎曲跪拜下去…凹凸有致的身形曲線展露無疑…
眉尖似蹙非蹙,眼如秋水光如波,掉落著璀璨如南珠般的鬥大淚珠,鼻尖微紅,顯露出股極其讓人憐惜的破碎感…
薛燼不由多看了幾眼,然後抬手驅離了上前哄趕她的官差,屈了屈指節,不由得冷聲問道,
“你是何人?可知擅闖辦案現場乃是死罪?”
那女子聞言又俯下身去,顫聲愈發明顯,
“民女乃阮家第四女阮玉梅,仙客來正是我阮家的產業之一,所以民女這才不得不上前伸辯幾句,還請…還請大人饒命!”
哦,原來是那玲瓏娘子的妹妹。
薛燼眼底生出些興味來。
方才那玲瓏娘子臨危不懼,當著眾人的麵據理力爭,進退有據,可她這妹妹…好似一陣風就能吹倒般,柔弱了不少,一副甚為可欺的樣子…
薛燼原可以幾句話就打發阮玉梅走的。
可玩心一起,倒想試試此女的氣性,隻撩開袍子,氣定神閑坐在了椅上,端起杯蓋悠悠淌了淌茶水,
“哦…既是阮家人,那也算是涉案主事的家眷。
可你方才所言,卻並不能為仙客來洗脫嫌疑。須知揚州隻揚州,京城是京城,你們阮氏商行或許在揚州兢兢業業,可在京城卻或有錯漏,出了岔子呢?此事也未可知啊……”
“到底那一家五口,就是在仙客來用過膳後才身亡的,這膳食中必定有佯,就是不知是在後廚上菜之前就有毒,還是在端上餐桌之後才被人下了毒……
總而言之,仙客來的所有人等,連同你胞姐玲瓏娘子…全都逃不開關係,已經由官差壓著入詔獄。”
薛燼眸光微沉,嘴角流露出絲蔑笑來,
“人嘛,都是賤骨頭,不吃些皮肉之苦是不會說實話的……而詔獄的手段…姑娘就算未見過,理應也該聽說過…
就是不知你那細皮嫩肉的胞姐,能不能受得住…”
阮玉梅原就是家丁通傳消息後,搏命奔來的。
隻知仙客來中出了五條人命官司,其餘一概不知。
一到門口,望見黑壓壓站了滿排的黑騁鐵騎,心中就知此事甚大,或已驚動了重臣首輔,闖入廳堂之後,四處張望又看不見姐姐,愈發驚懼交加。
這男人還說姐姐被壓送去了詔獄…
詔獄那是什麼地方?那裏頭有九九八十一道邢獄責罰,審出了數不清的冤假錯案。
有命進,沒命出!
姐姐產後本就身子虛空,養了許久這幾年才將將好些,哪兒能遭受得住那些重刑?
說不定…說不定就要死在裏頭。
阮玉梅又氣又怕,悲從中來,整個身子都因過於震驚而僵跪在地上,就這麼幾息之後,她穩了穩心神…
不行!
姐姐絕不能出事!
她一定要幫姐姐擺脫嫌疑!
此時正好有幾名官差從後廚中走了出來,手中還端著未來得及上菜的佳肴,阮玉梅似是看到了生的希望…
她從地上掙紮著爬了起來,一個箭步就衝上前去,伸手就抓起碗中的菜肴往嘴裏塞。
這瘋狂的行徑,惹得圍觀者紛紛倒抽了口涼氣!
她怎麼敢?
萬一那菜肴中當真被人下毒了怎麼辦?她竟不怕死麼?
阮玉梅哭得人形俱散,可還是一麵死命將食物咽下去,一名哽咽道。
“大人,我吃!我把它們都吃了!
這些都是從後廚端出來的,若是我吃了無事,那是否就能代表問題不出在仙客來後廚?毒是後下的?與我阿姐沒關係?
大人,你相信我,我家後廚幹淨得很!真的!”
薛燼原以為阮玉梅隻會再哭著告饒一番,絲毫沒想到她情緒會這麼激動,甚至拚著性命不要,也要吃下這些證物力鑒清白?
那些食物還未經仵作查驗過,薛燼一時也拿不準它們是否有毒。
他立馬闊步上前,將阮玉梅攬入懷中,掐住她的下顎,抬起指尖就要去摳她的喉嗓,欲將那些膳食摳出,
“你這瘋女人,快吐出來!”
可阮玉梅急於想洗清姐姐的嫌疑,哪裏那麼容易就範?
一個拚命往下咽,一個努力朝外摳…
掙紮拉扯中,阮玉梅甚至咬傷了薛燼的指尖!
薛燼吃痛,心知眼前這女人已不可控了,隻能一記手刀橫空落下,斬在了她的後頸上。
阮玉梅雙眼一黑,嬌弱的身軀往下滑落,薛燼想也不想,伸出臂膀就將她一把抱住。
他垂眸望著懷中的女人,眼睫微不可見顫了顫,一種異樣之感由心底油然而生。
*
皇城大內,慈寧宮。
李明珠蹙起眉尖,將遞送到嘴邊的荔枝肉又放下,扔進了晶瑩剔透的玉碟盤中,
“這又是出了什麼幺蛾子?婚期都定了,眼看著就要成親,他竟斬釘截鐵要退親?”
“太後娘娘金口玉言,懿旨已下,哪兒有收回成命的道理?”
伺書抬眸看了眼主子的神色,惴惴不安道,
“首輔大人此舉,不是當眾傷您的臉麵麼?從今往後,還有誰願遵天家皇命?”
這種戳心窩子的實話,也隻有伺書這種跟在身側幾十年的宮婢才敢說出口。
李明珠的眸光愈發暗了暗,可還是幽幽歎了口氣,
“不收回成名又能如何?既他不願,莫非本宮還能按著頭讓他與張顏芙拜堂成親麼?乘著他還願與本宮商量,這道懿旨收回也罷,不然鬧騰開來,誰的臉麵都掛不住。”
“就是可惜了,娘娘好不容易才嚇服了張顏芙為您辦事兒,如今竟竹籃打水一場空。”
李明珠略略思襯一番,
“聽聞今日他為一商婦出了頭?這可不像我那弟弟能做出來的事,他不要張顏芙,莫非要娶那商婦不成?”
“自然不會。約莫是因為人命案子,所以首輔大人才略微秉公維護一二罷了…”
“其實他就算要娶那商婦,倒也未嚐不可……”
若是依著李明珠所願,今後嫁給李渚霖的弟媳,自然是門戶越低才越好。
畢竟以弟弟今時今日的權勢與威望,若再與一家豪門巨卿家的貴女聯姻,強強聯合,對兒子的帝位威脅隻會更大,若是有朝一日心生奪位之心,他們娘兩兒將毫無還手之力,不知哪一日就會狼狽搬離皇宮。
“…且商婦位低…應也更好擺弄拿捏。”
*
大陀巷,阮府。
夜風徐徐刮來,將房簷下的燈籠吹得搖曳晃蕩,燭光跳動中,阮瓏玲正衣裳單薄著,獨自一人佇立在空曠的庭院當中。
她的眸光落在那燭光上,思緒卻已飄揚遠去。
當朝首輔,竟咬死了一定要娶她。
這件事兒,比那五條人命更加讓她惶恐不安。
為何呢?
為何事情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
當年她千算萬算,竟絲毫都沒算到,那張白紙黑字的戶籍單子,竟然是當朝首輔微服出訪,為了出行方便而偽造的。
當年決定去父留子的瞬間,她首先就將官家子弟排除了出去,可誰知帶頭來,她竟挑中了個擎天重臣做她孩兒的爹?
直到五年後,這人竟還要娶她做妻?
不行。
絕不能嫁。
李渚霖那樣跋扈的性子,若是知曉了去父留子的真相,還不知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若他當真是商戶子弟便也罷了,就算得知了真相也不能如何,可他不是,他是縱橫朝野十數年,殺伐果決,人人談之色變的重臣首輔。
寒夜涼冷,阿杏走上前來,從後頭為她披了件薄氅,柔聲安撫道,
“姑娘莫要傷神,首輔此刻…好似還並不知您有個孩子,更不知為安就是他的骨肉……
今後前程還未可知,咱們依計行事便是。”
是。
阮成峰高中回狀元之後,阮家人才從揚州搬到了京城,距今為止也不過僅僅半月。
這短短半月的時間中,除去今天,她攏共就見了李渚霖兩次。
一次是在富國公府,一次是在茶社之中。
阮瓏玲非常確定,這簡短的兩次碰麵中,她未曾提及過任何關於孩子的事情,他現在定然還不知她已經有了個四歲的孩子,否則總是要詳問一番,絕不會這麼快就要與她訂親。
可李渚霖現在不知。
不代表今後一輩子都不知。
現在能幸運瞞下來,不過是因為李渚霖並未動心起念查她而已,否則五年前那些事情,隻怕是她說破了天,都是摟不住的!
現如今看來,京城是絕不能再待下去了!
隻有逃!
哪怕隻有千萬分之一的幾率能逃出生天,也要盡力一試!
“行囊都已經收拾好了麼?”
“一切都已打點妥當。
方才已花重金去黑市買了假的籍契,馬套好了,車架停在少有人來往的西南門,備好的幹糧可足夠半月所需,馬夫老忠是商行中的老人了……萬事俱備,可即刻出發。
一旦出京,便可更頭換麵,逃出生天!”
阿杏說到此處頓了頓,猶豫著問了句,
“隻是我們若就這麼走了…於阮家…會不會有何影響啊?”
這個問題,阮瓏玲也想過。
現在她放不下的事情隻有一個,那便是發生在仙客來的案情還未水落石出。
那五條人命究竟是偶然而死,還是有人蓄意構害?那商婦口口聲聲咬著阮家不放,一定另有目的,那幕後真兇又是誰?這樁案情實在是有太多疑點了。
隻不過此事京兆尹查明真相後,自然會給阮家一個清白,弟弟又是個聰明人,所以她並不特別擔心。
她最擔心的,是李渚霖會因她逃婚,而震怒於整個阮家。
可細想想,又覺得不太會。
弟弟阮成峰到底是高中狀元的棟梁之才。
眼下朝堂正是用人之際,李渚霖理應不會因一己之私,而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遷怒或許會有,覆滅絕無可能。
“……隻是逃婚的後果,阮家倒還勉強擔得起。
可若是現在不逃,今後去父留子之事一旦被捅出,屆時莫說整個阮家,隻怕是與二姐結親的吳家,也難逃連坐的罪責!”
當朝首輔就是小為安的親生父親……
此事太過駭人聽聞。
為保穩妥起見。
阮瓏玲回家之後,並未向親眷吐露此事。
他們越少知道一分,就越安全一分。
知道越多,萬一以後李渚霖誤認為阮家的其餘人等都是幫兇,那豈不是連根拔起,一個都留不住?
逃吧。
乘現在還有時機能逃,就逃吧……
此時月明星稀,偌大的阮府一片寂靜…
弟弟阮成峰下值之後,因著那樁官司匆匆往刑部去了,直到現在也沒有回來。
姐姐阮麗雲因著五條人命受了驚,下午兩眼一黑昏闕過去,姐夫吳純甫此刻應當正在悉心陪護她。
妹妹阮玉梅後來趕至仙客來,協助著官差處理完後事,又來煙霏閣好一頓安慰她,此刻想必已經累倒進入夢鄉…
這就是既有波濤洶湧,又有溫情靜好的尋常一天。
隻是這樣的日子,如此偕心的家人…阮瓏玲不知今後何時才能與他們重聚了。
她將早就寫好的書信,留在了煙霏閣正房開門可見的圓桌上,然後去偏房中,抱起還在熟睡著的小為安,帶上阿杏就朝西南門的馬車上走去。
夜幕中。
大陀巷中的方塊青磚上,傳來噠噠的馬蹄聲,車架駛出,順著無邊無際,看不見前路的黑幕中緩緩駛去。
車架顛簸,將正在熟睡中的小為安顛醒了。
他先是抬起小手,懵然揉了揉沉重的眼皮,然後觀察了四周的環境,茫然地眨了眨眼,帶著睡意朦朧道,
“母親…這大半夜的,咱是要去哪兒啊……”
去哪兒……
其實阮瓏玲也不知道,能逃到哪兒,便算哪兒吧…
她將孩子身上的薄被掖了掖,然後輕聲哄哄睡道,
“你先好好睡,母親帶你去個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可好?”
聽到回應後,小為安一隻眼皮已經垂下,一隻卻還微睜著,似夢非夢問了句,
“世外桃源裏…會有爹爹在麼?”
“會的。”
阮瓏玲嘴上敷衍回答著。
眸光順著隨風翻轉起的窗帷朝外望,生怕這次出城會出什麼差錯。
好在小為安心大又覺深,有母親在身邊,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隻在偌大的車架上囫圇翻了個身,又沉沉睡過去了。
車架駛了約莫半刻鍾的時間,終於行到了即將出京城的城牆下。夜晚出城需要路引通牒,鮮少有人通行,那幾個守夜的官兵無事可做,百無聊賴得倚著,正在插科打諢…
車架頓停,阿杏跳下了車架,將早就準備好的路引通碟,以及籍契文書全都遞了上去。
“各位爺,老家的長輩忽生惡疾,恐捱不過去,所以我家主子這才連夜帶著小主子,要急趕著去見老人家最後一麵,還請勞煩各位爺行個方便,快速放行。”
阿杏麵色焦急著,又遞了個份量不輕的香囊上去。
有錢能使鬼推磨。
官差顛了顛香囊,臉上浮現出些笑意,隻草草檢查了下那些文書,就大手一揮,扯著粗嗓高喝了聲,
“開城門!”
成了!
阮瓏玲心頭湧上來股雀躍!
隻要城門一開,她就猶如鯉入江河,今後再想尋到她的蹤跡,恐就難如登天了!
厚重夯實的城門,隨著木材摩擦的吱呀聲,由兩個官差推動著一點點緩緩打開,縫隙越來越大。
阮瓏玲愈發激動,她順著那道生門望去,仿佛能瞧見城外的樹影,正在月光下搖曳晃動…
城門大開。
車夫將手中的馬鞭一揚,重重抽打在馬腚上,馬蹄朝前踏出…就在即將駛出城門的剎那…
“咻”得一聲。
一隻羽翼為紅色的箭矢,精準釘在了城門之上。
“若誰人敢放那輛馬車出城門,殺無赦!”
一怒喝聲,響徹在寂靜的夜空當中。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火光盈盈中,首輔李渚霖著了身紫袍鑲金的衣袍,在眾多黑騁鐵騎的簇擁下,帶著通天的威勢,闊步行上前來。
隨著他這一聲號令。
阮瓏玲眼睜睜看著原本已經大開的城門,又被官差們忙不迭迅速關合上…
最後的那一線生機,竟就這麼斷了。
完了。
全完了。
原想逃婚一走了之,誰知竟被他逮了個正著…
或許這就是她的命吧。
巨大的失望與頹喪湧入心頭,阮瓏玲想哭,卻發現眸框幹澀,甚至哭都哭不出來。
她撩開窗帷,眼睜睜望著李渚霖朝她越走越近,寒眉豎立,滿臉慍怒…
隻瞧了那麼一眼,她就嚇得立馬將窗帷垂落了下來,再不敢多看一瞬。
怎麼辦?
如何是好?
小為安此時此刻就在車上!
若是他發現了應該怎麼辦?
阮瓏玲的心髒跳得格外快,幾乎就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幸好小為安這孩子覺睡得熟,輕易是不會醒的…
如此危急時刻,能被李渚霖晚發現一時,便多拖延一時吧!盡量捱過今天晚上才好!
她迅速反應過來,顫著指尖將一側的衣物,全都蓋在小為安的身上遮掩著……
做完這一切後,避免讓李渚霖搜車,阮瓏玲鼓起勇氣,顫巍巍從車架上爬了下來,因過於心虛害怕,整個身體都蜷縮了起來,聳著肩膀,雙膝微屈,顫聲請了個安,
“民…民婦…叩見首輔大人…
首輔大人…萬福金安…”·
此時男人正好行至車架前,一把拽過阮瓏玲纖柔的手腕,力道大到仿佛哪怕些微鬆鬆手,她都能隨著夜風飄散在空中。
李渚霖滿麵通紅,怒極反笑道,
“無中生有,偽造籍契,搏命逃婚,夜奔出城…
阮瓏玲,你就是這樣安心待嫁的?!”
這股威勢直直迫近,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阮瓏玲麵色煞白,眼睫狂顫個不停,甚至將手腕微掙了掙,思緒全然紊亂,隻昏昏然應對道,
“大人…民婦也是迫不得已…民婦當真克…夫……實在…不敢…嫁給大人做妻…萬一您有個三長兩短的……”
李渚霖難能聽得進她這番虛與委蛇?
隻將她的手腕握得更緊了些,眸光血紅逼視著她,高聲打算了她的話語,自顧自道,
“怎麼?五年前你追著我出城門求歡,五年後你莫不是想要調換角色,再次上演一番這樣的戲碼?!”
“好啊!你逃,逃一個給我看看!”
說罷,李渚霖幹脆甩開她的手,伸手朝城外的方向指去。
“我今日就瞧瞧,你的本事到底有多大?到底能不能逃出我的五指山!我今日便告訴你,你哪怕逃去天涯海角,黑騁鐵騎也照樣能將你綁回來,扔回我的床塌上!
你若不信,大可以現在就試試。”
在這股壓山倒海的氣魄麵前,阮瓏玲全無抵抗的能力。
以往在商場上的精明幹練不管用了。
張嘴就來的場麵話也不知該如何說了。
隻眸光震動著,含淚搖了搖頭,手腳俱軟,舌頭打卷,連說起話來都磕絆,
“民婦…不敢……”
熠熠跳躍的火把下,那張豔色非凡的麵龐,此刻正蒼白如紙,她眼睫垂落,唇瓣微顫,渾身上下肉眼可見在止不住得微微打顫…
李渚霖望之心頭驟疼,想要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好好安撫,可又覺得她處事太過,實在不該就這般輕巧饒過。
二人就這樣相對站在夜風中,不知僵持了多久。
此時李渚霖聽見車架上傳來動靜,一隻白嫩軟糯的小手伸出車窗外,將垂落的窗帷撩了起來,一個粉雕玉琢,相貌極其稚巧的孩童探頭望了出來!
那孩子好像才從睡夢中剛醒,眼睛正朦朧著,心有所感般直直朝他瞧來。
孩童定睛瞧了幾息,緊而好似覺得看得不真切,又伸出小手揉了揉睡眼,稚嫩的聲音中,還有些濃睡後的慵懶,脆生生直直問了一句,
“爹爹,是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