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末日樂園 > 1520 以身誘敵
  原來文字庫里的文字,分成兩種。

  第一種,專門用于創造游戲,也只能用于創造游戲。它們數量龐大,取之不盡,寫在“紙”上時,就像小說家寫作一樣,想怎么寫就怎么寫。有些游戲里被吸收、被文字化的人,就會變成一個詞典里的人名,寫下來自動變成全套的——比如說“白聰”這個人名,包括了“男,身高一米七五”等等訊息,畢竟它本身就是一個人。

  第二種,卻是專門給游戲創造者用的。

  他們叫出來的“蝗蟲”,“死”,“牢籠”之類的字眼,與更多的同類文字一塊兒,全部單獨存放在另一個清單里;需要用上哪一個,就把哪一個叫出來。與第一種文字不同,這些可以被叫到身邊的文字,卻是有數量限制的,有的字詞甚至只有一套——你這頭把“自由”叫出來了,別人那兒就少了“自由”兩個字。

  “很多人不懂,以為叫出來的文字只能影響自己,那么去研究它干什么?他們對于這張清單的認識就是,哦,有防護性文字,有監視型文字,夠了。”張師搖了搖頭,仿佛很遺憾似的,“此言差矣!他們想得還是不夠深吶。”

  也是,人人都想得深了,「威」「權」二字怎么能輪得到你。

  林三酒知道這個念頭十分大不敬,當它浮起來時也隱隱有點不舒服,仿佛褻瀆了一個什么形象——然而奇妙之處在于,她一面感覺張師受到了冒犯,一面又不怎么真正在乎。

  話說回來,當初余淵曾下判斷說,他們不能叫出“天下無敵”,然后真的變成天下無敵——那時他下此判斷的基礎是,為了不讓游戲創造者自相殘殺,這種對他們本身武力的積極影響,肯定是有限制的。如今一看,很可能那張清單里壓根就沒準備“武藝超群”之類的文字。

  想起余淵,林三酒心里微微揪住了一點兒。

  曾經的同道,在轉眼間就成了對立陣營的人,即使她無法像張師希望的那樣提起敵人就充滿仇恨,遺憾、失落也總是難免的。

  在她走神時,張師仍舊在繼續說話,說著說著看了她一眼:“……你在聽嗎?”

  “我在聽,我在聽。”

  “我剛才說什么了?”

  林三酒沉默了一下,側耳等著意老師的聲音出現。潛意識會為她捕捉住張師的話,她對此并不擔心——然而等了兩秒,應該傳來意老師聲音之處,空蕩而寂靜。

  意老師呢?

  “你怎么這時候還不專心?”張師立刻批評道,“你還想不想做事了,不想做也行,你出門就可以被其他人弄死。我告訴你——”

  等等,意、意老師呢?

  “你在遇見我之前,那叫什么狀態?一個人垂死掙扎!孤零零的,死在這里都不會有人知道!”

  她……她腦海里是有一個意老師的吧?

  林三酒怔怔望著張師,把他接下來長篇累牘一番教訓聽進了耳朵里,心中慢慢狐疑著不確定起來。余淵是敵對陣營的人,不算;這么說,她之前一直是一個人的話,意老師顯然就不存在了。

  她關于意老師的記憶……其實是想象么?

  “我再重復一次,”張師的口氣將她的注意力拉了回來,“我們接下來的行動計劃,跟第二種文字息息相關。”

  林三酒覺得自己就像是大夢一場忽然醒來,發現自己奇妙旅行中的旅伴并不存在一樣。現實就是石灰巖,缺乏顏色,無聊,且沉重。對于張師的計劃,她實在提不起興趣,卻不得不裝作很積極的樣子,點了點頭。

  “他們現在應該都穿上了防護性文字,所以你出去了,也不能把他們怎么樣。”張師沉吟著說,“他們此前沒有穿,是因為這么多個月下來,風平浪靜,我們彼此都不能對彼此下手,早已經形成了一種虛假的安寧。現在你一來,他們的危機意識肯定上來了,不看見你的尸體,恐怕沒人會脫下防護性文字。”

  “我有辦法變成一個尸體的樣子,非常逼真。”林三酒立刻說道。她總覺得這口氣不太像自己,但是又確實是從自己嘴里說出來的——這感覺,就像是早上起床后一站直,發現雙腳換成了另一個人的。

  “哦?”

  只需對方一個字,林三酒就忙活起來了。她忙掏出了【cosplay愛好者今天拜訪了殯儀館】,詳細給他解釋了一遍用法,還主動展示了幾個死相——盡管她也隱約知道,她為之添磚加瓦的計劃,最后很可能與她毫無關系,受益人根本就不會是她。

  對于這個物品的效果,張師又驚訝,又滿意。

  “你稀奇古怪的東西倒是不少,”他慈祥地說,“我看這個很好嘛,誰看了都會信以為真。不過有一點,即使他們看見了你的尸體,也未必會馬上就解除文字保護。很可能等個一陣子啊,哪天洗澡的時候才順手解除了啊……我可等不了那么長時間。”

  這倒是。林三酒也跟著一起皺起眉頭,好像很傷腦筋——因為她沒有不跟著傷腦筋的選擇。二人在沉默中思考了一會兒,張師的目光忽然在那個已經轉回去的屏幕上一掃,“嗯?”了一聲。

  “這倆人怎么沖這兒來了?”他有幾分訝然,把屏幕又轉回來給她看。

  林三酒心中一跳,果然看見屏幕上的兩個黑白人影正往一條走廊深處走,看著應該就是通往張師房間的路。余淵微微落后半步,愛倫坡一邊走一邊側頭與他說話,隨著他們越走越近,聲音也逐漸從門外走廊上響了起來,仿佛是一截被抽離錯置了的配音。

  “……我的消息可靠,沒錯的,她就是進這個房間了。她好像裝成了一個游戲創造者的樣子,我估計她也以為你死了呢。”愛倫坡的聲音從模糊至清晰,直至門外時才停下了腳步,“誒?這門開著啊。”

  房間內,張師與林三酒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有點沒了主意。

  余淵很顯然是來找她的……林三酒在心里默默地想。要是意老師還在就好了,她還能商量——那真的是她的想象嗎?

  被那一小團意識力擋住的門,此時仍舊微微地開了一條縫。

  林三酒在腦海中仔細轉了轉這個念頭。眼前有兩個事實,一是她有意識力;二是意老師不存在——這不對——她想到這兒時,目光恰好掃過張師背后的文字,就像大腦被打了一下似的,立即又釋然了。其實這二者之間不存在矛盾,誰規定了有意識力就一定代表會有意老師?張師都說了,她之前就是一個人的,張師都不信,還信誰?

  張師當時沒有把門關上,是因為他要讓其他人以為屋里出了變故,所以屋主——也就是他自己,連關門的余暇都沒有了。他倒是沒想到這么快就有人上了門,而且還是半路上忽然轉彎的余淵與愛倫坡二人,一時間盯著門口的方向,面色鐵青。

  “是……愛倫坡嗎?”

  這個聲音細細弱弱、從嗓子眼里傳出來的問題,剛一出張師的口,林三酒就被驚得一顫。她趕忙回頭一看,發現他已經站起來了,正牽著背后兩個巨大文字一步步往旁邊一堵墻后走,每一步都落得十分小心,輕輕的聲響迅速被吞沒進了地毯里。很快,他就把自己和自己身后的巨大文字,都藏在了第二堵墻后,從門廳里壓根瞧不見他。

  “誒,你、你沒事吧?”愛倫坡被嚇了一跳,“我聽說——”

  “是的,”張師還是用同一把黃鼠狼快要咽氣了似的嗓音說,“那個女的……她……”

  一邊說,他一邊沖林三酒使了個眼色,又用口型慢慢說了幾個字:“躲起來。”

  林三酒四下一看,實在躲無可躲,干脆轉到了辦公桌后,一矮身蹲下了。那個屏幕此時背沖著她,熒光在屏幕四周上亮起微微一圈白。她猶豫了一下,無聲地伸出手,慢慢將它朝自己轉了過來。

  “她偽裝成了第九個游戲創造者對吧,”愛倫坡說,腳下一時猶豫著不進屋。“我聽說——”

  “是,幸好我反應快……我昏了過去,現在才剛醒,那女人也不見了。”張師慢慢地說,這聲音還真像是受了傷再撐著說話。“她的手段太厲害了,她竟然能夠利用我的……我的……”

  “利用你的什么?”愛倫坡急迫地問道。

  張師嘆了一口氣。他轉過頭的時候,林三酒才剛剛抽回了放在電腦上的手,差一點就被他給捉了個正著;張師顯然觀察力不行,沒有留意到屏幕又轉了個圈,只用口型囑咐她:“等我信號,攻擊。”

  “你先進來,把門關上,”張師吩咐道,“我怕她再殺個回馬槍。”

  愛倫坡登時慌慌張張應了一聲好。在他拉著余淵進屋的時候,張師氣息虛弱地說:“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辦法,但是……我身上的防護性文字一下子全部收緊了,勒得我似乎連肋骨都斷了兩根。我心臟都要炸開了,差點被活活攥死啊。”

  林三酒登時明白了——然而張師的命令卻還沒有下來,她也只好一聲不出繼續在桌后等著。

  愛倫坡走進來了,聽聲音在四下轉圈張望。“真的?”

  “我當時立馬就把防護文字收起來了,直到現在也沒叫出來。”張師躲在第二堵墻后,輕聲說。“你不信,你看看。”

  是的……林三酒低低地吸了口氣。

  她在電腦上摸索時,發現此時第二種文字清單里,有兩套防護性文字。這說明,除了小惡魔死掉之后,沒有了主人的那一套之外,張師把自己的防護性文字也給脫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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