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明目張膽忤逆領主意思的兩頭魔種指揮官,立刻帶著各自白銀手下離去。
留下的幾百頭青銅魔種在失去高級魔種后,很快就被屠戮殆盡。
位階的壓制,不僅僅只是等級的壓制。
更多的是不同技能的有意識搭配與發揮。
隨著第二波魔潮的解決,人類方并未有任何歡喜雀躍的舉止。
有的,只是沉寂與痛苦悶哼。
四肢還算健全的人們從魔種尸體下扒拉出傷員,就地開始展開救治。
一名傷員口中咬著木棍,目光看向四處檢查有沒有魔種殘存的高級天選者。
等級僅為七級的他,開始有點想退向北方了。
保衛疆土,守衛南直隸的熱血在降維打擊下,被碾碎成渣。
青銅以下的實力在魔潮中擦碰即死。
若不是他運氣好,被埋在廢墟下,恐怕也早死了。
留在這里,只會為同袍增添麻煩,沒有任何幫助。
就比如此刻,雖然他死死咬緊木棍,可因劇痛而不由自主抽動的雙腿卻需要一名同袍為他壓住。
因劇痛而抽搐的身體會導致傷口崩裂,更會導致同袍的力氣損耗、
再加上一名醫護人員的包扎止血治療,他一人就拖累了兩名所剩不多的戰力。
面帶愧疚的他吐出木棍,張嘴顫抖著想要說些什么。
“我.....啊......”
可劇痛卻讓他在齜牙咧嘴中叫喊出聲。
“再忍忍,馬上好!”
醫護人員伸手扯過旁邊燃燒著的尸體,光線太暗,他需要照明才能看清下針的傷口處情形。
嗎啡等戰地醫療品早已消耗殆盡,他們只能硬生生的縫合傷口。
甚至于,連消毒都很難做到。
那些受傷的戰士即便現在搶救回一條命,過不了幾天,也許就會因傷口惡化而死。
更不用提那些被超凡能力腐蝕的傷員。
這樣的場景充斥在防線上的每一處廢墟之中。
秦有德游走在防線之上,搜尋殘存魔種的他看了一幕又一幕。
耳旁皆是低聲痛哼,鼻翼下皆是燒焦味,尸臭味......
被染血繃帶緊緊纏繞的雙手處,握著刀柄的五指微微顫抖。
刀客從遠處飛快跑至他身旁,氣喘吁吁的匯報著所有魔種掉落物的搜集情況。
“醫療物品很少,已經優先.......”
刀客瞥了眼旁邊正在接受粗暴縫合的傷員,其右腿已經被毒霧腐蝕成了白骨,渾身大汗中硬是自己抓了一把焦土塞進嘴里,防止自己發出慘叫。
刀客聲音不自覺壓低:“太少了,只能優先救治輕傷的高級天選者。”
秦有德嘴唇哆嗦,想說點什么,但什么都沒說出來。
只是無力的擺擺手:“知道了。”
刀客點點頭就要離去,轉身間他身體一僵,復又重返秦有德身旁,小聲問道:“秦隊,我們還有援軍嗎?”
后者扭頭看向北方,他自從知道北城做的那些事后,就知道不會有援軍了。
秦有德答非所問:“再堅持堅持。”
刀客點點頭,隨即趕赴另一處地點搜尋魔種。
時間流逝,確認了沒有殘余魔種的秦有德坐在城頭。
雙刀放在膝蓋上,舉目四望。
防線上,活著的人雖然在擦拭著武器準備下一場戰斗。
可他們面上的神情卻帶著麻木,行尸走肉般的麻木。
重傷員已經轉移到城內了。
但凡能拿起武器的人都在這里了。
僅剩下三萬不到,而且其中大半帶傷。
兩波開胃菜下,魔潮一方僅僅損失了一頭大意的白銀巔峰魔種。
至于那些青銅魔種?
對巴斯羅來說,那些只能用作炮灰的劣民,算不得領民。
而人類方,則損失了近大半戰斗力。
即便是活著的人,此刻各項屬性狀態也是殘缺不全。
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充足的補給品能應對接下來的正式魔潮。
防線也被沖擊的七零八落的。
所有火炮武器全部報廢。
唯一還算上的了臺面的,就只有他們這百人不到的高級天選者了。
其中白銀位階僅僅有六人。
這還是在經歷過剛才的戰斗后,于戰斗中升級后的結果。
人類的經驗進化,要比魔種的血食進化,慢太多了。
有的時候秦有德就在想,僅僅一個南直隸就如此模樣。
那其他城市呢?
會不會早已被攻破?
那日后,人類,還能在這個繁衍了許多年的世界有......
立足之地嗎?
此時距離午夜僅剩二十分鐘不到。
憂心忡忡的秦有德看向東南。
那里,血色魔種排著密集的長隊自殺于迷霧邊緣。
與此同時,大量魔種正在陸續進入。
秦有德看到了那頭腐化巨熊正在啃噬同伴,就是它,殺了南直隸幾乎全部的傳說級天賦擁有者。
就連那鹿首魔精,也在時不時的伸出剪刀狀的利爪觸摸迷霧邊緣。
它在試探自己能否進入。
而之所導致它有如此行為的.......
無疑是說明了:進程即將結束,它馬上就能進來了。
一頭腐化巨熊就很難處理了,何況,還有另外五頭白銀巔峰的魔種呢?
再加上一頭白銀位階魔種領主的分身......
秦有德看向北方,心中突然升起濃重的無力感。
也升起當初那可笑所說:沒有骷髏人,我也能擊退魔潮......
第二波結束后,有人說:援軍不會來了。
迷霧內哪有安全的地方呢?
骷髏人肯定是要留下保護那些老百姓的。
我們現在跑還來得及,有這些兵為我們斷后.......
諸如此類的言論,帶走了一部分意志不堅定的人。
秦有德并未阻攔,因為已經沒有必要了。
他取出空間戒指內的一份齊凜相關情報,默默重復再次看著。
他看到了魔劍士其實是骷髏的進階形態。
不知為何,秦有德心中忽然想到,若是他早點發現北城的事情,及時阻止。
若是北城沒有那些事情出現。
也許此刻,人類方有了骷髏人的參戰,就會有不一樣的局面了吧?
秦有德好恨,恨自己沒有早點得知北城的事情,沒有早點阻止,恨自己忤逆了司令官的意思把人狼支援給北城。
若非如此,也許那支運輸小隊也就不會死于人狼之手.......
可此時,說什么都晚了。
“有人殫精竭慮,卻掀不起風浪.....”
“有人一念之差,卻讓世界天翻地覆......”
“不來也好,以你的實力注定要比我走得遠,人類總得延續下去,希望南直隸的淪陷,能讓你對這個世界保留點善意吧.......”
秦有德低頭看向膝蓋上的長刀,刀柄旁還有著染血的繃帶。
抬頭間,這個曾經的江南第二深情看向了城下,神情萎靡的戰士們。
秦有德猛吸了一口硝煙死尸的氣味,曾經的漢服愛好者終如齊凜一樣習慣了這種味道。
他抬頭看向被烏云遮住的圓月。
那里的空中,大群紅眼魔鴉和其他飛行魔種正在四處巡弋著人類的疆土,頗有點群魔亂舞的意思。
嘎嘎的亂叫聲也讓人情緒煩躁不已。
目光移動間。
城墻已毀,防線殘破。
人類除了僅剩的人,就什么都沒了。
沒有鋼鐵洪流,也沒有空中戰機,只有垂頭舔舐傷口的疲倦人們。
年輕的戰士才會悔恨過去,
熟練的將軍都是在深夜里擦劍,
“通亮了,準備下一場戰斗。”
秦有德長舒了一口氣,他抬頭看向被烏云遮住的圓月。
那里的空中,
城墻已毀,防線殘破。
若是人與人的戰爭,也許還能走巷戰的路線。
可這是人與魔種。
人類方集結在一起,要比單對單作戰更有勝算,雖然這勝算也很渺茫。
趁著進來的白銀巔峰魔種僅有一頭腐化巨熊時,先宰了它!
無論是士氣,還是拉個墊背的,亦或者消除敵方重要力量.......
其實秦有德心里很清楚,若是趁著魔潮尚未總共之際,可以將這剩下的兩萬人零散分布在城中大小建筑中。
這樣做,也許能延緩更多時間。
能為北方的百萬群眾爭取更多逃離時間。
但,秦有德還是放棄了這個選項。
不僅僅是魔種方也有智慧,大可以先追北方,后料理那些城市中散落的人類。
更多的是,他相信北方的骷髏人有能力應對魔潮。
也有,他想給這些戰士一個名分。
一個戰死在世界第一次魔潮中,一個人類南直隸保衛戰中,奮戰到最后一刻的名分。
反攻!!!
秦有德豁然起身,扭頭看向另一側斷裂城頭上的姐妹二人。
“言靈,能讓我的聲音巨大化嗎?”
秦有德笑著對言靈說道:“我準備賭一把。”
言靈皺眉間轉向東南方,她猜到了秦有德的意圖。
“還剩兩萬人,巷戰至少還能拖延一點時間。”言靈清冷的聲音響起。
言下之意,若是反攻,就做不到最大化的幫助北方撤離拖延時間。
反攻的行動和拖延斷后的目標,并不符合。
言靈又道:“而且,相隔幾十公里的雷區,大家本就補充尚未完成,奔襲至那里恐怕.......”
秦有德粲然一笑:“我相信北方的骷髏人有實力應對追擊魔潮,而且,都去的話,意思不大,我們高級天選者去就行,剩余的人不想去也可自行撤離。”
“載具沒有了,大部分給了撤離的民眾,剩余部分的也在剛才給了那些重傷員。”
“就算要分散巷戰,兩條腿又能跑出多遠?最終還是在這里......”
“距離不是問題,我和那頭巨熊打過交道,當它看到我們敢反攻時,它會主動跑來的,如果這能引起一些巴斯羅對它沖動的懲罰,那些連鎖反應倒也是不錯。”
“另外,我們總要給這些明知會死,但依舊愿意留下的戰士.......”
“一個名分!”秦有德聲音堅定,他沒有多解釋名分的意思,他知道冰雪聰明的目盲女子能夠明白。
言靈皺了皺眉,剛想開口說些什么,秦有德打斷道:“等會我們去的時候,你們也走吧。”
“我看那巴斯羅的樣子,估計馬上全部魔種就都能正式進來了。”
小丑標志性的怪笑聲出現在言靈旁邊,與之一同出現的還有白玫。
這個扎著雙馬尾的小姑娘颯然一笑,沖著秦有德擺擺手:“合約還未到期,誠信為本!”
姐妹倆感情很好,雖然時常都是姐姐做主,可妹妹白玫的話有時候也會得到姐姐言靈大力支持。
言下之意,她們二人,不準備提前撤離。
姐姐言靈也開口道:“不用擔心我們,我們簽的又不是賣身契。”
不等秦有德插話,言靈揮手間發動能力:“擴音。”
“職業者很少,每一位都是人類抵抗災難的重要力量,你們還是現在離.......”當秦有德皺眉還想再勸一下之時。
目盲的言靈凝視著這個和司令官有些不同的人,她想到那個秦有義,突然覺得這一家子人挺有意思的。
言靈直接打斷:“有性命之憂時我們會跑得比你想象的還要快。”
“你只有三分鐘,抓緊吧。”
感謝伱們為南直隸的付出,秦有德默默想著,隨后轉身看向防線中的戰士們。
“諸位!”
秦有德開口間,這處南直隸最后的防線,仿佛每個角落都在回蕩著他響亮的聲音。
就連空中遮天蔽日的烏云似也要被震散,那些飛行魔種也嘎嘎亂叫著飛遠了一些。
“不出意外的話,我們也許馬上就要出意外了。”
秦有德說了句也許不合時宜的俏皮話,也成功引起了兩萬名最后戰士的目光。
“那邊!”秦有德猛然一指東南:“魔潮的總攻很快就要發動了。”
“也許是一個小時?或者半個小時?”
秦有德看著沉默的眾人笑了笑:“形勢對我們很不利!”
“我們原本的目標,是不管付出什么樣的代價,都要堅守在這里!”
“堅守至少二十四個小時!”
“原因是為了北方那百萬民眾的撤離!”
“為了我們身在異地的親人也能有人能像我們這樣為他們堅守!!!”
秦有德看著只有少部分神色產生波動的戰士,放聲大笑:“哈哈哈哈!”
“但現在,我要告訴你們的不只是這些。”
“我想說的是,我們要反攻!!!”
“我知道這可能是個可笑的目標。”
秦有德說著,從空間戒指內取出一桿赤色旗幟。
嘭的一聲,抬手間,旗幟被猛地插進被腐蝕的一塊城頭水泥中。
今夜無風,
赤旗垂落,
亦如這些戰士萎靡的神色般。
秦有德并未失落,只是繼續高聲道:“我們的先輩們,什么樣的局面沒遇到過?”
“可是!”
“我們的先輩們,什么都想過!”
“但就是從沒想過投降!!!”
秦有德目光掃向那些神色漸有波動的戰士們:“我不希望后世記起我們時,只知道我們堅守到了最后,只知道我們龜縮到最后時刻,卻被大量魔潮一波瞬間覆滅,連個浪花都沒泛起!”
“我們這次反攻,將會成為人類歷史上,第一次針對大量魔潮的主動進攻!”
嘭!
秦有德縱身躍下城頭,開始用染血繃帶一圈一圈的將刀柄和緊握的手掌綁在一起。
“敵人窮兇極惡,要吃我們的肉,喝我們的血!但這改變不了我們為了自己浴血奮戰!”
“死亡可以摧毀我們的肉體,但我們今日之壯舉,將化為信仰永世長存!”
秦有德穿過一處彈坑,看到了僅剩半張可怖臉頰的李中將,這位最后的中將正用僅剩的一只眼睛復雜的看著他。
秦有德笑了笑,腳步不停:“我不想打仗,從來不想!”
“我不想和那些該死的只想把我們變成粑粑的魔種有戰爭!”
“我不想災變,我只想過好生活,研究研究漢服,說不準開個直播,還能混個江南第二深情的外號?”
秦有德看向遠處起身活動身體的樊忠:“哈哈哈,但是有些事,我們必須做!”
“傳聞中說,我們這些甲級隊長,每戰皆身先士卒,所向披靡。所以我們是英雄?!”
“不,明知死而赴死的你們才是英雄!”
“我個人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
“讓他們見識一下人類的力量!給魔種們一點小小的人類震撼吧?”
秦有穿行至沉默擦刀的路橋身邊,那燃起的戰火照亮了這個年輕人棱角分明的側臉。
“此戰!我無法承諾你們都能活著!”
秦有德拍了拍路橋肩膀繼續向前走去。
“但我能承諾,我將站在戰斗的最前沿!”
“站在你們都看的到的地方,與你們一起戰斗!”
秦有德說著,感受到了言靈能力的即將散去。
這個有時稱職,有時卻不稱職的年輕人大聲最后笑道:“此戰,我需要有人隨我一起赴死!”
“真男人從不回頭看,我相信,你們會來。”
秦有德最后說完,便頭也不回的朝東南而去。
烏云散去之時,照亮了戰火中于彈坑尸體之上,腳步輕快前行的年輕背影。
也照亮了,于防線各處緩慢起身的兩萬名身影。
“覆巢之下無完卵,國,世界,都沒了,我們還算什么人類,如果連拼一把的勇氣都沒有......”李中將起身隨著這個年輕人而去:“算什么人類呢。”
“縱使敵眾我寡,大不了一死!又何懼之有?”刀客緊隨其后,看向東南魔潮的臉上,肆意笑容不止。
“族譜頭香,我想嘗嘗什么味道。”一名十級天選者扭動著脖子起身而去。
“此戰,只要能殺一頭白銀魔種,那我們就是大捷!”一名文職參謀放聲笑道,跟隨而去。
“陷陣之志,有死無生。”樊忠輕聲一笑,隨之而去。
“我們一定會死,但我們,將在地獄整編。”路橋將母親的照片貼身放在胸口,持刀而去。
...
皎潔的月光照射在這殘破的大地上。
由上到下俯瞰,一個黑點行走在四處燃起火焰的坑中周圍。
其身后方向,兩萬名戰士各自抽出自己的武器,挺直胸膛,邁開酸麻的雙腿,陸續跟上,朝東南而行。
朝死局而行。
懦弱可傳染,勇氣亦然。
諾大的防線轉瞬間空無一人。
僅剩城頭那抹赤旗,在愈來愈多的寒風中,飄揚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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