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圓月下，到處都是尸體。
混合著各色鮮血的液體涓涓流淌在戰壕內，直至匯聚成低洼水坑。
這是齊凜與秦有德的第一次見面。
后者正在骯臟的焦土上，奮力朝遠處一名正在咳血不止的戰士爬去。
斷了一臂一腿的秦有德行動不便，但在手中斷劍殘片不斷刨爬的支撐下，殘破的身軀依舊在緩慢接近那名同袍。
上百名黑武士們已經率先抵達此處，開始四處游走尋找還未徹底死亡的魔種，同時拾取光球匯聚在一起等待后續專業銅骨抵達。
而齊凜，則靈魂降臨在一名黑武士身上，揮劍砍去一頭殘存地底想要偷襲那名咳血士兵的魔種后。
他轉身看向即將爬至此處的秦有德。
在齊凜印象中，有關秦有德的形容，還停留在上一世的英雄之舉與這一世的奮勇當先。
拋開對軍方的成見，從個人情感角度出發，齊凜是非常敬佩這個人的。
哪怕這個人現在非常凄慘，少了一條胳膊，少了一條腿。
哪怕這個人臉上有著一條丑陋的蜈蚣疤痕，他沒有傳說中的那么風度翩翩貴公子的容貌。
齊凜依舊對他保持著一定的好感。
這是齊凜對軍方僅剩下的，為數不多的好感。
上一世，這位人類戰神死在了迷霧內。
這一世，不但沒死在迷霧內，還在即將被腐化巨熊虐殺的節骨眼上，被無心插柳的黑風給救下了。
亡靈們對待齊凜的態度一直很明確，縱使齊凜不在乎那些。
但是亡靈們在乎。
即便因為齊凜的命令暫時沒有機會尋找出言不遜的魔種報復，可一旦找到機會，亡靈們是不會放過的。
齊凜之所以來東南，原因只有一個，破限級精神力與百分百傷害轉移，這是必須要拿到手的。
最優解路線是朝北，使用大章魚驛站中的魔法陣。
但代價太大了，齊凜給不了，于是選擇了南下。
至于解決魔潮，解救這座城？
齊凜自認為自己不是好人，來只是因為南下路線可以拿到亡靈君主，同時既然來了，那自然要摟草打兔子不能放過那些資源，順便拿下巴斯羅的分身獲得信息素，從而使用薩滿頭骨進行追蹤。
之前不來，是因為沒理由，現在有理由來了，那自然要最大化為未來做積攢了。
但沒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黑風，居然誤打誤撞中救下了秦有德，這倒是出乎了齊凜的意外。
畢竟黑風來時，齊凜給的命令只是殺光魔種。
但因為狂鳥的出言不遜和亡靈的記仇，再加上齊凜曾多次在本子上寫的一些數字，其中部分是記錄現有的貨幣。
黑武士是沒有任何喜好的，但他們的帝皇有。
于是黑風也就被帶歪了。
再加上來之前，齊凜曾說，那些百姓跟著白嫖也就算了，軍方的人不行，他們得給錢。
于是乎，秦有德就這么幸運的避開了死亡結局。
齊凜揮手中，示意黑風過來。
“給他打兩針治療藥劑。”
靈魂鏈接內命令下達，隨后黑風胸前紐扣一閃，兩根強效I型針劑出現在手中。
自從有了小迪一號，亡靈開始逐步佩戴上了空間裝備。
這兩針齊凜目前所擁有的等級最高的針劑，也是為了應對突發情況才放在黑風那里的，只不過沒想到，第一次用，居然用在了軍方的人身上。
不等秦有德說些什么，兩針強效I型針劑就已經全部打入他體內。
其實齊凜已經偵查過了秦有德屬性，他的傳說級天賦還在生效中，死了那么多人，他的臨時體質被推得很高。
基礎體質屬性越高，耐力與恢復能力等也會越強。
就算沒有這兩根針劑，秦有德依舊不會死亡，頂多有點虛弱罷了。
不過齊凜個人很欽佩他的行為，也就給了他兩針，反正這種藥劑他現在基本用不到。
齊凜控制著黑武士，緩緩蹲下身子，看著傷口處得到止血的秦有德緩緩道：“兩針強效I型針劑，一根七十，共一百四十枚銀幣，不要賴賬。”
秦有德一愣，他看著面前一身黑色質地但卻像某種生物質地盔甲的黑武士，不明白這是什么情況？
剛想說些感謝的話，他看到旁邊的還在咳血的同袍，面色懇求的問道：“能不能給他也打兩針？”
“多少我都給你！”秦有德一把拉過口吐血沫的同袍，他看著齊凜祈求道：“他叫齊紹輝，他還很年輕，他的路不能斷在這里，能不能給他一針治療針劑？我求求你，我給你百倍的價格好不好？”
齊紹輝？
有些印象的齊凜低頭看向這個名為齊紹輝的年輕士兵，他想起來了。
那個曾經在產業園時，遇到的那個被委以重任留守的士兵。
齊凜看了一眼黑風：“給他兩針。”
經歷過多次絕望的年輕士兵，在這一刻再次遇到了幸運。
兩針強效I型針劑下，齊紹輝的吐血有所好轉，胸前的貫穿傷口與半邊臉頰上的腐肉也開始緩慢恢復。
但，那露出半邊牙齒根部的臉頰血肉，怕是難以再長出來了。
“謝謝你！！！”秦有德面色激動，在他看到那些情報后，他沒想到骷髏人會來，更沒想到，骷髏人愿意給他救命的針劑。
“能記住一名微不足道的底層士兵的名字，這倒是打破了一點點我對你們這些大人物的負面印象。”齊凜擺擺手：“四針，兩百八銀幣，不要賴賬。”
一碼歸一碼，個人欽佩不代表著他要做好人好事學習雷鋒好榜樣。
該收的錢，還是要收的，畢竟他現在很缺錢。
在秦有德有些驚詫的目光中，齊凜說道：“原本你們提出的交易中，我帶那些老百姓朝北撤離，伱們給我卷軸還有那些道具。”
“原先的交易我不同意，我覺得交易可以改一改。”
“我負責殺光魔潮與領主，你們則給我那張卷軸，其他的我就不要了。”
“除此之外，救你這事另算。”齊凜看了眼正在懷疑有關齊凜分析情報的秦有德：“你是軍二....唔，三代，你得給我五百金幣。”
“共計，五百零二枚金幣零八十枚銀幣，我不喜歡你們，你們估計也不喜歡我，所以不抹零，外加那張什么座的卷軸。”
齊凜看了眼這個軍三代，緩緩起身朝迷霧走去：“一個小時后，我會去拿，你們最好不要食言。”
秦有德此刻有太多疑惑要問了，但他看到齊凜的走去的方向，那是魔潮所在。
他要和魔潮戰斗？
秦有德想到那里的幾千頭能力各異的魔種，還有一頭領主分身外加十數頭白銀巔峰的魔種。
這等實力.......
“骷.......”秦有德剛想喊出齊凜的代號，話語一頓遙聲喊道：“能不能幫我們防守一下？防守一天就好！”
“南直隸待不了了，我們必須撤離。”
“那些魔種很厲害，你沒必要跟他們硬拼個你死我活的.......”
齊凜驀然轉身，沒有對秦有德輕視自己實力的不滿，有的只是一絲奇怪。
“你倒是有意思，在我預想中，你們應該巴不得我去和魔潮拼個兩敗俱傷。”
聽到齊凜的話，秦有德心知他對軍方還是存在不滿。
秦有德想到了那些情報記載，愧疚道：“北城的事情，確實是我們對不起你。”
“哦？”齊凜笑了笑，他本想給軍方一點時間，讓他們看看魔潮覆滅后的結果，到時拿卷軸時再詢問一下。
誰曾想，秦有德自己就說出來了。
“我知道北城的事時，太晚了，是我們對不起你。”秦有德抱著齊紹輝，艱難的起身，攙扶住這個半邊臉毀容的年輕戰士。
秦有德看著齊凜一臉愧色：“災變來的太突然，我們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司令官的預測都放在了大體上，忽略了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好了，帶你的人回安全區吧，接下來的戰斗交給我就行。”齊凜轉身就走：“一個小時后，準備好卷軸和金幣，我會去找你們，到時候我希望能聽到一些接地氣的答案。”
圓月下，齊凜控制的黑武士朝東南而行。
秦有德攙扶著面容可怖的齊紹輝朝北而行。
而亡靈公共靈魂鏈接內，原本說著其他話題的幽靈，此刻卻看著秦有德蹣跚的背影討論了起來。
“我跟你說三百七十二，你等會幫我盯著狂鳥和那頭蜘蛛，就這倆狗日的壞話說的最多！”幽靈一百一十四惡狠狠道。
“雖然主人不在乎，可我們不能不在乎啊！”
“沒問題，我剛好負責地縛旁邊的一頭施法側魔種，到時候幫你留留神。”三百七十二回道。
“哎？主人不是讓你一直留守在這的嗎？”先前說話的幽靈反問道：“狗日的這個詞你在哪學的？”
“迷霧內你怎么看書的？”
齊凜曾說過，沒事時多看看書。
知識就像內褲，看不見卻很重要。
這導致了很多幽靈總會在獵殺魔種的閑暇之余看各種書籍。
但負責迷霧內盯梢魔潮指揮官的幽靈，是怎么看的？
“哦，先前九哥來了一趟，他教的啊！”幽靈一百一十四回道。
“一直跟在主人身邊的九哥？”一幽靈羨慕道：“真羨慕九哥能一直待在主人身邊！”
齊凜靈魂巡視而過，正想說上一句別跟老九學，恰逢老九插話道：“真是搞不懂，為什么主人要給秦有德針劑？”
老九憤憤道：“我倒是覺得主人既然缺錢，直接把這些人都殺了不就好了？那城里的錢不就都能拿到了？”
“話說，主人為什么喜歡那些貨幣啊？上回銅骨漏掉一枚銅幣，老大狠批了我一頓，還說地主家也沒余糧，以后再漏掉就把我調離現有崗位，我可不想調離主人的護衛崗位，不然就看不到主人了。”
“估計是能買不少東西吧？先前那頭地精蛤蟆，不就是來賣東西的？”
“咱們的偵查法術，不就是主人從地精那里買的嘛！”
“話說偵查法術挺好用，我覺得這法術模型挺簡單的，以后尸巫妖大人被主人召喚出來后，倒是可以研究下這個奧術模型看看能不能批量復制，也許對主人會有很大幫助。”
“好主意，回頭給老大說一下，讓老大先記下來，主人畢竟太忙了，不能啥事都找主人，我們也得為主人分擔一些事情才是。”
“說回給錢的事情，我覺得其實不用給.......”
此刻，一些擔任重要位置的幽靈都在按照齊凜的規劃進入戰斗位置。
而這些負責地縛某些關鍵魔種的幽靈顯得有些無所事事，竟然在靈魂鏈接內閑聊了起來！
原本齊凜也沒當回事，只是準備說一句：閑聊稍后，戰斗在即，保持頻道整潔，防止錯漏信息。
但誰曾想，接下來幽靈的閑聊讓齊凜陷入了深思。
“那我就不明白了，殺了這些人，不就什么都有了嗎？”
老九還在那里憤恨道：“我就見不慣他們占主人便宜的嘴臉！”
“那半價和全價能一樣嗎？”
“你剛才咋不和主人說啊？”一幽靈問道。
“哼......”老九冷哼一聲：“我不是不敢嗎！”
“要不是怕主人罵我，我早說了！”
“你們說說，主人幫他們解決了那么大的麻煩，就算把他們的東西都搶走，換他們的命，不也挺對的嗎？”
“而且魔潮一旦解決，這邊人類就有了個基本盤，多好的發育空間，搶他點東西我覺得沒毛病！”老九一臉驕傲。
“我琢磨著吧，主人應該是不好下手。”剛整頓好第二死亡箭手編隊的幽靈老六插話道：“主人沒有理由，咱們要不要幫主人想個能下手的理由？”
“這個應該是老十先前講的那堂課，叫使用哪些手段能夠讓戰爭‘合法化’？”
齊凜曾安排過老帶新計劃，讓老十等幽靈定期給新生幽靈進行授課。
這樣能極大節省齊凜本體的精力。
但此刻幽靈們的閑聊，有點超乎了齊凜的預期。
“嗯，是我的課。”老十突然插了一嘴，但他還是補了一句將自己從這個話題中摘出去的話：“但我只是授課啊，可沒說讓你們針對這邊的安全區啊。”
“我看老十你就是慫，怕挨罵只說，我可不怕！”老七懟道：“主人需要那些道具和貨幣，既然如此，我們就該幫主人想想辦法才是，罵我們算什么？有必要時，我們幽靈也可以像黑武士們那樣為主人殉道！”
“這不是挨罵不挨罵的事情，主人不會同意的。”老十嘆息道。
“所以才需要我們出力給個下手的理由啊！！！”老九回道：“我記得老十上次說，比較常見的是為民除害是吧？”
“就好像是書上說的“替民除害”，例如武王伐紂、劉備伐曹等戰爭，其實本質上都是為了奪得政權，但是卻借著“為民除害”的由頭，獲得了民眾的支持；其次，往對方身上潑臟水，借故起兵。有些古代戰爭起源于“潑臟水”行為，表面上受害的一方其實是肇事者，因為發生爭端要處理，所以起兵就“名正言順”了。”
“首先比較常見的方式是........”
當老九侃侃而談時，齊凜卻沉默了。
他有一種預感，他似乎走上了和普通亡靈法師截然不同的道路。
教導幽靈們的出發點只是為了想節省一點精力。
齊凜需要一些幽靈來為他分擔各項事務。
隨著亡靈的擴增，齊凜本體的精力負荷實在是太大了。
無時無刻都有亡靈在他腦子里嗡嗡的低語，就連睡覺時也是如此。
可他卻沒辦法禁止這件事，因為一旦禁止，就相當于自己砍掉自己一條臂膀。
齊凜的戰斗力體現在龐大且多體系的亡靈軍團上，而不是本體。
表面上看起來，他可能無所事事，但實際上，他派出的亡靈早已將各項事務同步進行。
所以，對于這些幽靈的教導，以及未來尸巫們的教導，都是齊凜規劃中早已安排好的。
也是他這個掌舵人日日夜夜需要思考的。
老九賣弄完自己的所學后，還未得意片刻，便聽老六說道：“你倒是說點實際的操作方案啊，你說那些理論有屁用？”
“你說說啥理由能讓主人下手呢？”出乎齊凜的意外，平日橫著走的老九居然一幅虛心請教的態度。
老六想了想回道：“我上次看書學了一招挺好使的，咱們可以找個銅骨演出戲！”
“就說銅骨在他們城里走丟了，咱們去搜索一下，這很合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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