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抬頭，就聽到上方洪文的壓低了的聲音傳來，“殿下，如今陛下已經在彌留之際了，方才陛下讓您出來跪著的話，許多人都聽到了，可別在這個時候叫人說出些什么事兒來呀！”
這個時候的命令，很有可能會被人拿出來大做文章，這一點太子是清楚的，所以哪怕此時他很不服氣，也很想知道里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兒，也一動不敢動，只敢老老實實地跪著。
而此時寢宮里，裕豐帝的臉色比方才好看得多了，那一雙渾濁的眼睛看著也明亮了些許。
坐在一旁扶著他的慧敏郡主心頭一痛，便知道這是回光返照了。
“舅舅……”
她想起這會兒跪在外頭的太子，還是忍不住替他開脫道：“舅舅莫要生氣，殿下雖然許多地方做得不夠好，但是他也是真的關心舅舅，這么長時間，殿下一直想要進來看看舅舅怎么樣了，可是卻一直不敢違背您的命令。”
她說著話的時候，帶著哭腔，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為了裕豐帝的生命，還是因為太子觸怒裕豐帝的事兒。
裕豐帝轉臉看了看慧敏，眼神有些復雜，似乎是想要說什么卻不知道從和說起。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小太監不知道是從什么地方冒出來的，“陛下，國師求見。”
提到國師，慧敏郡主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她對此人一直沒有什么好感，從前不過是因為裕豐帝十分信任他，所以她也就愛屋及烏地認為此人確實有些道行。
可是隨著裕豐帝的病重，這個國師和他那個圣女徒弟，就顯得有些詭異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不怎么正派的感覺。
裕豐帝將視線從慧敏郡主的臉上移開，然后淡淡地看向了那個小太監，“讓他進來吧！”
慧敏自小在裕豐帝跟前長大，所以對于舅舅的很多情緒了解的比他的親生子女還要深。
見狀便道：“舅舅若是不想要見他就不要見了，倒是……幾位表兄要不要見一見？或者還有……”
裕豐帝看著外甥女的臉，輕輕地搖了搖頭，“朕這一世，醉心于修仙問道，這世間的感情并不如何熱衷，所以在親緣上，著實有些單薄。
你這會兒就是問朕想要見什么人，朕也想不起來，更何況，這會兒你能陪在朕身邊，已經算是十分幸運了。”
雖然他說這話的時候，看上去臉上的表情還算平靜。
但是這分明是臨終之言。
還是一個人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離世時，說的話。
慧敏聽在耳朵里只覺得難受得緊。
慧敏還想說些什么，國師已經進來了，同他一起進來的還有那位圣女。
大概是沒有料到慧敏這個時候會在，那圣女抬眼看了她幾眼。
慧敏就當時沒有看見，仍舊陪在裕豐帝的旁邊。
國師給裕豐帝行了一個靈教的禮儀，然后才開口道：“陛下，時辰差不多了，當年臣與陛下的約定，到時候了。”
裕豐帝看著他，冷哼了一聲，“你說父皇便是與你做了這樣的交易，可是朕到如今也沒有得到證實，那個人到如今還活著，這讓朕如何相信你？
如何能知道，不是你欺騙了朕一世？”
此時屋子里除了慧敏，還有韓翦在，另外還有兩個司禮監的大太監。
裕豐帝這話一出，幾個太監便立刻往前一步，目光死死地盯著國師。
當朝皇帝說出這樣的話，那就是重罪，就憑這這句話，他們就可以治國師的罪。
站在國師旁邊的圣女顯然被嚇了一跳，往后縮了縮。
這個動作被裕豐帝看到了，他嘴角露出兩分譏諷的笑意，目光自圣女身上掃過，“這就是你選的人？就憑這個人，朕都覺得你是在框瞞我們。”
國師連忙道：“靈教只講求緣分，圣女雖然入門淺，但是卻是是有緣分之人，陛下是真龍天子，您的一怒，普通人是無法承受的。”
雖然曾經也見過裕豐帝和國師的相處，可是慧敏還是頭一回在國師的嘴里聽到奉承裕豐帝的話。
自小到大，每一次看到他們之間相處，每一次看到國師，慧敏腦海中只有一個詞——仙風道骨。
不是那種白衣飄飄，白胡子老長的感覺，而是覺得眼前這個人，就不該是凡塵中人。
可是今日這幾句話，讓她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好像瞬間就被拉下了神壇，似乎立刻就變成了普通人。
她連忙看向裕豐帝，可是裕豐帝卻沒有立刻回答他這話。
臉上的表頗有些古怪，似乎有些遺憾，又像是有些懷疑。
最終只能嘆了口氣道：“這是你們的事兒，朕不會在摻和，也不可能摻和，我的壽數能到這一日，都是你的功勞，這一點我心里一直記得。”
說到后面，裕豐帝已經不再用“朕”自稱了。
聽著讓人不由生出了幾分心酸之感。
至少在慧敏這里，聽著就覺得很是心酸。
“那……”
國師看了一眼慧敏。
裕豐帝便冷哼了一聲，“方才不是說了么？我已經壽元將近，這個是我唯一在意的孩子，雖然我是一國之君，但怎么也不能免俗，總要有個人在跟前送終吧！”
聽到這里，慧敏連忙上前一步，將裕豐帝擋在了自己的身后，“你們要做什么？”
國師見慧敏這個反應似乎是有些意外，隨即便笑著道：“郡主不用緊張，這是我與陛下早就已經約定好了的。
陛下早就已經入了我靈教之門，今日不過是來接他回去罷了。”
“我舅舅是一國之君，你們若是敢對他如何，就是弒君篡位！”
國師對于慧敏這樣的說法，似乎是覺得有些好笑，便干脆笑著道：“慧敏郡主言重了，我對人間的那個位子并沒有興趣。”
“慧敏！”慧敏還想要做什么的時候，裕豐帝卻開口阻止了她，“你不要胡來，這事兒不是你能摻和的，到一邊去吧！我沒事兒！”
慧敏的臉色陡然一變，她連忙轉過身，便發現裕豐帝的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了，比剛剛醒過來的時候，還要難看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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