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笛拿起了被檀玄扔在一旁的名片，名片只有黑白兩色，上面還印了一朵貌似蓮花的黑白圖案，沒寫什么公司名稱，也沒有職位，只有一個電話號和一個地址，設計的不算好看，更談不上任何美感，比街頭貼的小廣告強不了多少。
蕭笛看了兩眼后又把名片放了回去，這種藏頭露尾的名片看的她一頭霧水，“這是做什么的呀？這如果不說它是名片，我都差點認不出來。老呂這是給你介紹的什么人啊？我怎么看的稀里糊涂呢。”
“稀里糊涂就對了，貌似做這行的還沒有敢大張旗鼓做廣告的。”
“那這個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不但蕭笛好奇，后面坐的那兩個對這個也特別感興趣，都伸長了脖子等著檀玄回答。
檀玄哈哈一笑，回答道：“這是一個跳大神的。”
“跳大神的？”
蕭笛和江影月都是無比的詫異，唯有沈紫涵一臉茫然，不是她見多識廣，而且還恰恰相反，因為她根本就沒聽說過什么是跳大神的。
檀玄扭頭看了眼車內的幾個女子，哼笑了一聲，說道：“其實跳大神的不像你們說的都是封建迷信，任何一種文化傳承下來都是有一定道理，而不是靠愚昧百姓做到的，而且恰恰在百姓中傳承下來，才更能說明這種文化值得是經得起推敲和考驗的，不要以為老百姓愚昧，其實往往最聰明的就是他們。”
蕭笛知道檀玄是回錯了意，解釋道：“不是，我們不是不相信那些，畢竟鬼我們都見過了，還談什么迷不迷信，唯不唯心了。我們只是擔心咱們現在找那位能把江明城找上來么，畢竟連老邱頭那種人都直接撂挑子了。我知道你說的跳大神學名也叫出馬仙，但是我記得出馬仙都是頂香底子請有了道行的山野精靈附身幫著解決問題，但是精怪和鬼怪雖然一字之差卻有本質區別呀，你確定他們和鬼怪之流有聯系嗎？可千萬別白跑一趟啊。”
檀玄又是呵呵一笑，“可能你印象中的出馬仙都是狐黃白柳灰這五仙吧，其實每個出馬的堂口除了這五家還有其它散修的精靈，而且沒個大一點的堂口都不能缺少的就是鬼家，也就是所謂的悲王。如果有些事情需要和那邊溝通，不管是查詢一些東西還是走動一下關系，就需要這些吃人間煙火的鬼仙出手了。有的厲害一點的，還能帶出馬的弟子過陰。”
蕭笛的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要找那些鬼仙幫著去那邊查查江明城的下落，然后把他的魂魄帶回來？”
檀玄點了點頭，“我的想法是這樣的，就是不知道咱們今天要找的堂口有沒有那個能力了。反正是老呂推薦的，估計是沒問題的。”
“哦，那應該沒問題的。”蕭笛很有信心的點了點頭，對一會兒的情形充滿了期待。
“江影月……”檀玄看了眼后視鏡里的江影月招呼了一聲。
“啊……”江影月傻愣愣的回了一聲，很長時間以來，這是檀玄第一次對她直呼大名，以前叫小影，后來連稱呼都沒有，現在突然這么一叫，多少有點讓她猝不及防。
江影月有些迷茫的看著前面的檀玄，問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嗎？”
她清楚，檀玄現在和自己說話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交代，不然檀玄才不會叫她。
“你拿錢了嗎？我說的是現金，一會兒找人家看事兒不管結果如何都要壓堂子的，如果沒表示，人家不會給你看。”
“呃……”蕭笛愣了一下，然后迅速的翻了翻自己的錢包。
“我包里只有五百多現金，這些夠嗎？不夠的話我卡里有錢，咱們在附近找個提款機，我去取點現金。”
“五百足夠了，壓堂子你給壓二百就行了，不用壓太多。先看看對方到底什么能力，如果能幫忙，回頭看情況再添點兒，如果能力不行，咱們越不好意思要回來，但也不會虧太多。”
“嗯……”
江影月點了點頭，反正她是不知道該怎么做，現在是檀玄讓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了，沒有什么質疑，也沒資格去質疑，只是愣了一會兒后再次拿起手里的手機，不知道是在查詢壓堂子給多少錢合適，還是在聯系家里給她多準備一些錢。
檀玄要去的地方比較偏，雖然沒有走出江州市界，但也離開城市進入了郊區，而且看情況比一般的農村還像農村。一路駛來，路上的車輛越來越少，當然路也越來越窄，由開始的雙向六車道變成了雙向四車道，漸漸又變成了機動車和非機動混在一起的分不清車道。
檀玄在一趟平房的入口處停下了車，重新拿起名片，按照上面的座機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一會兒才被接通，只聽到里面傳出一個懶散的女人聲音。
“誰呀？”
“你好，請問是水仙姑家嗎？”
檀玄強裝客氣的問道，對于這種動不動就自詡神仙和仙姑的人，檀玄從來都是懶得正眼去瞧的，他師父那樣的人也不過被人尊稱為“老夫子”或者“老先生”，那些神仙和仙姑離他師父還十萬八千里呢。也就是現在有求于人，他不得不客氣幾句。如果往前倒退十年，他遇到這種“神仙”，他能把對方打得把仙丹都吐出來。
檀玄和對方客氣，但是對方卻懶得和他客氣，不耐煩的問道：“你誰呀？這里是水仙姑家，現在水仙姑正在練功呢，有事你一會兒再打電話。”
“呵呵……”聽到對方這個時候在練功，檀玄忍不住笑了起來，但還是盡量保持客氣地口氣說道：“你好，我是老呂給介紹來找水仙姑的，他應該和水仙姑事先通過電話了，現在我們已經到了你們這附近了，您能出來一下嗎，我不知道哪家是。”
“老呂，是市里賣壽衣的那個老呂嗎？”女子的聲音略微緩和了一些。
“是啊，就是市醫院后面那個買壽衣的老呂。”
“啊，他是打過電話了，你現在在什么地方啊？你們來了幾個人，怎么來的呀？”到底是提到熟人就好說話了，對方的態度一下子就變了，不但沒有了不耐煩，還稍微有些熱情了。
“我們來了四個人，開車來的，現在已經到路口這兒了。”
“那你就開車往里走，我們在這條街的最東頭，你到了就知道了，我到門口接你們去。”
檀玄將車開進路口，這條路還不短，等他們到達路的另一頭時，果然見到一個中年女子已經等在門口了。這條路不寬，但是這家的門口倒是很寬敞，院子在路的北邊，路的南邊是塊空地，空地上車轍重重，看樣子是被作為臨時停車場使用，而且來過的車還不少。
“你好。”
檀玄下車以后客氣的和那人打著招呼，同車而來的那三位也紛紛下車和對方問好，有求于人，禮數不能少，雖然是新學的，但是她們也學的有模有樣。
“你好，你就是檀先生吧，快和我進來吧，水仙姑已經在里面等你們半天了。”
“水仙姑不是在練功嗎么，這個時候打擾她能合適嗎？”蕭笛在一旁提醒道。
女子哈哈一笑，“那些話是和別人說的，你們是老呂介紹來的，有什么合適不合適的，我把她叫過來就是了。”
說著，女子將眾人引進了大門。
這里是一處典型的東北住宅，四周的院墻很高，將整個院子完全與外界隔離開，顯得與眾不同又很有神秘感。進門是一個很又深又大的院子，一道半人高的院墻將偌大個院子內外兩個院子，一條紅磚鋪就的路直通正房，外院兩邊是種菜的園子，只是這個季節的園子里裸露著黑色的土壤不見任何植被，內院被紅磚鋪滿，院內還有一套供人休閑的桌椅。方方正正的五間正房坐北朝南，東西兩邊還帶了一個耳房，房子看著很新，應該是這兩年新蓋起來的。
進了屋子以后就是一個半通透的客廳，東屋的門開著，一鋪大炕上還有沒收起來的褥子，看樣子是那中年女子剛才休息來的。西面屋子的房門緊逼，雖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是客廳內的檀香味就是從那邊門縫鉆出來的。
“你們先在這兒坐一會兒，吃點水果，喝點水，我去叫水仙姑。”
中年女子將眾人引到客廳坐好便拿來了水果，又從茶幾下拿出來幾瓶還沒拆封的礦泉水，非常的熱情。
“好的，有勞了。”
檀玄不知道老呂和這家到底什么關系，沒想到自從報上老呂的名號竟然讓這女人立刻禮遇有加。既然人家熱情，檀玄自然也不會失了作為客人的禮數。
中年女子走到西屋門口推了一下沒有推開后便敲了兩下屋門。
“水仙，有客人來了，你趕緊出來一下。”
“嗝……”檀玄剛剛喝了一口水差點全部噴了出去，一臉匪夷所思的望著還在敲門小聲叫喊的女子，心里一陣暗笑，“水仙，還來客人了，這怎么聽著像是讓接客呢。”好在中年女子沒有看到身后檀玄的狀況，不然檀玄會相當尷尬。
西屋的門開了，門內露出了半張白皙的臉龐。
“媽，我在練功呢，你怎么這個時候叫我呀？你知道我每天卯時到午時之間都要練功，我練功不專心，師父們會生氣的。”
“沒事的，水仙，你那些師父都是大人有大量，不會和你生氣的，如果不是真的來的重要的客人，我怎么可能過來叫你呢。”
說完，中年女子笑盈盈的轉過身，給檀玄等人介紹，“各位，這位就是水仙，也是外面傳的水仙姑，你們遇到什么難事了和她說就行了。我和你們說，不管是看事還是治病，水仙都是特別厲害的。”
“我們也是聽說水仙姑特別厲害，所以才慕名而來的。”檀玄還要奉承幾句，結果看到那個水仙姑從西屋走出來后，他突然愣住了。因為水仙姑的年齡不大，也就十四五的模樣，似乎稱呼她為水仙姑娘都把她給叫老了。跟檀玄同來的三人也是一陣錯愕，在她們的想象中，水仙姑應該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沒想到卻是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半大丫頭。
水仙姑沒有在意他們那恍惚錯愕的失態，走到眾人面前微微一笑，問道：“你們是呂伯伯介紹來的吧？”
“是啊，你可真厲害，這個你都能知道，是你掐算出來的嗎？”蕭笛打量著這個身材瘦小，皮膚不是健康膚色的小姑娘問道。
水仙姑又是微微一笑，“這個不用掐算，能讓我媽打斷我練功的人，除了呂伯伯沒有別人。”
“啊，這呀啊。”
蕭笛和檀玄不由得多看了那個中年父女一眼，沒想到來這么一趟還知道點兒別的情況，兩人眼中不約而同的閃過一絲狡黠。
中年婦女瞪了水仙姑一眼，紅著臉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個傻丫頭瞎說什么呢，趕緊問問檀先生他們到底有什么事需要你幫忙吧。”
“嗯！”
水仙姑點點頭，扭頭打量了一圈兒家里的這幾位客人，發現她們是一面前這個男人為主，便輕聲和檀玄問道：“檀先生，不知道您和諸位來到寒舍所為何事？”
既然人家直截了當，檀玄也是直接開門見山的回答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們打算勞煩仙姑幫忙找一個已故的親人。”
水仙姑掃了一眼檀玄，臉上的笑意全無，神情變得很是成熟，繼續問道：“什么親人？”
“朋友胞弟。”
問的簡潔，回答的也是簡短。
“主家可來？”
“來了。”
檀玄指了指身邊坐立不安的江影月。
“這位就是。”
江影月不知道為什么提及自己，緊忙站了起來，然后一臉無助的看看檀玄。
水仙姑看了看江影月，又看了看她身邊的沈紫涵，點了點頭，“好了，你們和我進來吧。”
“好的。”
眾人紛紛站起身，跟著水仙姑往西屋走去。只是水仙姑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下了腳步，扭頭看了眼檀玄等人。
“辦事的規矩你們懂嗎？”
檀玄愣了一下，哈哈一笑，裝傻充愣說道：“略知一二，但不是太懂，如有疏忽，請仙姑明示。”
水仙姑輕輕哼了一聲，“你們必須心誠，如果你們三心二意，我勸你們就不要進去了，免得惹得仙家師父們生氣。”
“仙姑多慮了，我們來了當然就不會存在質疑。”
水仙姑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進屋之后不要四處亂碰亂動，如果惹惱了仙家師父們，一切后果由你們自己負責。”
“好的。”
檀玄等人紛紛點頭答應。
“那就進來吧。”
水仙姑推開西屋屋門，將眾人讓了進去。進門兩間合成一間的大屋子，屋子很大，光線卻是不太充足，窗戶被一層厚厚的窗簾遮住，屋內只靠一個北墻下神案兩側的香燭樣式的小燈照明。屋子正北放下擺了一排神龕，正中是一座高大的金身佛像，佛像兩側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神像，有銅的，有瓷的，還有木頭的，種類不一，有的神龕內則是只有一個排位卻不見神像。
神龕前是一條長長的神案，上面擺滿了供品，有葷有素，并不是一味都是水果。案前的地上擺了七個蒲團，一個居中，其它六個圍繞在中間那個的正前方。
“哇……”
見到面前這難得一見的場景，蕭笛就是一聲驚呼，只是嘴巴剛一張開就感到胸口那個玉質的煙袋嘴一熱，接著就看到了檀玄警告的眼神。這雙重的警示嚇得蕭笛立刻捂住了嘴，然后收回了四下打量的目光，老老實實跟在檀玄身后。
“你們坐吧。”水仙姑指著地上的蒲團說道。
“多謝。”
檀玄道了一聲謝便坐在了中間那個蒲團正對面的那個蒲團上，見檀玄坐下，那三位也是學的有模有樣，紛紛坐在蒲團之上，只是她們無論怎么努力，也無法像檀玄那樣輕易就將雙腿盤在一起。
水仙姑有些詫異的看了眼檀玄，因為檀玄的坐姿比她坐的還要正規。
“檀先生是同道中人？”水仙姑看著檀玄問道，目光中帶有了一絲毫不掩飾的審視，同行是冤家，做哪行的都是如此。
檀玄哈哈一笑，朝著水仙姑擺了擺手，“仙姑不要誤會，咱們不是同行，如果細說連同道都不算，請鬼問鬼之事不是我所擅長，所以才從呂家父子那里問知仙姑府邸，特來相求。”
“我不是誤會，我只是怕仙師到來后發現家里有別的堂口人馬在此，這樣容易產生沖突，那樣先是不但不能幫忙，而且與你們還會交惡。”
檀玄再次擺了擺手，“仙姑不用有此擔心，我不是出馬弟子，身后也沒有任何堂口，沒有任何堂口之爭的可能，這一點你完全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
水仙姑冷冷的說道：“那就好，我暫且相信你，如果你欺瞞于我，一會出現什么危險我可不管，不管是誰給你介紹來的，我都不會幫你，而且我還要幫仙師懲治你。”
檀玄嘿嘿笑了兩聲，“仙姑放心，如果真的出現什么意外，你照章辦事，我不怨你就是了。”
對方不是危言聳聽，雖然檀玄沒有親眼得見過，但是類似的事情也沒少聽人說過。所謂的仙家和人類社會一樣，都有自己的勢力范圍，過界了那就是挑釁，是不死不休的拉仇恨呢。
水仙姑又打量檀玄一會兒，發現他面無懼色，好像真的問心無愧，便重重地點了點頭，“那好，反正我該說的已經說了，有事你別怨我就好。等一會兒吧，等我媽過來幫忙答對一下，我們就開始了。”
說完，水仙姑便閉上眼睛正襟危坐，對檀玄等人不再理睬。
“好的。”
檀玄答應一聲，轉頭朝著江影月使了個眼色，江影月立刻站起來從錢包里拿出兩張百元紅鈔壓到了神案上的香爐碗下面。具體的動作都是她從網上搜索來的，畢竟是給她辦事，一路之上她也沒少做功課。
不一會兒，那個中年女子也來到了西屋，手里拿著一瓶酒，一瓶水，一盒煙，還有兩個雞蛋。
“水仙，東西準備齊了，咱們開始吧。”
“好的。”
水仙姑微微點了點頭，但是眼睛依然閉著。
中年女子將手里的東西放到一邊，拿過一條帶子系在水仙姑的腰上，接著打開礦泉水瓶喝了一口水漱漱嘴，然后便走到神案前先點燃了神案上的兩支蠟燭，從香盒里拿出四支香，在蠟燭上點燃后插到了香爐碗里，一切辦完后又走到水仙姑身側的蒲團處坐下。
中年女子雙手輕輕一拍，嘴中輕輕吟唱起來，“巴掌一拍響連天，一道清風一座山，巡山探馬來相見，引領大堂人馬到堂前……”
“這就開始了？”
聽著這略微熟悉的曲調，蕭笛有點難以置信，因為在網上看到的也好，綜藝節目上看到的也好，好像請神都要穿著奇怪的衣服，手里拿著一面穿著銅錢的鼓，然后一邊敲鼓一邊唱著什么“日落西山黑了天”之類的唱詞。可是面前這個既沒有正規的服裝，也沒也合適的道具，就連唱詞都不一樣，使得蕭笛怎么看怎么都覺著這太過兒戲了。
檀玄似乎看穿了蕭笛的想法，只是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說話，慢慢看下去。
沒辦法，檀玄都認為沒問題了，蕭笛這個徹底的門外漢當然也不能提出質疑，只能老老實實的看下去。
中年女子還在繼續吟唱，還別說，雖然她的聲音不怎么好聽，但是她唱的詞倒是合轍押韻，細聽之下還能覺得她那類似于嘮家常似的祈禱挺有意思。
不一會兒，中年女子的吟唱終于起作用了，只見坐在正中蒲團上的慢慢的來回搖晃起來，嘴里不時“呼呼”的吐著粗氣，坐在那兒跟著中年婦女的拍子緩緩拍手，而且隨著中年女子越來越快的節奏也加快拍手的速度。
“呵……”
水仙姑突然大喊一聲，身子猶如觸了電似的劇烈都動起來。
“來了？”蕭笛望著面前的情形一陣欣喜，等了半天，現在終于到了精彩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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