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夏汵汵做主，那么，夏汵汵作為我的妻子，法律認可的親屬，在干什么呢？
張念湊近了些，雙手扶著鐵欄桿，我也勉力坐起來些。看得見他的情緒很是不穩定，眼圈一紅，似乎也是不忍直視我現在的慘狀，別過頭去，顫巍巍的喊了一聲，“哥.........”
這里沒有鏡子。我不知道我現在什么樣子。不記得多久洗頭洗臉洗澡的我，滿是紅瘡點點的我，想必狼狽不堪到了極點，這這也許他是可憐的淚吧？
我靜靜的看著他。沒有回應。
他迅速扭轉過臉，臉上的淚水已經奪眶而出，聲音哽咽，“這幫畜生........”
是啊，這幫畜生把我折磨成這個樣子，是個人看了都看不下去，要罵幾句臟話吧？
可是畜生們依舊活得好好的！所以，做個畜生才能過得好.......
現在的我，看這個世界很虛無，我覺得所有人都跟鬼一樣，像是陳南那樣來無影去無蹤！就像是傳世的光影世界一樣不真實！我只認為，且唯一相信的真實，就是東墻角那棵野草........
他擦擦眼淚，“哥！對不起！弟弟沒用！看著你受這么大的罪卻幫不上你........”
無論是真情或是假意，我都不會放在心上。因為我已經沒有力氣去分辨真假........
我的沉默，似乎讓張念很不安，“哥，你還好嗎？你能說句話嗎？讓我確定下你還好嗎？”
我好不好跟你說有用嗎？你自己都已經說了沒有能力幫我.......
“哥，你倒是說句話啊........”
不真實的世界啊，說什么都是空話啊........
他反復的想要我說話，但是我依舊不予任何回應。
他似乎很無奈，只能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看了看，“我今天來，是邵佳杰讓我來的。他說只要你在這份轉讓協議上簽字，可以只判你十年！馬上轉去一所普通的監獄，那里的條件，肯定比這里好！且最多再坐五年，他保證把你弄出來........”
十年！當是唱那首《十年》的歌那么簡單嗎？將近四千個日日夜夜，要在高墻電網里度過，出來的時候，我都快五十歲的人了，還沒有退休金，送快遞送外賣都沒人要，再去工地上偷東西度日嗎？
十年啊，還真他么的覺得十年之后，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嗎？十年之后，敵人就難免變成朋友嗎？
我依舊不予回應。
他翻看了下文件，“需要你裝讓舉水集團所有的股份，但是火光酒吧還是會留給你！”
給我留個聊以度日的收入來源，這樣就不算是趕盡殺絕是吧？這樣就算是他們還有良知嗎？
張念接著道，“我知道這很不公平！但是對方的材料整得很詳盡，那晚的演唱會，你的所作所為絕度構成尋釁滋事，危害公共安全罪！這兩樣可能判不了十年。但是若是真的往惡勢力上靠。這個十年又算是輕的！總而言之，人治之下，小丑一般的尺度，你我都奈何不了，似乎只能任人宰割........”
事業做大了，不僅僅事業不是你的，人都不是你的！
我還是不予評論。這些都在意料之中。無利不起早！況且我又得罪過那么多的家族，這種事情，面對群狼撕咬，我一只小綿羊還掙扎個啥？？
張念看我還是不說話，將文件裝回了公文包，似乎又想流淚，但是忍住了，“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是啊，五十歲以后，我還是有力氣咬死那葛家父子的。可是我等不了十年........
張念努力的在平復自己的情緒，“哥，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你能赤手空拳打下這么大的家業，十年之后你照樣可以東山再起！現在........”
他四下看了看，“現在，你得先離開這個鬼地方........”
離開這個鬼地方，簽訂那狗屁的轉讓協議嗎？就此妥協，茍活嗎？
這確實是一條路。絕大數人都會選的路，畢竟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可我是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眼前這個家伙是個鬼........
我誰也不信，我就相信東墻角那顆野草！！！
我誰也不信，但是我終歸掛念著好幾個人，終于開口，“我老婆，孩子，現在還好嗎？”
張念又驚又喜，“哥，你終于說話了，好！真好！你沒事就好！她們都很好.........就是嫂子每天都在哭，都在砸東西，甜甜很懂事，每天都陪在她身邊，安慰她........”
她們沒事就好！我安然閉眼，多希望就此閉眼，再也無力睜開.........
“來之前，我專程去看了嫂子，嫂子知道我要來見你，很是高興！囑咐了我很多的話。我也把我的來意都給她說了，她千叮嚀萬囑咐，讓你什么都答應！她不在乎你的那些事業，她只要你人沒事就好.......”
她大概知道她愛的那個男人是多么的驕傲！多么的渴望尊嚴！多么不屑妥協，認輸，茍活.......
“對了，甜甜也很擔心你，讓我告訴你，她終于考了年級第一了，只要你平安回來，她以后每次考試都考第一..........”
我一直以為我的心已經如同磐石。可是愛情，親情的力量遠遠超過經年風化，瞬間就可以讓這磐石成粉末，瞬間就可以讓那壓在磐石下的柔情爆發，哪怕閉眼，也阻擋不了潸然的淚下.......
我懷念虎妞的百般刁蠻，萬種柔情！我的眼前浮現著甜甜那天使一般的笑容，春風般的乖巧懂事！
這個世界虐我千百遍，可也愛過給我兩次，給了我夏汵汵和甜甜！這很公平，是的，很公平！
關了我這么久我沒有哭，凍得跟孫子一樣我沒有哭，臭蟲蚊子撕咬得我徹夜不眠我還是沒有哭，被打得骨折殘廢我依舊沒有哭。
我以為堅強的我怎么都不會哭，實際上，那是未到傷心時，我會哭，且一哭起來，稀里嘩啦.,......
眼淚一旦開閘，就像是點燃那積滿仇怨痛苦的火山，淚珠就像是那噴涌的巖漿，一爆發就不可收拾........
似乎想要用淚水沖刷掉那無盡的哀愁與委屈，似乎想要用宣泄釋放我所有的不滿和仇怨.......
我鉆進了臟兮兮的被子里，不想讓他看見我的軟弱，不想我喉嚨間堵住的所有不適無所遁形！
........
當我終于平下來，從被子縫隙里看到了那顆翠綠的野草，只是一個深呼吸，我又漠然.......
張念在外面也在哽咽，“媽媽每天現在就干兩件事，一件是各個寺廟求神拜佛，一個就是以淚洗面.......哥，簽了吧！換了普通的監獄，他們就能看見你了，起碼她們也就安心了，也就有了個念想不是？？？”
張念還在那里念叨著，“來的時候邵佳杰跟我說，其實這份協議你簽不簽，都只是個象征意義！因為玄霆的曹鵬，已經被向家收服。也就是說你賴以反抗的技術，已經不是你的了！也就是說，傳世娛樂和傳世廣告，隨時都有可能被技術封鎖倒閉！舉水集團最值錢也就剩下了個酒吧和環球影城旁邊的那塊地！都留給你！好好過日子足夠了........”
我若是再外面，曹鵬這樣的人可能會選擇站我這邊。我進來了，以向家的實力，想要收復曹鵬，并不是什么很難的事情。曹鵬只是一個普通人，有父母，有姐弟，有太多的牽掛。他們至少有一百種方法可以輕易的讓曹鵬屈服。
我不是沒有想到，我只是沒有想到會這么快？
高家當年的恩情，到了我這里，似乎一點都沒有得到回饋。起碼應該講講條件，對我有利的條件不是？
算了，人情冷暖這個鬼玩意，我還看得不夠嗎？
“邵佳杰這個人真不錯！這些都是他拼盡全力為你爭取來的。不然是準備讓你在監獄呆一輩子的,.,....”
是啊，只要我答應拱手奉上自己的產業，只要我屈服，那么我也許就可以立刻離開這個陰冷潮濕，滿是小動物的狹窄空間。過上超過這里百倍的生活。
可是，依舊是牢籠換牢籠，十年的光陰，十年的黃金歲月，就憑他們的喜好一言以斷之！
不是我不想遠離這悲催的處境，只是我很清楚，一旦我妥協，往后的十年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會生活在自責之中，未來的十年，二十年乃至到我死，我都不可能原諒自己.......
我骨子里的倨傲，楚國八百年披荊斬棘篳路藍縷的熱血尚存！
簽嗎？不！我是不會簽的！你們要，我就給！這會讓他們以為他們無所不能，這樣的氣焰助長不得！
簽嗎？不！我是不會簽的！我是對的，我什么都沒有做錯！你們要豪奪我的心血，就憑你們投胎技術好？
把老子折騰成這樣，還要老子的家產？
去他么的！荊楚蠻夷就是不服周！！！！！
........
哪怕我心頭萬般豪情，但是我依舊沉默以對！我想，往后的日子里，這個世界只配得上我的沉默........
張念又把文件遞進來，“哥，該說的我已經說了。我知道我以前對不起你，你也看不起我！但是這次，我真的是以你同母異父的弟弟身份，真心的想要幫你！這個爛地方，再這么把你關下去.......”
我確定這么關下去，可能把我關死！可是沒有視死如歸的心氣，哪有半分的勝算呢？
我不僅僅不妥協，我還要贏，我還要把這幫王八蛋統統的打進垃圾堆！這是我的義務，以及責任！！！！
張念見我依舊不為所動，“我知道我人微言輕！其實一開始邵佳杰找到我說這件事的時候，我就建議嫂子來！可是邵佳杰說要是嫂子來，看到你的現狀，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不能冒這個險！”
我那個虎妞老婆，要是看到這般慘樣，會不會立刻去找葛瘋子那個畜生拼命呢？
張念嘆了一口氣，“哥，我知道你不想理我！我呆著也難受！你有什么話帶給嫂子和甜甜的嗎？”
是啊，信息的傳遞，總是可以給人安撫。
我要給我最在意的老婆孩子帶句什么話呢？
我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鉆出了被窩，“告訴她們，我很好........”
我當然不好！可我依舊得說我很好！善意的謊言總是可以容易的被看破，但是善意的謊言絕對閃耀人性的光輝，給予親人們希望........
張念欲言又止。我這個樣子怎么可能算得上好。但是他還是重重點頭，“還需要給其他人帶話嗎？”
我凝視著那顆野草，“讓向婕來見我！”
張念不知道向婕是誰，“誰是向婕？”
我沉默不語，艱難的翻了個身，背對著他。不再搭理他。他不知道誰是向婕，但是讓他來的人，現在正在看監控的人，知道誰是向婕。
向婕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向婕背后的向老頭子，才是和葛剛出身同一個系統，一直穩壓葛剛一頭。
我一直都在思考，誰可以救我于水火，思來想去，似乎只有向家。
可是向家跟我的仇怨，是巴不得我被整死的！指望向家來救我，無異于天方夜譚！
但是唯一的機會，總得試試不是？
萬一向婕鬼迷心竅了呢？
........
距離張念走后已經不知道多少個日子了。我想要見的向婕一直也沒來，可能她最近比較忙吧？又或者槍傷需要靜養吧？
我總是要替她考慮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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