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
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陳母和陳氏都下意識地止了聲。
桌子旁坐著一個老婦人,正是陳氏的奶奶。
陳氏收了聲,弱弱地喊了一聲“奶奶。”
陳老太哼了一聲,看都不看她,“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還回來干什么?”
“家里可沒留你的飯!”
屋子里光線昏暗,喬老大進了屋子,站在門框邊的陰影中,一時沒人注意。
大家都以為陳氏一個人回來的,對此也不見怪。
陳氏適應了屋子的黑暗,借著微光,看清了老舊木桌上的食物。
陳老太碗里的是雜糧稠粥,陳父和家里的男丁碗里半稠半稀,而陳母和兩個妹妹女孩碗里則是清湯寡水野菜湯。
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家里最好的東西給奶奶,其次給男丁。
女娃們只能吃最差的食物,不餓死就行。
要是真餓死了,也只是扔山里埋掉的命。
陳氏以前有一個姐姐就是被餓死的。
那年干旱,泉眼枯竭,周圍的樹林都干得掉皮。全村壯勞力外出找回來的食物,僅僅能保證部分人活下來。
村里餓死許多人,都是女孩或者老婦。
要不是陳氏當時還沒出生,保證恐怕也難逃被餓死的命運。
陳母見女兒發呆,走過去端起自己的碗,“小蓮,你走了一天,餓了吧。快吃點東西。”
陳氏神色復雜,陳老太在家來分配食物,每頓都是一人一碗,沒有多的。
只是男丁的碗明顯要大得多。
要在以前,她會覺得這樣分配很合理,畢竟男人才是家里的頂梁柱。
可是現在……
“娘把你的給我吃了,你吃什么?”
“娘沒事,娘不餓。”陳母用手擦一下板凳,示意陳氏坐下。
她單薄瘦弱的身體,卑微蒼老的面容,刺痛了陳氏的雙眼。
陳老太自顧自地吃著粥,“哼,別以為不吃飯就能不干活,家里可不養閑人。”
她哼這一聲,陳母和兩個女孩子都輕輕顫抖了一下。
喬老大站在陰影里一動不動,暗中觀察著陳氏一家人,他對岳父岳母家并不了解,暫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就這一會的功夫,陳老太已經把粥吃完,碗都舔干凈了。
她把碗往桌上一放,站起身,先在陳氏身上摸了一圈。
“奶奶,你干什么?”
陳氏在山林里走了大半天,穿的粗布衣裳被刮破了不少。
摸起來就是衣衫襤褸。
陳老太嫌棄地呸了一口,“一個子兒沒帶,你回來干啥?”
“你被人趕出來了?”
“真沒用,我就說她生不出兒子,爛草根命!”
陳母怯怯地回了一句,“娘,小蓮不是這樣的,你別這樣說她。”
她覺得女兒這次回來好像有一些變化,但又說不出來。
她隱隱覺得女兒應該過得不錯。
“爛娼婦,你竟敢頂嘴!”陳老太跳起來直接打了陳母一個巴掌。
“奶奶,你干什么打人!”陳氏護住母親,大聲質問。
陳老太對家里的女眷一慣苛責,打罵更是家常便飯,從來只有別人受著的份,哪有人敢跟她大小聲。
“才出去幾天,翅膀就長硬了,小娼婦,我連你一起打!”
喬老大從門邊的陰影里沖出來,大喝一聲“住手!”
“媽呀!有鬼!”陳老太沒注意門邊有人,膽子都快嚇破了。
此時,桌子上陳氏的父親和兩個哥哥才放下碗,站了起來,“是誰?”
喬老大對陳氏的父親沒什么好感,只轉頭對著陳母說,“岳母大人,小胥和雨蓮一起回來看您了。”
“你,你是淳哥兒?”陳氏忍著臉上的疼痛,仔細瞧著喬老大,可惜天色已黑,看不太清楚。
“對。”
剛剛躲到一邊的陳老太,這會知道了喬老大的身份,看著他身上的包裹,尖利的聲音里透出喜意,“是孫女婿回來了啊。”
“哎呀,拿那么多東西累不累?要不奶奶幫你拿。”說著就要厚著臉皮上來“幫忙”拿包裹。
喬老大沒有動,只是問陳母“岳母,家里能點燈嗎?我和雨蓮帶了一些東西回來,看著才好分。”
陳母尷尬地搓搓手,陳雨蓮開口,“我們家從來沒有點過燈。”
泉水村的人一年到頭難得出山一次,買點東西回來不容易,很少有人舍得用油燈。
“孫女婿,這天色晚了,要不就明天分,你把包裹給我,我給你看著……”
喬老大轉頭問自己的妻子意見,雖然他不喜歡這個奶奶,但也要看妻子怎么說。
陳氏沒讓他失望,護住包裹道“不用了,那就明天再分。”
她本想給娘保管著,可看娘還是像以前那樣怕奶奶,只怕保管也是空談。
“小蓮啊,你嫁出去幾天,就不知道高低了?老婆子的話已經不管用了?”說著自己悄悄掐了大腿,說話便帶了哭腔。
“哎喲,我這苦命的人哦,辛辛苦苦養大的孫女,嫁了人眼里就沒我這個老婆子了!”
陳老太這一嚎,勾起了陳氏很久以前的記憶。
只要媳婦和幾個孫女稍有不順從,就來這出。陳氏的爹,就會站出來維護母親的尊嚴,把母女幾個暴打一頓。
后來大家就再也不敢反抗,如今聽到陳老太這標志性的語句,屋里的幾個女眷渾身都有些顫抖,自動往邊上靠。
陳氏的父親陳大石果然一訓斥地口吻教訓陳氏,“小蓮,你怎么這么不懂事!”
陳氏的心跳加快,手也止不住抖起來。
喬老大對陳父的厭惡更深,“東西是我花錢買的,我說怎么辦就怎么辦。”
“岳父大人是要強取?”
陳老太一聽見“花錢買的”,頓時心花怒放,眼見孫女婿并不是好捏的軟柿子,只得改口,“我沒說包裹的事,我是教訓小蓮呢。”
今晚拿不到,明天再拿就是了,反正又不會跑。
拿回家里的,都是她的東西。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小蓮現在是我們喬家的人。輪不到你們來教訓。”
陳大石聽著喬老大的話十分不舒服,可同時也猜測喬家在外面可能混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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