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系……”嬴律緩緩念著這三個字，又低頭看向手中的書，眼中閃過一抹深意。
“林大姑娘，華夏是指……”夕蘭素來是個急性子，想要追根究底。
但不等夕蘭說完，嬴律便止住了她的話頭，“小友的意思，老朽明白了。只是老朽覺得，這些……華夏書籍甚好，為何現在不讓孩子們一起學呢？”
林知意垂眸，右手緩緩撫過桌上的書籍，“因為在此之前，他們必須先將東滄書籍學徹學透。”
“為何？”嬴律皺起眉頭，上身微微前傾。
林知意抬眸，“先生，此事先容晚輩賣個關子，等時機到了，先生自然就知曉了。”
嬴律沉思片晌，而后肅目而視，“那容老朽問最后一句，這是否……跟傳學之事有關？”
林知意緩緩點一下頭，眼神同肅，“是。”
“好，老朽明白了，老朽會將平生所學傾囊相授。”嬴律定聲承諾。
依稀之間，他似乎對林小友的計劃有了幾分頭緒。
林知意無言，只再次起身，行上揖大禮，以拜謝。
夕蘭師兄妹原本還在沉緒深思，突見林知意行禮，就都記起了她那日說的‘府中不好養閑人’的話，
夕蘭將疑問暫時擱置，快人快語道，“林姑娘，你想讓我和師兄做什么？”
林知意聽夕蘭主動相問，立刻展顏一笑，轉身行禮，“既然夕蘭阿姐這么說了，我便不與兩位客氣了。”
嬴律見此，頓時搖頭靜笑。林小友這性子還真是玲瓏多變，一時老成穩重，一時又機靈古怪，著實讓人難以預料。
夕蘭子麟：“……”
這話說的……好像這事兒是我們主動提的似的……
林知意先是看向子麟，微微俯首，“我想請子麟兄擔任我林氏族中的夫子，為我族中明年要上京赴考的學子授學。”
子麟稍加思索，而后回道，“授課沒有問題，只是我無法保證他們能否取得功名。”
“這是當然，子麟阿兄是夫子，自然只負責教導一事，最終能不能取得功名，本就要看他們自身的本事。”
子麟頷首，“好，你安排吧。”
“多謝阿兄。”林知意語帶感激道。
夕蘭見自家師兄也成了夫子，登時覺得心癢癢。她還從沒當過夫子呢。
“林大姑娘，那我……”
“喚林大姑娘實在是太見外了。”林知意帶著猶如暖陽的笑意，上前一步，拉住夕蘭的手，“不如，夕蘭阿姐和家中長輩一樣，喚我意姐兒吧。”
看著林知意面上溫柔非常的笑意，夕蘭只覺猝不及防，同時……還覺得自己有點慌。
不明緣由，反正就是慌。
可轉頭一想，這個小姑娘又不會吃了自己，有什么好慌的。
“好，意姐兒，”夕蘭爽快喚道，“那我要做什么？”
“與子麟兄一樣，也是任族中夫子，”林知意頓了頓，繼續道，“只是教導的對象不同。”
夕蘭見她的安排正如自己所料，欣喜不已，立即問道，“那我教導誰？”
林知意靜看她片時，而后抬起雙臂，右手緩緩貼向左手，低首躬身，語氣鄭重，
“勞請夕蘭阿姐教導我族中女子，為我族中女子，啟學。”
林知意此話一出，嬴律和子麟齊齊向她望來，同時皆目露驚訝。她既說出了啟學二字，便是要讓族中女子同她的幼妹一樣，念《女經》以外的書！
她說出此話時的認真和堅決更是令人心震。
嬴律暗嘆，林小友行事，總是能讓自己出乎意料。
他雖不覺得女子滿腹詩書有何不妥，可也從未想過要主動授女子學識。
比如蘭丫頭，其實他最開始收養蘭丫頭，是打算將她當作孫女兒養的。可她自小就跟著自己和子麟，因而他教導子麟的時候，蘭丫頭也漸漸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地就會認字讀書了。
后來他又發現蘭丫頭的天資并不輸于她的師兄，索性就將她也收為了弟子。
至于林小友，應是她的能力和才識都是萬里挑一，令人心服，才會能夠掌府中之事。
想到這里，他真的不得不佩服林府長輩的心胸之闊。不但愿意放權給林小友，甚至允許府中女孩兒和男孩兒一起讀書受教。
換做他們嬴氏，即便女子再如何穎悟絕倫，也只會被當做維系家族利益的棋子。絕不可能如林小友一般，在自己家中有著不低的地位，甚至能做主府中大事。
林府這樣的景象，放到世家眼里，只會被嗤之以鼻。
用一句話概括便是，世家輕女子。
或說，世人輕女子。
那以林小友的眼界，她這么做，是想……？！
思到此處，嬴律忍不住出聲相勸，
“小友，恕老朽直言，蘭丫頭，你，以及你的幼妹，已是這世間女子中極少會有的變數。你們能有今日造化，非天時，地利，人和齊備不可得。可其他女子……唉！”
原本夕蘭和子麟還沒想到林知意為族中女子請學的原因，可經嬴律這么一說，師兄妹便明白了幾分。
她是想讓族中的女子同她一般……開慧啟智，來提高她們的地位？！
對此，
子麟內心除了驚訝便是驚訝，
而夕蘭……除了驚訝以外，心中更多的是對這個小姑娘深深的敬佩之意。
她雖幼時孤苦，后來卻有幸承老師教養，渡過了這么多年無拘無束，不受束縛的時光，若讓她現在跟其她女子一樣，回到后宅之中，嫁人生子，打理家事，她肯定是萬般不愿的，說的嚴重點，那是生不如死。
推己及人，那其他女子呢？
她們甚至，都不知道這天有多寬，地有多廣。
夕蘭不禁自嘲，這么一想，其實她什么都明白，可她從未想過讓其她女子也能過上如自己一樣的生活，
她甚至還為自己的與眾不同而沾沾自喜過。
她從未憐過同為女子的她們。
此時，林知意從容冷靜的聲音響起，
“先生之言，我知。”
“這件事難為，我也知。”
“可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若是望而卻步，那女子的現狀永遠都不會被改變。我也并非強求什么，我只是……想讓她們都能有自主選擇的機會。”
“正如先生所說，我有今日，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天時與地利，我無法掌控，我能籌謀的，唯有人和。”
“所以，”林知意緩緩轉身，面向夕蘭，伸出手道，
“夕蘭阿姐，道阻且長，你可愿與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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