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在前面,快到了。”大牢內,馬宕為林知意等人帶路。
越往里走,林知意便感到空氣越發濕悶黏膩,更隱隱飄著一股難聞的氣味。
原來古代大牢是這樣的,她算是長見識了。林知意被熏得腦袋有些暈,思緒不由胡亂發散。
吳秀秀更是不好受,已然面色發白,額冒冷汗。正咬著牙,死死忍住心里不斷涌上的恐懼。
這里是縣衙大牢,這里是縣衙!不是那里……不是……
“你們居然敢這么對我!等我出去了,要你們好看!”
“我姨父可是郡守!郡守!你們聾了嗎?!你們不怕死嗎?!”
還未到地方,幾人便聽見孫杰罵罵咧咧的聲音從里頭傳出。
林知意蹙起眉,揉了揉耳朵,忍不住對馬宕道,“你們辛苦了。”
馬宕側身低了低頭,干巴巴道,“……不辛苦。”
很快,幾人來到孫杰所在之處——刑房。
刑房內,被牢牢綁在木架上的孫杰看到來人,頓時怒目圓睜。“是你!”
那天阻止表哥帶自己走的罪魁禍首!
“是我。”林知意緩步朝他走近,笑瞇瞇點頭。
孫杰旋即一愣。這丫頭看上去……怎么好像跟那時不一樣……
心里正疑惑著,余光忽又瞧見旁邊目光躲閃的吳秀秀。
孫杰神色一變,眼里登時流出一股兇光,身子猛然掙扎不停,“賤人!”
“都怪你這個水性楊花的賤人……拋頭露面來招我的眼!”
“把我害成這樣……等我出去了……一定要把你這個賤人碎尸萬段!”
這一瞬,吳秀秀腦袋轟的一聲,仿佛被重重砸了一錘。目光徹底渙散,全身僵硬,猶如行尸走肉。
數月積壓下來的恐懼、羞恥、絕望、自我厭棄……在孫杰明目張膽,刻薄惡毒的辱罵下,于此刻盡數噴涌而出,快要將吳秀秀溺斃。
吳秀秀覺得,自己好像就要死在這一刻。
可下一秒,恍惚間,吳秀秀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了握。一股溫柔的熱度頓時傳到手心,漸漸遍及全身。
然后,她聽到有人在喚她……
“秀秀。”
吳秀秀艱難回過神,“姑娘……”
“告訴我。”
“什么……”
林知意轉過頭,定定看著她,“那日孫杰……對你用了哪些刑具?”
“我要你,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我。”
“那日……那日……”憶及當時的痛苦,吳秀秀臉色煞白,全身不受控制地發抖,“他……他先是用鞭子……”
“好,那就先從鞭子開始!”
林知意當即轉身,走到一旁的眾多刑具前,從幾根鞭子中挑中最粗的一條。
穩穩握在手中,緩步朝孫杰走去。
“你……你想干什么?!”孫杰驚恐地瞪大眼,下意識掙扎身子,想要逃離。
同時尖聲嘶喊,“你這是濫用私刑!!”
林知意隨手輕晃鞭子,點點頭,“嗯,沒錯,我是濫用私刑。”
林知意高高揚起鞭子,“但你能奈我何?”
啪!
“啊——”
一鞭重重落下,一聲慘叫響起,孫杰臉上霎時多出一條又粗又深,延伸至脖下的血痕。
“賤人!你敢……”
啪!啪!
很快又是兩鞭。
孫杰痛得五官扭曲,身體發顫,“我姨父……不會放過……”
啪!啪!啪!
孫杰瞬間說不出話,痛得呼吸都不敢用力,眼里冒出淚。
這時,林知意忽然停下,舉起鞭拍了拍他的臉,輕聲問道,“痛嗎?”
孫杰身子下意識一抖,“……痛。”
林知意滿意地點點頭,“痛就好。”
隨即再次揚起了鞭子……
很快,刑房內鞭打聲、哭嚎聲、求饒聲混雜在一起,此起彼落,一時不絕于耳。
一旁的吳秀秀早已愣住,目不轉睛地,看著林知意用力揮舞鞭子的模樣,只覺移不開眼。
少時,注意力又被孫杰驟然變大的哭喊聲吸引,吳秀秀怔怔轉動眼眸。
便見孫杰面部扭曲,滿臉涕淚,渾身血污,儼然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
正如當初的她。
仿佛一下打開了什么缺口,漸漸地,吳秀秀臉上露出笑容,笑容隨著孫杰揚高的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恐懼逐漸退去,恨意和痛快一點一點填滿眸子,目眥欲裂。
然后,吳秀秀感到有什么東西從眼睛里跑出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快。
她在笑。原來也在哭。
“秀秀,學會了嗎?”林知意忽然再次停下,呼吸微促地轉身看她,笑著問道。
吳秀秀神色一愣,“什么?”
林知意將鞭子朝她一遞,朗聲道,“報仇一事……還是你自己親自來,最解氣。”
“而且,”林知意又晃了晃鞭子,笑容溫柔,“你家姑娘手有些酸了。”
“你是不是……該替你家姑娘分憂?”
吳秀秀眨了眨眼,表情愈發懵然。安靜半晌后,才呆呆開口,“我家……姑娘?”
“是啊,你不是說要來我身邊嗎?”林知意語氣極自然。頓了頓,又道,“當然了,若你現在改變了主意,我便收回剛剛……”
“沒有!我沒改主意!”吳秀秀即刻回神,急忙道。
下一秒,她似突然獲得勇氣,猛地沖到林知意面前。從林知意手中接過鞭子,牢牢握緊,依稀還能感受到鞭把上的余溫。
吳秀秀看著手上的鞭子,驀地笑了。
幾日前,她看到有人甩鞭趕牛,都會瑟瑟發抖。
可此時,她已能親手握住鞭子,心中無懼。
“姑娘,謝謝您。”吳秀秀抬眸看向林知意,輕柔笑道。
隨即眸光一凝,旋身抬鞭,朝正低聲呻吟的孫杰狠狠甩去。
啪!!
這一刻,恐懼痛苦、求饒絕望的人,不再是她!
啪!啪!啪!啪……
吳秀秀不記得自己揮了多少次鞭子。只知每多揮一次,便覺得面前孫杰的臉越發清晰。
直至筋疲力盡的最后,她腦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啊——原來這畜生長這個模樣,與她也沒什么不同,無甚可怕。
“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再繼續?”林知意坐在一旁,看著已然能長久注視孫杰的小姑娘,笑著問道。
吳秀秀緩緩轉過身,擦了把臉上的汗,忽而露出粲然的笑容,道,“不用了,姑娘。”
她已從孫家那間暗室中,走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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