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觸及到陸雯那雙充滿了一絲絕望的眼睛，她心里到底是動搖了。
何曾幾時，她好像也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過。
她們站在各自的角度，誰都沒有錯。
醫院外的溫度還不算很高，也不知道哪陣風吹的這樣兇，竟讓人覺得透心的寒涼。
程罪站在醫院門口的臺階上，望著易求真開車帶著無聲流淚，卻不哭不鬧的陸雯漸漸遠去。
一支煙在她的口中點燃，亮起了一絲絲微弱的火光，煙霧升騰。
十七八歲的程罪，也是茫然的。
那時候她生活在城市的一隅，不見天日，不見愛人，不見希望。
每喘的一口氣，都是靠自己拼命爭取來的。
她那時候也有某一瞬間憎恨過其他人，痛恨世界不太公平。
她掙扎，抗議，不服。
可血淋淋的事實一次次掄起了棍棒敲碎了她的膝蓋骨，按著她承載著尊嚴的頭顱，一下又一下的往地面撞。
第一下的時候很痛，不止是身體痛，心里更痛，撕扯一般的疼。
第二下也還有余震帶來的痛意。
直到后來，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不疼了。
不知是真的不疼了，還是麻木到習慣了。
人啊，都會經歷這么一遭。
無論你出身多么的好，一樣會經歷那些。
從不服輸，到傲骨被打碎，到流著淚漠然的接受著今后各種各樣類似的事。
漸漸的，你就成了街道人群中的一員，被命運安排著走向，失去了戰斗的心力。
倒不是每個人最終的歸宿都是妥協，而是妥協后，我們還可以接受生活，在玻璃碎片里挖出最合適你的那一塊，也就足夠了。
程罪熄滅了香煙，她將煙頭丟進了醫院門口的香煙垃圾桶里。
任由風兒將她的過往與尾煙一同吹向遙遠的未來。
從重望村一路去往燕京，后來又從燕京回到重望村。
程罪在后半夜打開小二樓的大門時，看到的并不是漆黑的院子，而是燈火通明的房屋。
本不應該升起炊煙的煙囪正冒著一縷縷煙，有菜香味。
門被打開。
記憶中的少年不再西裝革履，他正手拿鍋鏟，戴著圍裙笑著，并問候了句：“回來了。”
這一句‘回來了’，走過了漫長的歲月。
不多不少，十八年頭。
猶記得幼時，母親找了個老頭兒，說是給她算八字。
那老頭兒當時說年幼的程罪，一輩子只會有一個伴侶。
這么一聽好像挺幸福圓滿的。
但那老頭兒嘴巴犯懶，并沒有告訴她，這十八個年頭，需要耗費這么多的辛苦與精力。
程罪從回憶中抽身，笑著關上小二樓的大門，回應著那人：“嗯，回來了。”
-
家里沒有別人，只有周匪一個人。
程罪沒有問他怎么突然回來了，更沒有提及其他。
同樣，周匪也沒問，只是說：“洗洗手先簡單吃一點，明天再給你做好吃的。”
“好。”
一張小圓桌，四道簡單的菜，兩碗飯，兩雙筷子，兩只酒杯。
他們面對面坐著，都在看著彼此，好像他們能夠通過眼前這個或成熟，或疲倦的面龐，看到年少時的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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