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的臉上滿是塵土,眼里全是血絲,看上去疲憊無比,但似乎一路上都沒有哭過。
但現在,聽李昂這么說,艾米漸漸低下了頭,一滴淚從她眼里落到地面:“我只想做一個騎士,女伯爵瓦勒拉那樣的騎士。”
她確實已經成了一個堅強的騎士。
“艾米,原本我封鎖烈獅城,讓里薩迪蘭把你叫回來,只是為了讓你能親手為菲麗娜阿姨復仇。”
李昂輕輕的說著,這確實也是他最初的本意。
剛看到菲麗娜女士墜樓的時候,李昂讓衛隊封鎖烈獅城確實是為了復仇——無論是先知還是國王,都是害死菲麗娜的仇人,他誰都不想放過。
讓里薩迪蘭把菲麗娜帶到戈德里克手里,主要也是為了避免三先知褻瀆菲麗娜的遺體。
只不過,他也沒想到三先知會不明不白的消失。
“可現在……先知失蹤了,國王死了,但我們的仇人并不僅僅只有他們而已——獅騎士團屠殺了鴉駐村,你哥哥安德魯下落不明,栽贓你的異端仍然在肆虐,與異端一伙的那些陰謀家也仍然活得逍遙自在。在干掉他們之前,你不能僅僅只是個公主騎士了,艾米。”
李昂伸手擦掉了艾米臉上的淚:“你只能坐上白銀王座,要不然,我們的仇人就會坐上去。”
他說的,是‘我們’的仇人。
“……但烏爾里克有女兒,小公主才應該成為女王……”
艾米沉默了一會,抬頭看著李昂:“她應該就在巴蘭利。”
“但她不是國王的女兒……”
李昂緩緩的搖著頭:“而且,她已經被布倫努斯公爵控制了,不出意外的話,布倫努斯和他兒子馬爾伯特,和異端是一伙的。”
艾米愣了愣,隨后無力的閉上了眼,認命般的嘆了口氣。
“你父親怎么樣了?”
李昂也嘆了口氣,問起了戈德里克。
“父親發誓要為母親報仇,他說的和你說的差不多——他要找到安德魯,要滅了鴉駐村的異端,要干掉獅騎士團……所以他要留在鴉駐村拖住敵人,他不想讓那些家伙逃了。”
艾米回答道:“他讓我來烈獅城,讓我聽你的安排。”
這是必然的,見到了菲麗娜的遺體,那么戈德里克就一定會這么做——既然李昂會解決掉烈獅城的麻煩,那么詭狐鎮與鴉駐村的仇敵自然得由戈德里克來解決。
戈德里克知道,既然李昂會把艾米叫去烈獅城,那就意味著李昂有把握控制烈獅城,艾米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那么,戈德里克就能毫無后顧之憂的放手殺人。
“那么……我們必須用最快的速度給他足夠的支援,艾米,休息一會,明天早上我們就得去王座廳。”
李昂點了點頭——讓艾米監國,然后快速宣布獅騎士團為非法騎士團,那所有的問題就都能解決。
….戈德里克現在并不缺少兵力,他的紅箭長弓手雖然算不上強,但組建成本很低,眼下已經有七八百人的規模。再加上克洛澤帶著白銀之手助戰,并且羅蘭爵士也會從暗隼堡趕往詭狐鎮對付異端,估計現在也快到了。
只需要讓戈德里克再無掣肘,解除他的后顧之憂,就是最好的支援。
“李昂,你曾說,你想統一潘德大陸,你要為了安全而攝取更大的權力……那么,你想成為烈獅王國的國王嗎?”
艾米突然問道。
“不想。”
李昂輕輕的搖了搖頭。
艾米抬起頭驚訝的看著李昂:“不想?”
李昂的表情很認真,他看著疲憊的艾米,將艾米攬到了懷里,拍了拍她單薄的背:“是的,不想。如果有可能,我更希望菲麗娜阿姨活著……不過,我們必須保護自己和那些在乎我們的人。所以,烈獅王國的白銀王座,不能落到外人手里。”
“但我也不想……”
艾米將頭枕到了李昂的肩上,抱住了李昂,閉上眼歇了歇。
李昂攬著她坐到了貴族院的臺階上,讓她靠在了自己肩頭。
“我們走吧……”
幾分鐘后,艾米再次抬起頭來,伸手將臉上的淚痕抹去,站起了身:“告訴我要做什么。”
這一刻,她已經重新成為了那個堅定的公主騎士。
…………
次日,清晨。
王座廳。
烏爾里克國王的靈柩停放在白銀王座前面。
艾米披著白色的斗篷,站在靈柩前主持烏爾里克的遺體告別儀式。
這是國王繼承人才有資格站的地方。
而此刻的烈獅城里,只有艾米一個人有這樣的資格。
就在昨天,也就是艾米剛剛來到烈獅城的同天下午,李昂便下令召集烈獅城內的所有貴族,讓他們今天早上到王座廳與國王的遺體告別。
通常情況下,一國君王死后,會將遺體停放至少半個月,這是為了等候各地領主到來,也是為了在此期間確定國王的繼任者。
在確定繼承人之后,領主們會在先王的遺體前,向下一代國王宣誓效忠,然后才會舉辦葬禮。
當國王駕崩并且沒有指定繼承人的時候,一般會由大貴族們選出下一任國王,當然,大多數情況下都會按照繼承權順位來確定——反正無論選誰,權柄都會落到實力最強的大領主手里。
除非某個繼承人本身兵強馬壯沒人敢惹。
但李昂不打算給貴族們選擇的機會。
他很直截了當的告訴了烈獅城內的貴族,現在艾米是唯一的繼承人。
而且,他讓艾米帶回來的騎兵部隊圍住了王宮。
獅鷲利爪的女兵們甚至全都進了王座廳,直接替代了王宮里的侍衛。
同時,李昂的諾多衛隊依然固守著目前唯一可通行的主城門,除非李昂同意,否則任何人都別想離開烈獅城,其他人連國王的死訊都傳不出去。
….李昂本人也是挎劍穿甲全副武裝進入王座廳的。
這個早上,烈獅城內所有貴族都能意識到,艾米現在就是那個‘兵強馬壯無人敢惹’的繼承人,如果拳頭沒有李昂和艾米加起來大,那最好就什么話都別說……
但質疑聲依然是存在的,而且必須存在。
“李昂大人,我并不懷疑您所說的事實真相,但我想知道,為什么依然封鎖著城門?”
出聲質疑的是一位中年貴族,穿著學士服——他是尹戈爾死后繼任的大學士,也是最應該表現出質疑的人,因為他要負責記錄王國的歷史。
李昂很和善的朝他點了點頭:“這事,可以讓獅騎士團的人告訴各位……”
說著,他揮了揮手。
幾名獅騎士帶著鐐銬,被一群女兵押著進了王座廳。
“他們是獅騎士團的騎士,烈獅城駐地的留守人員。”
李昂杵著劍冷冷的看了那幾名獅騎士一眼:“同時,也是叛國者馬爾伯特安插在烈獅城的內應,還是與布倫努斯一起合謀叛國的從犯!”
“你在撒謊!這是栽贓!”
一名獅騎士憤怒的大吼著。
“把他們嘴堵上,把瑟西帶上來……”
李昂壓根沒理他,自顧自的指揮著女兵們,將貴族院那位專門負責滅口的胖廚娘帶到了王座廳里。
“瑟西,在尤諾米亞女神與先王的注視下,說出你所做的一切。這是國王陛下的葬禮,艾米殿下不會在這時候殺人,說出真相你就可以活命。”
李昂給了廚娘一條真正的活路。
瑟西點了點頭,跪在了大廳中央:“我是受布倫努斯公爵安排,在貴族院……”
廚娘當眾交代了布倫努斯對她的各種命令,包括殺死前王后的侍女、隱瞞小公主的身世、監視國王的行動等,也包括了王后與布倫努斯的奸情以及小公主被布倫努斯接走的始末——尤其是奸情部分,說得極為詳盡。
“現在你們明白我為什么要封鎖烈獅城了?因為獅騎士團靠不住!曾經的皇家騎士團,現在已經淪為了叛國者!”
李昂冷笑著說道:“為了避免獅騎士團這些叛逆狗急跳墻,我必須小心謹慎!”
“這個女人所說的……都是真的嗎?黛妮絲公主是布倫努斯和王后的……”
一些貴族表示了些許懷疑,黛妮絲就是烏爾里克的小女兒的名字。
但大多數人其實已經信了——瑟西把布倫努斯和王后之間的破事說得非常詳細,很多年歲稍長的貴族一聽就知道不會有假。
而且,那幾個被堵住了嘴的獅騎士,其中有兩個已經面如死灰了。
瑟西只是沒有提及艾連而已,其他所有事情說的都是真話,而這些事與獅騎士團內一些命令結合起來,幾名獅騎士已經知道布倫努斯確實有問題了。
總會有人心理素質比較差的,那兩個臉色大變的,不出意外的話,就是參與了將小公主黛妮絲接出城外送往峭巖灣的人。
….“如果你們認為瑟西的供詞不可信,那么你們也可以保持你們的懷疑——但表示懷疑的人,我必須先調查你們與布倫努斯這個叛逆是否有關系,以確定你們的公心,希望你們能理解……”
李昂澹澹的說著,看起來很大度的樣子。
確實,可以懷疑,那至少得先確定你和叛逆無關,是出于公心而懷疑。
但是,誰敢在這時候讓李昂‘調查’?
于是整個王座廳再無質疑之聲,所有貴族異口同聲的表示獅騎士團就是叛逆,必須將其認定為非法騎士團,并且派軍剿滅!
“在確保烈獅城安全之后,我會負責追剿獅騎士團……事實上我的部隊現在就正在追剿獅騎士團。大學士,現在,你還有問題嗎?”
當然不會有問題了,這位大學士在頭天晚上就已經被李昂‘說服’了,今天只不過是在配合李昂而已。
李昂很無私的表示自己將負責掃清叛逆,這確實讓貴族們更多了一份信任。
畢竟連這種要命的活兒都攬,李昂元帥所說的應該確實是真相,不是也得是——人家連獅騎士團都有信心剿滅,那誰敢在這時候跟他作對?
其實,就算李昂打算指鹿為馬,這些貴族也得認。
只不過李昂和艾米依然用了相對溫和的方式,確實一個人都沒殺。
于是,在尤諾米亞女神與先王的注視下,艾米被貴族們全票公投為監國公主。
——小公主被視為布倫努斯這個叛逆的女兒,安德魯失蹤,現在除了艾米之外,沒有別的王位繼承人了,必須是全票。
當然了,此時的艾米還不是女王,只是暫時監國。
在這十五天里,她只能站在白銀王座前,不能坐下去。
等半個月后,各地領主收到國王駕崩的消息趕過來,才會由大領主們一起為她加冕。
只不過……
能先收到消息的領主,都是李昂愿意讓其收到消息的人。
比如迷沼堡領主赫里沃德男爵、勇盾堡領主利奧弗里克男爵、佩恩領主格朗隆、弗來徹領主查理斯……
反正,都是自己人。
而且獅騎士團已經被定性為叛軍,布倫努斯已經成了叛軍頭目,到了半個月后,李昂和艾米可就不會再客客氣氣的跟人說話了。
因為艾米在監國之后的第一個命令,就是與菲爾茲威宣戰!
這是必須做的,因為烏爾里克死在菲爾茲威人手里,這種國仇必須宣戰,而且能輕易的激發國內同仇敵愾的決心。
而李昂,則因為即將到來的戰爭而全面掌管烈獅王國所有軍務。
為已故國王烏爾里克舉辦葬禮的是艾米,為烏爾里克發動復仇之戰的也是艾米,李昂這個元帥也明確支持艾米。
這樣的繼承人,已經很難動搖了。
同時,在即將面對與菲爾茲威的復仇戰的時候,只要是出于公心的貴族,誰都不會再提另立新君之類的事了。
因為這種為先王復仇的戰爭與一般的征服不一樣,在這時候干擾作戰,那就是明擺著在與整個烈獅境為敵。
只有私心作祟而且比較蠢的人才會在這時候搗亂,而且大概率是布倫努斯的人。
這就是李昂放走因納的主要原因。
為了把復雜的事簡單化,也為了綁架所有的中立貴族,甚至能綁架聰明點的敵對者。
讓殺害烏爾里克的兇手活著逃回菲爾茲威,既是發起國戰的理由,又能輕易辨別出那些別有用心的人。
很少會有傻子在這種時候亂來的,在戰爭期間,李昂完全可以用軍法辦事——也就是可以不經審判直接殺人。
同時,艾米承諾,誰能在對菲爾茲威的戰爭中為國王復仇,誰就將成為獅湖城公爵。
至于布倫努斯,艾米也明確表示,誰能干掉布倫努斯這個叛逆,收復峭巖灣,誰就會成為峭巖灣公爵。
目標、未來、以及上升機會,全都明確的擺在了烈獅王國的貴族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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