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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9章

    老朋友異地重逢, 因為都是外地人,所以彼此間自然格外多照顧一些。吃完午飯休息一會, 阮溪和凌爻一起去了他單位, 幫他搬了搬行李。

    他倒是沒有一次性多拿,只搬了點目前日常需要用到的。

    搬到家后阮溪就沒再陪他忙了,讓他自己在西廂里面收拾歸置行李。

    阮溪回去正屋, 倒開水沖了杯咖啡, 然后在自己的大工作臺邊坐下來,一邊喝咖啡一邊隨手翻了翻面前放著的書, 短暫地悠閑起來。

    悠哉悠哉地喝完咖啡, 凌爻也收拾完了。

    他到正房里, 左右看了一下, 只見阮溪這屋里古典與現代交替, 有架子床雕花落地罩炕幾圈椅這些老家具, 還有大工作臺熨斗縫紉機這些東西。

    屋里還放著個假的人體模特,身上穿著半成品的衣裳,還掛著一根皮尺。

    等他看完, 阮溪笑著問:“我這里怎么樣?”

    凌爻點點頭道:“感覺很好。”

    這么多年過來了, 她還在做著小時候喜歡做的事情, 沒有半分動搖。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阮溪每天都去老裁縫家學手藝, 老裁縫還在的時候, 她跟著老裁縫的轎椅走在山道上,迎著朝陽晚霞, 不論寒暑, 到各家各戶去做衣裳。

    后來老裁縫不在了, 她就和三姑阮翠芝一起。

    那時候過年,她也給他做過衣服, 那些衣服雖然早就小了,但他都沒有扔。

    阮溪起身給他倒水,把杯子送到他手里,“那你不覺得我把國家分配的好工作給辭了,呆在家里做這些事情,很任性很沒出息嗎?”

    凌爻搖搖頭,“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好。”

    阮溪看他一會,不自覺笑出來,“和你在一起時間長了,我必得膨脹。”

    凌爻也笑,“我說的全部都是實話。”

    在他眼里,她就是哪里都好,做什么都對。

    阮溪高興了,臉色和說話音色都亮,“好,請你出去吃晚飯。”

    凌爻跟著她往外走,“你租房子讓我住,又幫我搬家,今晚我請你。”

    阮溪道:“無所謂啦,一頓飯而已。”

    兩個人出去找個飯館吃飯,飯后還是凌爻付了錢。

    吃完飯回來天色已黑,進胡同的時候剛好碰上回來的阮長生和錢釧。

    阮長生和錢釧知道今天凌爻過來了,早上和阮溪一起送了阮紅軍阮紅兵和阮秋月去了火車站,所以見面打招呼道:“凌爻,你送小溪回來呀?”

    凌爻現在面對阮長生他們也放松不少,笑一下道:“我搬過來了。”

    阮長生和錢釧驀地一愣:“啊?”

    什么時候的事情?

    阮溪出聲解釋:“他說他住單位失眠睡不好覺,早就想搬出來住了,但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地方。剛好咱家西廂不是空著嘛,就租給他了。”

    阮長生和錢釧明白了,沒再多驚訝,忙笑起來道:“那……那就一起回家吧。”

    挺好。整挺好。

    四個人騎車一起回到四合院開門進院子,先到正房坐下來聊了會天。阮長生和錢釧沒有多聊,差不多寒暄幾句走了個待客的過場就回東廂里去了。

    回到東廂,阮長生小聲道:“這小子可以哈。”

    意外重逢時不顧一切把阮溪叫住了,沒讓阮溪和他再次錯過,也不管方不方便,星期天自己直接跑過來幫搬家,這星期更厲害——直接住進來了!

    這速度,不得不服啊!

    阮長生又小聲說:“這小子小時候就是,看著呆,實則心里門兒清。我跟你說,他就是看我們家小溪長得漂亮,我們家小溪是鳳鳴山上最漂亮的女娃子。”

    錢釧白他一眼,“人家是性格投緣玩得好,感情深。”

    阮長生往正房方向看看,“照他這小子的速度,雖然小潔比小溪先結婚,但我懷疑小溪可能會比小潔先生孩子。”

    錢釧又是無語又忍不住笑,抬起腳就踹他,“神經病!”

    ***

    因為薔薇閣的制衣生產還是小規模小作坊的模式,沒有設定太明確的規章制度,所以平時也沒有嚴格的上下班時間,或者是星期天休息時間。

    姑娘們在薔薇閣干活,時間上比較自由,若是有事說一聲就可以去忙。但姑娘們平時都沒什么事,賺錢又有癮頭,所以只要有活干她們就不閑著。

    每次只有等一批活干完,下批活又沒接上,她們才會回家休息。

    這天阮翠芝和岳昊豐要給自己放一天假,帶著阮大寶和阮玥一起去城里,姑娘仍然不想回家歇著,所以阮翠芝便給她們留了鑰匙。

    都在一起干活相處三四年了,他們和這些姑娘也都很熟了,把家留給姑娘們完全放心。有特殊情況家里都沒人的時候,還叫她們幫忙看一會孩子呢。

    岳昊豐和阮翠芝騎著自行車帶著兩個孩子出門,騎車來到城里,在前門樓子底下等著。阮大寶看到賣汽水的,對岳昊豐說:“姑丈,我想喝汽水。”

    賣汽水的騎了輛三輪車,車停在陰涼地里,車上放著一個大冰塊,中間部位凹陷進去,汽水便這樣一排排擺在凹槽里,旁邊放著藍色格子框,里面放著空瓶。

    岳昊豐自然不說什么,讓阮翠芝看著自行車,帶阮大寶去買汽水。

    他掏錢買了兩瓶,一瓶給阮大寶,另一瓶給阮翠芝和阮玥。因為阮玥年齡小,所以不讓她多喝這些涼的,喝兩口解個饞就是了。

    喝完汽水岳昊豐又把玻璃瓶拿回去退錢,剛退完錢回來,看到阮溪跑過來了。

    阮溪小跑到他們面前,笑著問:“早就到了嗎?”

    阮翠芝道:“沒有,剛喝完一瓶汽水。”

    差不多快到中午時分了,天氣正是熱的時候,阮溪沒在這多站,帶著阮翠芝他們往胡同里去。一邊走一邊說:“我跑去買菜了,剛買好就過來了。”

    阮翠芝和岳昊豐推著自行車跟著她走,阮大寶和阮玥坐在自行車后座上。

    阮翠芝四處張望一下說:“就這些院子,值一萬二呀?”

    阮溪笑笑,“您是覺得不值呀?”

    阮翠芝也笑,“不好說,是挺別致好看的,而且城里的房子嘛。”

    阮溪出來的時候沒有鎖門,到家直接推開院門帶阮翠芝和岳昊豐進去,然后讓他倆好好看了看她買的這個院子。

    因為她才搬過來不到十天的時間,阮翠芝和岳昊豐是第一次過來看。

    等他們看完,阮溪笑著問:“感覺怎么樣?喜歡嗎?”

    阮翠芝點點頭,“像大戶人家的宅子。”

    阮溪跟她說:“我沒事在城里再看看,要是再遇到有人要賣,我再買兩套,到時候我一套,三姑你們一家一套,五叔他們家一套,怎么樣?”

    阮翠芝自然開心地笑,“能住到城里肯定高興啊。”

    ***

    阮長生和錢釧中午不回來,阮溪和阮翠芝岳昊豐帶著阮大寶和阮玥在做飯吃了午飯。飯后在家休息了一小會,又出去逛了逛街。

    雖然岳昊豐和阮翠芝大部分時間在鄉下,但平時有空也是會來城里玩的,所以對城里并不陌生。逛逛街買買東西,樂樂呵呵一個下午也就過去了。

    傍晚在太陽要下山的時候開始做飯,飯要做好的時候阮長生和錢釧關店回來了。而他們到家剛洗完手,陳衛東和阮潔兩個人也到了。

    人到齊,院子里自然很快就熱鬧起來了。

    阮潔跑廚房里準備幫忙做飯,發現插不進手就出來了,陪著阮玥玩了玩。正玩得開心的時候,抬起頭忽看到二門上進來個熟人。

    阮潔微微愣一下,然后客氣地笑起來打招呼,“凌老師?”

    小時候他們之間的關系也是不錯的,雖然凌爻對她并不是無話不說。但也因為分開了那么多年,阮潔現在看到凌爻只有客氣和生分。

    凌爻出聲回應:“好久不見。”

    那天在禮堂匆匆見了一面,阮潔要急著回去上班,當時打聲招呼就走了。

    聽到兩人說話,阮溪從廚房里伸頭出來,看向凌爻問:“你今晚單位不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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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爻應聲:“不忙,下班就回來了。”

    阮溪看著他笑笑,“那剛好一起吃飯吧,三姑他們都過來了。”

    凌爻點點頭應:“好。”

    阮潔在旁邊看著他們說完話,腦子里只有四個字——什么情況?

    陳衛東也湊到她旁邊,小聲問她:“誰呀這是?”

    阮潔小聲說:“在鄉下處的小伙伴,他爸爸平反回了城里以后,和我們就沒聯系了,七八年沒見了,之前在一個講座上偶然碰到,就和我姐又聯系上了。”

    陳衛東:“家庭聚會你姐怎么請他啊?”

    阮潔:“可我怎么看著感覺不像是我姐請來的。”

    然后她話音剛落下,凌爻踩上臺階進了西廂里去了。

    阮溪看向陳衛東,陳衛東也看向阮潔,兩個人異口同聲:“他住在這里?”

    ***

    阮潔跑去阮溪那打探一番,回來告訴陳衛東:“確實住在這里,就前天星期天,剛剛才搬過來。說是沒地方住,先租在這里。”

    陳衛東問:“他哪個單位的呀?單位里沒地方住?”

    阮潔看向他,“你看他渾身那氣質是干什么的?人家可厲害了,在國家最高研究院,研究的都是我們普通人不懂的項目。”

    陳衛東輕輕嘶口氣,“那是高級人才啊。”

    阮潔說:“他從小就聰明,別的不愛干,就愛看書,看的書我們都看不懂。”

    陳衛東想了想,“他和你姐沒什么其他的關系吧?”

    阮潔自然道:“他和我姐就是好朋友啊,這么多年沒見了,能是什么關系?”

    陳衛東松了口氣,“那就好。”

    阮潔看他一會,“好什么?”

    陳衛東笑笑,“沒事。”

    ***

    晚飯做好,一家人加上個凌爻,坐了滿滿一桌子,滿屋熱鬧。

    都是自己家里人,在一起也沒什么好客氣的,吃飯說話都隨意。只有凌爻一個客人,但阮溪對阮翠芝他們說了一句:“他也是自己人,不用客氣。”

    凌爻自己也出聲附和:“是自己人。”

    本來就都認識,確實也不需要太過客氣,于是阮翠芝他們也就放松自然了。

    阮溪坐在凌爻旁邊,不時往他碗里夾一點距離遠的菜,怕他因為自己一個人是外人仍是客氣不伸手去夾。而凌爻不客氣也不拒絕,真就很自然地給吃了。

    陳衛東在旁邊看得人都傻了,小聲問阮潔:“這只是朋友?”

    阮潔點頭小聲道:“對啊,我姐從小就照顧他,把他當弟弟一樣嘛。”

    陳衛東:“……”

    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

    阮潔和他嘀咕了兩句沒再理他了,忽想到個要緊事情,便出聲對阮長生說:“五叔,大寶的上學問題已經解決好了,明天開學直接去學校報到就行。”

    阮長生聞言道:“那就謝謝小潔了。”

    阮潔笑著道:“一家人還說這種客氣話呀?”

    一家人親叔侄,說一句客氣話也就足夠了,接下來仍是吃飯閑聊,熱熱鬧鬧地過完這個晚上。因為第二天都要忙,吃完飯又稍微留一會,阮翠芝和阮潔他們便回去了。

    阮翠芝和岳昊豐帶著阮玥回鄉下去,阮潔和陳衛東則是回自己家。

    阮溪和阮長生錢釧送他們出門,凌爻也站在阮溪旁邊送人。

    陳衛東走之前還借著月光多看了凌爻幾眼,等出了胡同和阮翠芝岳昊豐分道,他迫不及待跟阮潔說:“你快給我講講,那凌爻跟你們到底什么關系。”

    阮潔沒有辦法,只好坐在后車座上扶著他的腰,把她和阮溪凌爻小時候三個人的事情都給他講了一遍。其實沒什么很特別的經歷,就是一起放豬一起學習。

    哦,倒是有一個特別的,就是阮長生去錢家提親那回,去公社一起看了場電影。

    陳衛東聽完了點頭,“這么說倒是合理。”

    因為從小就認識,關系處得好,當成自家人也正常。

    ***

    阮大寶這次來城里就沒再去鄉下了,第二天小學開學,阮溪帶著他去學校報到,交了學費帶他進教室。中午放學又去學校領他回來吃飯,吃完飯再給送過去。

    這樣來回接送兩天,阮大寶記住了上學的路,放學的時候又有隊伍跟著回來,而且他和同胡同里的幾個同齡小孩交了朋友,約了每天一起上學,阮溪便沒再接送他了。

    這年頭可不像后來,小孩上到初高中都要家長接送。

    日子規律下來后,阮溪大部分時間還是呆在四合院的正房里,安安心心做自己的設計,這里儼然成了薔薇閣的設計部,但到目前為止,設計師只有她一個人。

    現在招也是招不到這方面的人才的,等過些年服裝行業全面發展起來再說吧。

    阮長生和錢釧每天去店里賣衣服,凌爻則每天都去上班。

    本來阮長生和錢釧還準備等店面生意穩定下來后生二胎的,但因為計劃生育這項政策的頒布,這個計劃就徹底泡湯了,再不想這事了。

    凌爻在四合院里住下來后,阮溪和阮長生錢釧都不拿他當外人,他自然也就成為這個家里的一員了。有時候阮大寶寫作業遇到難題,還會拿著作業本去找他。

    科學家這三個字在小孩子心里那可是有巨大光環的,說閃耀全宇宙都不夸張,所以凌爻在阮大寶心里,那就是偶像一般的存在。

    他崇拜凌爻崇拜得要死,沒事就嚷著自己長大也要當偉大的科學家。

    阮溪花三千多巨款在家里裝了個電話,凌爻晚上要是忙不能按時回來的話,他會打個電話回來說一聲。如果不忙正常下班,他會和阮溪阮長生他們一起吃晚飯。

    也如一開始說好的那般,星期天要是不忙的話,阮溪會帶他出去到處玩一玩。

    但不管有多忙,凌爻每天晚上都會回來,哪怕是忙到夜深。

    阮溪有時候靈感充沛忙著做設計,晚上也會很晚睡。

    今晚凌爻回來的晚,阮溪忙設計熬得也晚。

    凌爻栓好大門進二門,看到正房里還亮著燈,便去正房里看了一眼。

    他以為阮溪還在畫圖打版做衣服,結果她已經累到直接趴在工作臺上睡著了。

    凌爻這便沒出聲,進屋走去她旁邊,蹲下來輕聲叫了她兩聲。

    看她睡得沉,他輕輕吸口氣便沒再叫繼續她,而是起身彎腰把她從椅子上抱起來。

    抱著走去架子床邊,輕著動作把她放到床上躺好,幫她脫了拖鞋蓋好被子。

    然后他在床邊坐下來,睫毛上撐著疲憊,靜靜看了阮溪一會,描摹她臉上的每一個細節,雖然這些細節早就刻在了他的腦子了,刻進了他的記憶深處。

    片刻收神,他輕輕吸口氣準備起身回西廂,但還沒做出動作來,目光不經意間忽掃到阮溪的右手,只見她手心里躺著一只老懷表,懷表的背后朝外,上面正刻著他的名字。

    目光被懷表鎖住,他像被點了穴位一般沒再動,但眼眶卻慢慢變紅了。

    紅意滲到眼尾,似乎睫毛閃動兩下,就能有眼淚掉下來。

    阮溪感覺不舒服動了一下身子,眼睛微睜開些看到凌爻坐在她床邊,她就努力撐住了這點縫隙沒閉上,迷迷糊糊中看著他說了句:“你回來啦。”

    睡夢中聲音含糊,帶著鼻音和濃重的奶氣。

    她困得想要再閉上眼睛睡覺,但眨巴一下后忽捕捉到了凌爻那發紅的眼眶。她意識稍微清醒了一點,努力撐著胳膊坐起來,困得暈乎乎地看著他問:“你怎么了?”

    還是那樣帶著點迷糊和鼻音的音色。

    看他不說話,只好繼續問:“誰欺負你了嗎?”

    “是不是工作太累……”

    凌爻就這樣紅著眼眶一直看著阮溪,在她問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他忽傾身過去堵住了她的嘴。

    話沒問完,聲音戛然而止,斷在空氣里。

    阮溪驀地僵住,呼吸和聲音一樣在瞬間消失不見,只有睫毛輕輕顫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