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英一路行來,不停有人與之打招呼,連她自己都覺意外,不過短短數月竟有這么多人識得她,敬重她。
果然權勢名利是個好東西。
宴席一開,偏殿內越發熱鬧,陸英時而與左鄰右舍飲杯酒,甚至在席間,她還遇到了林云茹的阿母,彼時她才知原來她還有個庶妹。
一時飲得快,酒氣上頭,她趁無人察覺起身離殿,看到大道上淑陽昂首而來,于是轉步往另一邊的小道去了。
順著卵石小路走著,風一吹她身形微晃了晃,忙穩住身子,稍離湖邊遠了一些。
“陸英!”身后傳來一聲喚。
她回頭,果然是陸時月,方才她踏出殿門時,就曾想若叫她看到自己出來,保準會跟出來。
“阿姊今日珠玉滿頭,可見是費了一番心思。”她的目光落在陸時月滿頭的發飾上,暗道她怕是將滿匣子的首飾都戴上了吧。
陸時月訕笑,不屑地看著她:“我如今參選王妃,若是日后嫁給哪位皇子,你見了我還得行大禮呢,莫說我不關照你,不如你先拜個試試,權當練手了。”
陸英笑了。
她不信狡猾如陸歷猜不到圣上的真正目的,想必是根本沒將實情告訴陸時月,可憐這個傻女人還真以為自己有機會做王妃,倘若她當真被選中,怕是哭都來不及。
“成不成還不一定的事兒,你便如此有信心?我在宮中這么久,宮里的事看多了,我奉勸你一句,有些東西還是不要妄想的好,免得到時后悔。”陸英說著。
這話是她在宮里聽得最多的話,而今她將這話送給陸時月,至于要不要聽,全看她自己。
“呵,我至少可以妄想,還有機會,可你呢,饒是你做了個女官,可阿耶說你也只是個九品,不過比尋常宮婢稍好些罷了。”陸時月勾唇冷笑。
“我確是個小女官,但你不妨看看今日在殿中的各家女娘,你要想成為王妃,怕是也未必輪得上。”陸英說著,話里話外的諷刺她成不了王妃,卻絕口不提是和親的真相。
“哼,我阿耶能讓我入選,我便有把握成為王妃,而你,莫要以為今日能出現在宴席上,便當真能與我們一樣了?”
“是么?”陸英冷笑道。
陸時月眉一鎖,察覺她話中有話,只是看到有一宮婢過來,便止了話。
來人陸英認得,是淑陽的人,也正是那日搞她的那個。
她見到陸英,有片刻猶豫,但還是駐步行了一禮:“見過陸女史。”
陸英見她手里捧著淑陽的斗蓬,點了點頭,不著痕跡的將腳旁的一顆卵石往前挪了幾分:“你忙去吧。”
宮婢起身欲行,正好踩上卵石,腳一滑便要撲倒,下意識抓住了身旁的陸時月。
陸時月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后退一步,全然忘了身后是個湖,一覺踩空,拉著宮婢倆人雙雙墜入湖中。
陸英看著掙扎撲棱的兩人,抿唇憋笑。
一個撞過自己,一個推過她,今日一道遭了報應,著實痛快。
“來人啊,救命啊!”
眼瞅著兩人水也喝得差不多了,陸英才裝出滿臉急色,喊起人來。
千牛衛與宮婢齊齊到達下水撈人,場面一度混亂,費了好些功夫才將人拖上岸。
彼時小園子里的動靜也傳到了圣上皇后處,免不得要盤問一番。
“圣上,是她突然撲向我,我閃身不及才被撞進湖中,她一定是有意為之。”陸時月抱著瑟瑟發抖的身子,抖著聲說著。
白日里風和日麗,但入夜后風卻稍帶寒意,更何況她還濕了衣衫。
“圣上,皇后娘娘,婢子為公主送斗蓬,腳下不穩只是向這位小娘子的方向靠了靠,明明是她掉下去時將婢子拽下去的,如今公主的斗蓬也遺失了,婢子……”
宮婢說罷,看向皇后及身旁的淑陽。
陸英見各人都心懷鬼胎,她一副看戲的模樣,但圣上卻不容她置身事外。
“陸娘子,不是說你方才就在場,到底是怎么回事,朕要聽你說。”
圣上是個精明的,將難題拋給了她,眾人的目光也隨之落于她身上。
她微垂頭,笑道:“回圣上,方才陸家三娘子與妾在此處說話,正巧公主的人打這兒經過,與妾說了句話。”
“正走的時候,妾瞧著她是踩到了卵石上,身形不穩時靠向陸三娘子,三娘子后退時不防身后是湖,下意識想拉住什么,正好把公主的人也拖下了水。”
說罷,她看向圣上:“只是事情都湊巧罷了,她們都無錯。”
圣上點頭:“那便散了吧。”
人群漸散去,陸英見淑陽離開時,目光不屑地掃過陸時月。
陸時月委屈地憋憋嘴,最終沒敢吭聲。
柳氏抱著陸時月,轉身看到她,橫眉怒目道:“你連自家族姐都護不住,做這女官有何用,還不如做伺候人的活去。”
陸英譏笑一聲:“我護她做什么,她不是厲害得很嘛,整個陸家哪里有人厲害得過她。”
“陸英,她是你嬸母。”陸歷過來,冷聲道。
“嬸母?我還高攀不上,陸司業,我勸你還是管好自家,免得我同你女兒說些不該說得事。”陸英想,陸歷能聽明白自己話中意思。
陸歷自然明白,但還未說話,便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到李景清負手而來。
“殿下。”眾人屈膝行禮。
但李景清卻像沒看到旁人,只沖著陸英抬了抬手:“昨日我母妃說想尋一本游記,你明日得空的時候過去一趟吧。”
陸英點頭應下,陸歷上前一步,開口道:“殿下,微臣……”
李景清只瞟了他一眼,像是這才看到一旁的三人,看了以濕嗒嗒的陸時月,轉而問陸英:“此人如此失儀,是何人?”
陸英憋著笑:“國子司業之女陸時月,那日在妾的家中,殿下見過他們父女的。”
“哦——”他長長地應著,又來了一句,“就是那個贈你舊衣,又在衣物內藏針的惡毒女娘?我回來同母妃說,母妃道自己還未曾見過如此惡毒的小娘子。”
“我,不……”陸時月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一時間像是被人卡住了喉嚨一般。
陸英努力忍著笑意,看他板著的臉,想他使起壞時,還當真能將人氣死。
李景清再看向陸歷:“陸司業,女兒家要好好教異,做得惡事多了,小心禍累全家。”
陸歷一聽李景清的話不禁冒冷汗,連連稱是。
“那還不將她帶走,難道要我派人送你們?”他有些不耐煩地看著父女二人,沖他們揮了揮手。
陸歷不敢多話,忙拖著妻女就走。
李景清看著兩人走遠,這才扭頭看著她,徑直問:“你在打什么主意?我聽聞,陳侍郎原是不想將陸時月添上的,是你一番話勸得他。”
她深吸一口氣,徐徐嘆出:“我不過是想讓我這位族父稱心如意罷了。他為了自己前途,不惜誆騙親女,而陸時月一向自持清高,想嫁高門,我這么做,他們父女都滿意,不挺好嗎?”
李景清定定望著她,久久無言,陸英被他看得別扭,抬眼看著他,問:“殿下是覺得我如此做,很惡毒?”
他搖頭,笑了:“我覺得如此甚好,呲牙必報,我也喜歡這樣的。”
她噗嗤一聲,笑了。
翌日,陸英還沒進集賢館,在門口就被袁商給攔下了,直言圣上召見。
她進了萬壽殿,將將行完禮,就見圣上意味不明地瞟了她一眼。
“陸娘子,你可是陸歷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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