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如夢舊 > 第九十五章:退讓
  一晃平淡日,皇統九年便過了半年了,完顏雍近兩月未曾踏足李家大門,大娘子雖是心中有所憂慮,卻還是拗不過清雅那倔性子,她完全未將婚事放心上,整日早起早睡,一日里安排的滿滿的,自早起來彈琵琶、點茶、習畫、寫文、觀書,食了午膳便又與翠荷惜意下棋,去城南騎馬,晚些來又做做女紅,晴時便于小院中曬太陽,雨時便與小弟一起練筆。

  一日晴時午間,她正于房中手把手指導獻可畫一《枝上送親喜鵲圖》,案臺放有青雘、胭脂、銀朱、雄黃等顏料,她輕指著右手下筆的深重,頓其筆道:“你可想起了伯時先生的《麗人行圖》?”

  “記得!”

  “伯時先生在描繪秦韓夫人游長安的情景,設色鮮明,人物豐美,線體暢達而靈動,處處顯著人物柔婉美麗。”

  “你畫新婦,必要究其身體形態,必要有種雍容之意在里頭,人物太過扁平便就顯不出這喜事的風味了!”

  她說罷,便就把手而細描,先以柔線為基再填其色。

  “這人物圖便就最考驗你線條的流暢,不可有結,一筆一線,若是中間有斷,便失了這份美了!”

  獻可點點頭,憑著自個對《麗人圖》的映像,慢在旁邊的宣紙上練其筆法,整整三四張純線練習。

  翠荷掖門而入,手里奉上一紙包著的酥肉遞給獻可:“少郎,奴兒上街順便帶了酥肉給你。”

  那獻可,便就立馬丟下了筆揚起笑臉來接下了她手上的點心,細聲答了句:“謝荷姊姊!”

  他接下了那酥肉,便征住了半天望著翠荷,看著她一襲粉衣沖他笑,便顏生紅潤,清雅瞧了兩人這狀態,愈發捉摸不透便就問:“瞧瞧,都沒說給我帶些什么,便就給他帶了,他如今便是這府里人兒的‘專寶’了。”

  “我倒瞧著,你倆人越發像姊弟倆了,上次你倆人在勤園下了整整一午間的棋,到我第二日喚他來陪我下棋,他便借讀書為由打發了我,”她說著便捏了捏小弟肉乎乎的臉頰,帶著些調侃之意。

  “姊姊便在說什么呢!小弟那日是真未有讀完書!哪里是打發了姊姊,”他愈發靦腆。

  “嗯嗯,你便這樣說了,我倒瞧著,如今我這未嫁新婦,倒是成了爹不疼娘不愛的人兒了!”她似是略帶一絲灑脫,便朝了交椅上一坐。

  “姊姊,小弟錯了,下次我得閑了好好陪姊姊下棋,去了街上給姊姊買十包酥肉點心,今日這酥肉,小弟便給姊姊吧!”

  他蹙著眉頭,似是將她的話當真了,連忙將那望及生津的酥肉奉給他。翠荷當時便嬉笑了說一句:“少郎,姑娘與您打趣呢!怎要當了真了!”

  清雅望著她那恭敬的樣子,便點了下他的額頭:“你這娃娃,便是這樣,拿著玩笑話都當了真,我瞧你以后找了媳婦兒來,媳婦兒都不敢與你說話了!”

  聽了這話,他才將頭抬起來,置下了酥肉拉著她的手:“姊姊,不管如何,都是獻兒的錯,姊姊未曾爹不疼娘不愛,姊姊還有獻兒。”

  她望著他紅著臉頰,便將他摟入自己的懷抱,仰著面嘆息:“小弟,姊姊明白,你如今便要好好讀書,向大哥哥學習,長大后,莫讓渾流誤了你的眼。”

  “是!小弟謹記。”

  “你便畫吧!我在旁邊看著便是。”

  她言罷,摸著他的雙頰,他便安靜的繼續練著筆。正逢時,她望窗外,云卷青葉,明光漸入窗楣,灑在她的烏發之上,她思念成疾,不知隔著千山重障的他是否安順。

  “姑娘,如今大王主動推遲了婚期,他也近一兩月不曾來瞧您了,這樣下去如何是好?”翠荷問道。

  “隨著他去吧!正巧著,我也不想應了這樁婚事,”她伏在小闌上,撐著額頭。

  “大娘子為此事,好似不大高興,這消息由管家遞了信給主君,主君在回信里,語氣也不大好,”翠荷便又忙了在獻可的桌案邊,為他研磨。

  “不好能如何?左右,他暫時回不來!”

  “奴兒說句話,姑娘別介意……,那日您真不小心,竟將信件隨意擱在了一絹子下,聽了祗候人說,大王來看你,本是滿心歡喜,無意瞧了那信,便就沖了出去策馬找你,回來時,整個人都沒了魂兒了!”翠荷望著她,欲圖想說服著她。

  “大王見了些什么,奴兒也不得知,但估計起來,也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大王必是傷透了心了,奴兒從未見過他哭,便是上次挨了那樣深的一刀,他都未曾掉過眼淚。”

  她輕念著,這一年多乃至自個幼時在他身邊,確是處處都受了他偏愛,他亦是處處周到,冷便有他懷,傷便有他肩,連著自個隨意于書中圈起的一句話,他便給了自個滿園的海棠。

  要談起自個,非頂端的名門貴女,相貌也如此,除了才氣德行,確是無一可拿出來講的,而他,天之驕子,親王之尊,英俊沉靜,文韜武略為人更是仁慈寬厚,這樣低聲下氣的為自個,還要被傷成如此模樣。

  “我……,知道,但我不能再接近他,不能再給他些錯誤的感覺。”

  “姑娘,您這樣僵持著必是不行的,便是光看了這么多年兄妹的情分上,也要尋了機會緩和關系啊!往后亦是好相見。”

  “再幾日,嘉祥郡主出閣,大娘子身子不便,大少郎必要帶上您前去賀喜,雍國王必也要前去,您倆若是碰上了面,也不說話嗎?”

  聽了翠荷一言,她征了許久,拿著團扇在前搖,心里卻如團火炙燒,扶在小闌邊思量著什么。小望京城,遠處唯有隱約小山丘在浮云中若隱若現,線條柔緩,重重疊疊,忽有兩三聲鶯鵲啼語,她也顧不得去追尋芳跡;再聽了繡樓苑外那處空亭,有幾聲孩童嬉戲,它們圍著亭中石案,正準備著晚間要放的天燈,各有所忙,那樣姿態,便如去年團圓夜與完顏雍燈下共事一般,懷著一顆歡喜的心在夜下點燭暢談。

  思量著,她便于書案邊取了頂官帽,正是前段時間,他遺落在李家的那頂幞頭帽。

  千山重闕外,完顏亮出行已至中京。只見大大小小老長一隊人馬停在中京大定府前,他準備在中京留守蕭裕處小住,為約其舊友,也為謀其密事。

  這蕭裕,乃是奚人,初以猛安居中京,那時完顏亮正弱冠年紀,被判中京留守,與當地猛安甚有廣交,其中最信賴的近臣便是蕭裕,蕭裕多年與其議事,窺其有覬覦帝位之心,便私下煽動他蓄積力量篡位為君,完顏亮有篡位弒君之心,乃是他啟之。

  掀起車簾來,望及繁華街市,完顏亮心懷歡喜,極其矯捷一步便從那馬車上蹬了下來,又轉身去拉國妃下車,他站在原地拍拍衣服而后瞧瞧這久別重逢的大好景象。

  他抬步上階,側身對岐國妃說:“國妃,咱們又回到了曾經的地方啊!”

  “是啊!近六年未曾來此,記得那時中京還不似現在繁華,如今倒是可與會寧相媲美了!”

  “這中京地處國域中心,乃是我大金中心,發展自然快速!你若不舍,便可多住幾日!”

  “全依大王做主!”

  兩人談笑間,中京留守蕭裕便從府中出來迎接,那蕭裕二十幾歲的年紀,年輕有為,身兼多職,深受皇帝重視。他見了完顏亮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禮:“微臣恭迎大王國妃,大王安,國妃安!”

  舊友重逢,兩人一時激動的不能言語,他便勾其背道:“你這人倒是賴上了這里,竟整日埋在這大好繁華地也不知回京瞧瞧孤王!嗯?是這南方的小娘子更嫵媚動人嗎?”

  “大王說笑了!大王前來,微臣已然備下了酒席為大王接風洗塵,大王請!”

  聽罷,他滿意的點著頭,與他并行入府。正廳早有珍饈玉盤擺上,祗候人忙的不可開交,連于八仙桌上了十幾道菜肴,又端來盂盆服侍主子潔面,潔手與漱口。

  待三人談笑食過了膳食,完顏亮便招手道:“國妃,你先去休息,孤王與蕭裕還有些事商議。”

  “那妾便先告退!”她行禮。

  “來人!帶娘娘回房休息,”蕭裕招手左右。

  完顏亮見其走后,舉杯添酒一飲而盡,數杯不見他停下,不嘗味道不品情,只在口中停酒一瞬。

  蕭裕看他的神情不佳便問:“公可是有什么煩心事嗎?”

  完顏亮忽笑:“還是你蕭大人看的穿孤王的心事!”

  “哈哈哈,微臣伴隨您多年,自然了解您所想!”

  他于小碟中夾了一塊炙肉丟進嘴里,唯見了咀嚼兩口便吞咽了下去,再品一酒道:“那皇帝我真是容不得他了,他接連不斷的來打壓,為了個生辰禮打了我三十大板,又把我喜歡的女人指給了烏祿,又逢了遭人誣陷,他便將我從朝中擠了出去,讓我去了什么南京府地,這不明擺著要治我嗎?

  蕭裕唯笑,別著兩袖來為他斟酒,再道:“微臣已然聽說了,但微臣覺得這篡改圣旨怕是皇帝一手安排的,故意要刁難您的。”

  “孤王也這樣想,那張鈞在此之前便已經犯了死罪,欺霸良家女數十人,又擬詔漏了兩次條令,但回回皇帝都免了他死罪,如今要說他受我指示,便可順理成章將他舊罪清障,亦可將我貶黜。”

  注:1.伯時先生為李公麟,北宋舒州(今屬安徽桐城)人,宋代杰出畫家。字伯時,號龍眠居士、龍眠山人,享年五十七歲,熙寧三年(公元1070年)進士,其畫作《麗人行》,描繪著唐代楊貴妃近親姊妹游長安場景。

  2.金朝前期五京:上京會寧府(今黑龍江阿城南),東京遼陽府(今遼寧遼陽),北京大定府(今內蒙古寧城縣大明鎮),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中都大興府(今北京),南京開封府(今河南開封)。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