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如夢舊 > 第一百零四章:花易殘落
  “姑娘,地上涼,我扶你去大娘子房里,咱們尋了個女醫來給你瞧瞧!”翠荷俯下身,將她吃力的扶起來,那雙冰涼的酥手,寒的如一塊冷石一般。

  她望著悠長昏暗的廊,翕張著一雙清眸,搖搖晃晃走著,身姿纖弱而朦朧,一襲長裙垂帶顯得死氣沉沉。遙望著滿園芳菲還未盡,柳暗花明的紅墻左右,她的哭聲愈加明朗,回蕩在這寂靜的初秋黎明。

  她伏在微瀾苑門口,順著門而滑下扣著那方門環:“姐姐!爹爹!”

  一邊扣門一邊哭喊著,多想有人給她一個肩膀,她便這樣嗓子都喊啞了,也未見有人打開門。

  她又抹了一把眼淚,順著長廊來了明皓苑,哭著喊著扣著門:“哥哥!哥哥!”

  一聲兩聲,她的聲音越發低沉起來,都要哭不出了。

  “哥哥!嫂嫂!”她此時多需要人來關懷。

  而在屋內的奎可,因喝了些酒的緣故,正宇帳中酣睡,他身著褻衣袒露著腹部,一只手臂挽著妻子檀檀白皙的玉肩。

  檀檀聽這悲凄的哭聲,模糊之中推了推奎可的肩膀:“郎君!郎君,醒醒。”

  奎可慵懶的番了個身,她便又推了推他:“奎郎,你聽!”

  “嗯?”他輕哼一聲。

  “是小妹,她在苑外哭,”

  這時,奎可在模糊之中聽了一兩聲啼哭,便立馬翻身下了榻,隨意套了鞋子便往外跑,檀檀見狀便道:“衣裳穿好!”

  奎可攏了下衣衫,邁著焦急的步子,尋聲前往,穿梭過花間的小石徑,于朱門前而站,聽她那哭聲,他似乎已預感到什么了。

  “哥哥!”她伏臥在門前,伸出一只纖細的玉臂,雙手不停的拍那朱門。

  奎可連忙將門打開,便見了她順著朱扇滑落,一頭輕柔的長發散落委地,昨夜的紅唇,顏色變的淺淡了許多,粉面上縱橫著紅淚。他俯下身子扶起她。瞥見了她頸間的吮印,忽而變的激動起來,紅著眼拉著她的右臂,捋下那層褻衣,見著那顆朱砂痣已然沒有了。

  “哥哥!”她仰著頭望著兄長,哭成一個淚人。

  他便捧著她的臉,隱忍著心中憤怒問:“是誰做的,是誰?”

  “是雍王?”他問。

  清雅未曾作答,只顧著哭,他再瞧了翠荷與惜意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一切,便伸手將她抱了起來,疾步穿過花叢入了屋內。

  檀檀見了連忙將被褥掀了起來:“來,快放下!”

  奎可將她放下,又將她四處的被子扎好。

  “翠荷,惜意,今日之事不可傳出去,惜意你立馬去尋了女醫來,翠荷你燒些熱水,將姑娘……”最后幾字他未曾說的出。

  檀檀俯下頭去望著她那雙迷茫的眼睛,垂淚滾滾落下,再瞧了她頸上的幾塊紅印,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忽而紅了眼撩了撩她額前的碎發心疼的問:“小妹,我給你揉下肚兒!”

  說罷便伸手去被褥中撩起她的素裙,望見了那女子處地,再顫抖著手落于她的小腹上輕揉著,瞬間便愈發抑制不住情緒,別過了臉哭泣。

  奎可見了妻子從未有過的傷心,便知妹子被糟蹋成什么樣了,他于榻邊捧著她的臉道:“清雅,不怕,哥哥在!”

  “哥哥,我好累啊!”她死寂的眼看著上方。

  “清雅,是我的錯,……是我沒保護好你!”他捧著她的手在大手里,心碎的哭泣。

  “哥哥,我什么都沒有了,什么都沒有了!”

  她便如死人一般閉上了雙眼,蜷縮在這被褥里,心如死灰的將那右臂搭在枕上,緊捏著那只墜子。唯有檀檀知道,她哭成什么樣子了,仿佛每流一淚,都在割她的心腸一般。

  今日奎可不打算去太學,自黎明一直在屏風外守到天亮。

  早上時,外面雷雨交加,完顏雍被一陣雷驚醒,直坐了起來,朦朧之中瞧了自個躺在一小榻上,周圍是素粉的床幔,他將額頭一摸便直道不好。

  回想著昨夜的情形,腦里一片空白,更是疼的厲害,胡亂中他掀開了被子,便望見了褥單上那幾抹絳紅,心中愧疚不已,連忙攬衣推裳直奔外去。

  “少郎!大王在門外,……主君也一同來了……”一祗候人進來報

  “滾!”他將手邊的茶案掀翻了,祗候人被嚇的連忙溜了出去。

  “郎君!小妹已然稍稍平靜了下來了,只望著手中的扳指,”檀檀梳好了妝,出了屏風。

  “大王來了,我們該如何?我不想請他進來,妹叔見了他,必會更傷心!”檀檀將清雅的披風折了折,再置于了毯子上。

  “我瞧了妹叔,腿上胳膊上好幾處淤青,那處已然……”

  奎可招手,垂下了頭去:“不要再說了!我從未想過完顏雍會如此對我妹妹,強迫她服從,我一直以為他是個溫善的君子,是我瞧錯了,”他按著自己的額頭。

  “少……少郎,主君令您即刻開門!”祗候人小心翼翼的進來。

  “去……去開吧!”

  “為何?為何要開?”檀檀忽而走過來。

  “不開能如何?他是王!”

  檀檀悟止。

  匆匆腳步漸進,李石背手而來,打發了身邊的奴仆,只與雍王兩人前行,進門便對奎可一聲呵斥:“為何不早些開門?大王還在。”

  奎可坐于交椅上未曾言,只垂著頭想著清雅。

  “清雅呢?”石問。

  “死了!”奎可答。

  “放肆,大王在此,好生答了話來,”

  “大王還要下官如何答,還要如何答?是,大王您是親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您可曾想過小妹,她只是個平凡的姑娘,想擁有自己的幸福,僅此而已,您為了您自己的喜歡便強逼她順從,您這樣合適嗎?”奎可忽而怒起,沖了完顏雍便是一通快言快語。

  “她死了!心死了,她什么都沒有了,大王您滿意了?”奎可揮淚而下。

  “放肆!怎么和大王說話的,越發沒有教養了,清雅本就是大王未過門的娘子,這樁婚事早晚便要成的,即使有昨夜,只要我李家不傳何人會知曉?”李石怒而站于他面前,指著他的鼻子罵。

  完顏雍便站于原地,隱約看到屏風外里的床榻上是她在顫抖著。

  “況且,你不知事情緣由,怎可隨意言語無狀!曉慈,你來告訴少郎,”石揮手曉慈上來。

  “少郎,您定是會錯了意了,昨晚大王送姑娘回繡樓,是姑娘自個挽著大王的脖頸,說些親昵的話,……之后一些男女之事,奴兒見了也不敢上前說什么,想著姑娘與大王早晚都要成親,便也未聲張,”曉慈便立于屏風前,信口雌黃。

  “不想姑娘今日忘卻了昨夜之事,便以為是受了大王欺負!”

  “你在胡說什么?昨夜我還碰見你了,你都未曾提過此事,分明就是故意隱瞞,”惜意見了她那樣子,便上前一步沖著她罵,翠荷連忙將她拉了回來。

  廳堂一片冷寂,幾人坐于交椅上沉靜了下來,目光都在瞧著那屏風內的人,檀檀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好說什么,便回了榻邊安慰著她。

  完顏雍愧疚萬分,吞咽著口水,抿著嘴長揖于前:“舅公!奎可,是孤王的錯,舅公,是甥兒魯莽,釀成了大錯也!”

  他卻衣跪于李石前,石嚇的連忙自椅上站起扶起他:“大王,不可如此,折煞老臣了!”

  “此處無君臣,唯有舅甥,晚輩犯錯,理應責罰,甥兒酒后無德,冒犯妹妹,便請舅公責罰!”他于地上磕頭,誠懇的道歉。

  “好,我知道了,你快起來!”他連忙扶起他。

  “好甥兒,只要你愿意照顧清雅一輩子,也算是舅公的罰了,如今,木已成舟,便將婚期定下來,對你對清雅都好!如何?”

  他問著,卻也無人答,李石便沖著屏風內喊著:“清雅,昨夜之事,便當做一場夢吧!如今,你既已將清白付出,便準備著入府吧!大王仁慈寬厚,必不會虧待你的。”

  “無需多加傷悲,亦無需再任性下去,即使無昨夜,你入府也是早晚的事,你這段時間便好好調養身子,待出嫁日,便高高興興的嫁了!”

  “嗯?聽見沒?”他問。

  帳內的她,望著手中攥緊的那玫墜子,再次濕了眼眶,失聲痛哭了起來。

  唯聽了她鶯囀啼哭,幾人相坐相望未曾再說過什么,完顏雍便望著她那顫抖的肩膀,心碎了起來。

  正是時,外面秋雨淅淅瀝瀝,屋檐滴下的水珠,入匯小石溪,完顏雍望著屋外漂泊大雨,打落了庭中芳菲,翻下一層落紅,又有急風忽來將那紅霽吹入屋中,粘連在冰涼的地面上。

  他看著秋景如畫,美不勝收,沉醉了一會兒,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她愛的人真正屬于了自己,悲的是她或許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想到這些,他便斂了面來看了那屏風后的傷心人兒,隨后便聽了檀檀說起,她已然熟睡了過去。

  “睡下總比傷心好吧!便讓她睡吧!”他想。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今日是熙宗皇統九年九月戌子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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