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山海風月記 > 第七十九章 厭勝之術(4)
  后來宮外又傳來了消息,說是皇上寵幸了一位胡人女子,正因立妃之事與太后大動肝火爭執不下。這些消息再傳到她的耳中的時候她已經不想再去理睬了,比起外面那個癡迷女色、迂腐不堪、面色蠟黃的老皇帝,她更愿意每日對著這個眼里只有自己的他。

  “娘娘她……又在自顧自的說話了。”宮女是凡人,看不到妖物,但是非白鳳的一舉一動著實怪異。尤其是她總在對著空氣說話、敬茶、談笑,好似她面前的空氣中真的有人一樣。

  她的對面確實有人,只不過他并不想讓宮女看到而已。他就這樣每日與她談笑風生煮茶對弈,與她互訴衷腸舉杯對月,他想她是活在夢里的,始終清醒著的不過是自己這個替代品而已。替代品又如何呢?至少他能夠借此見著她的笑容,見著她對自己如此毫無防備的模樣,見到她眼中溢滿的喜悅與幸福從容。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年,她所有的野心就此卻步,所有的計劃都被推翻,她沉醉在一個他為她親自打造的虛幻王國里。那個皇帝從來就沒有來看過她,但是卻派過御醫前來診治,那些個庸醫又怎么有能耐破解他的幻術呢?

  后來醫治無果,皇帝才肯親自來了一趟,只是這一趟,也是遠遠地看著。那一日是他下了早朝來的,身上還披著沒來得及更換的朝服,一身的金貴奢華的服飾,可穿著之人卻已經不似當年風采。

  非白鳳風華依舊,她見著了皇上,還想與他攀談兩句,那個權傾天下的九五至尊卻只對身邊的小太監說了一句“走”,而后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他的眼中少了柔情,比起當年更添滄桑與薄情冷漠,尤其是在看到非白鳳的時候,那一雙連看待曾經的枕邊人都寒意刺骨的帝眸,讓非白鳳為之駐足。

  非白鳳哭了,哭的很厲害很凄慘,亦像是個不知所措的孩童。樹妖只等著那個男人離開才現身,可是一出來,他卻不知道應該是要做些什么了。他微微俯身從背后擁住了她,她的啜泣聲很小,但是自她嬌弱的身軀傳來的顫抖依舊訴說著她的心痛與苦楚。

  樹妖沒有說話,只是低眸傾聽著她的哭聲,良久良久。

  他恨那個該死的皇帝,恨他既然把她放逐到深宮之中不聞不問,又何必再來管她。好不容易,樹妖花費了兩年陪伴她,這兩年來她總是開開心心的,從來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他以為這樣的安逸會繼續下去,可是沒想到還是會被輕而易舉的打破。

  既然正主都已經變了模樣,他這個替代品自然也是要變幻一點樣貌,在臉上增添幾許歲月留下的痕跡。

  他安慰她說:“朕在這呢,一直都在,朕會永遠都陪著你的。”

  她終于不哭了,只是臉上的神情也不似之前那般輕松。她抹了抹眼角的淚,回眸看著他,又投入了他的懷中。聲音也壓得低低的:“我還以為,你又要拋下我了……”

  “不會的。”他看著她,眼中是溢出的溫柔。

  她說:“我知道,只有你對本宮是最好的。你……不必學他,就像以前那樣就好。”她的手撫上他的臉頰時,他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隨后嘴角扯起了一抹苦笑。

  他又幻化回了之前的容貌,她哭得倦了,哄上幾句便很好入睡。他傾身看著她如畫的睡顏,緩緩地退出了房間,帶上了門。

  ——兩年了,原來,活在夢里的,一直是他。

  他倚靠在木門之上,閉目仰頭,這一聲呼吸也被拉得很長很長。盡管他已經在極力去模仿那個人,可他知道,他終究不是。而她,似夢非夢之間她依舊能夠保持著那份清醒,尤其是在第一眼見到皇上的時候,她就已經看出了真假。

  可是,她是如何辨別出來的呢?

  樹妖掏出了一枚銅鏡對照了一番如今自己幻化出來的樣貌,心中疑惑不已。

  隨后,他又放棄了深思無力垂手。被發現了又有什么關系呢?既然她喜歡,那他就繼續陪著她演下去便是。

  一個月后,她的宮里再次傳來了關于皇帝的消息,那個男人連最后的一面都沒有來,而且派遣了兩個侍從。侍從在宣讀完最后一句圣旨之后,把一段白綾和一杯毒酒呈到了她的面前。

  “貴妃不顧宮中禁制沾染邪術,意圖謀害,陛下說了,賜貴妃娘娘自盡于今日午時之前。”

  他注意到之前一直跟在非白鳳身邊的宮女不見了,看著那盤中的白綾與毒酒,他的心中五味雜陳思緒翻涌,仿佛又回到了他們第二次再之時。那一次,她也被指責為紅顏禍水,死于所愛之人親口賜下的絞刑……

  生生世世,還是逃不過這樣的宿命嗎?

  即使想殺她,又何必安上如此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她是用了厭勝之術,可她從未害過人。反倒,還把自己害得不淺。

  她的眼中盈滿淚,望著擺在眼前的兩樣東西,說:“勞煩公公為本宮帶一句話給陛下。”

  “貴妃請說。”

  “請公公替本宮問問他,為何、不是他親自來?”她冰涼的指尖緩緩的托起了那杯毒酒,嘴角勾起的笑冷到了極致,卻更像是自嘲。又或者,連她也在嘲笑那皇帝的膽怯無能吧。

  “皇上政務繁忙……”傳旨的公公說著,還是有些心虛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若是其他位分低的也就罷了,可她是貴妃,她從未做過任何逾矩過分十惡不赦的事情,皇上卻連她的最后一面都不愿見。

  是怕見了,自己會愧疚吧。

  “公公且幫忙把話帶到就好。”她說著,從枕頭下的錦盒里挑出了一件首飾塞到了公公的手中。樹妖叫住了她,“你別喝,我有辦法帶你逃出宮去。”

  “逃?我非白鳳的字典里可沒有這個字。既然他想要讓我死,那我死便是了。只是就算是我死了,他也不會心安吧。如此人間有個人能夠在心里惦念著我,我便心安了。”她手里的毒酒已經送到了唇邊,就聽到他說:“你若是死了我就去殺了他,那個朝三暮四殘酷無情的帝王有什么好的,為了他你連命都不要了?!”

  “君王本無情,他擁有天下最大的權勢,無論他做了什么都該被原諒,妻妾成群,也不過是情理之中。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她放下了杯中毒酒,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自己的床邊,一番倒騰之后,最后從床底的暗格中掏出了一個木盒。

  他蹙眉:“你要殺了我?”

  “我愛他,我不會放任任何對他有威脅的東西活在這世間。”

  “好,那你動手吧。反正你死了,我獨活于世也沒有什么意義。”

  “我一直不明白,你來到我的身邊,為的究竟是什么。你明明有無數次的機會對我動手,可是你卻甘心屈居于此當一個替代品。”

  樹妖慘然一笑,口中重復著的,是他常對她說起的情話:“此恨經年深,此情度日久。誰知我知你,我知你至深。”

  黃泉路上,有我陪你,你,并不孤單。

  瓷杯落地破碎的聲音與木盒的開裂聲幾乎于同步,在她嘴角滲出鮮血的同時,他的身形也開始變得逐漸虛幻了起來。他再次上前擁緊了她,薄唇吻去她臉上的淚痕,問出了他的最后一個問題:“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他,為什么?”

  她的身體痙攣抽搐著倒下,清澈的眼半睜半閉之間,緩緩地吐出一句話來:“因為……你與他不同,只要稍加辨別就很容易分得清。你在看到我時……眼中……滿是刻骨的柔情。”

  是么?原來,他表現得這么明顯。他是該自責呢,還是該嘲諷那個皇帝,從未用如此溫暖的眼神看待過她。

  她已然沒了生息,他離開了皇宮,本想在她轉生之路上等她,可是卻沒想到,在她摧毀木盒的時候,木盒的保護禁制劃破了她的手腕。鮮血滴落在木心之上的時候,木頭開裂,木制的人偶也碎裂成了幾半,無力回天。

  “還真是感人的故事啊。”也許,對于一心追求容貌與強權的非白鳳而言,樹妖蕭木所做的這一切,不過是他的一廂情愿罷了。又或者,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真的就為此打動了呢。

  “要破解輪回并不難,只要毀了她的臉,鳳族自會認回她這個天界罪人。”朔雙手環胸,淡然自若。

  “毀容啊……對于一個女子而言實在是過于殘忍了。”我難免唏噓。

  “上回闖客棧的那小子不是鳳族的嗎?讓他出手也可以,他正好欠了你人情。”

  “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跟天界的家伙扯上關系呢。”

  “是,所以要他還了你的人情,如此便兩不相欠了。”

  “你這家伙,盤算的真好。”我干脆利落的拍了拍樹妖蕭木的肩,說:“你也聽到了,這樣算起來,你便是欠了我一個大人情了。你放心,我不是那種唯利是圖的人,既然你這輩子壽元將盡,來世我再找你還清。你現在客棧住下吧,等我們聯系了旭日再處理你的事情。”

  “好,那就麻煩老板娘了。”

  我拉上一旁的朔,起身出了雅間,帶上門時,留下了最后一句話:“回到鳳族以后,她也許會待在天界。”

  想必此時屋內的蕭木正望著自己的木心發呆吧,我回過神來,將目光投在了朔的身上。

  “汐兒,怎么了?”

  “沒。”我抿了抿唇,說:“只是覺得……你最近又變帥了順眼多了。”

  “哦?汐兒是說你以前看本君不順眼很久了。”

  “沒、沒有啊。”說實話,每每看到他時,都會覺得此刻的比肩而立是多么的來之不易。

  如他所說,世間最美,不過有人與你立黃昏,有人問你粥可溫。原來能夠有一個懂你護你、知你冷暖之人執手相伴,是如此既美好又幸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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