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山河故宋 > 第83章 喚龍(3)
  那個“連規矩都不懂”、半跪在地上說話的年輕“軍將”不是顧淵還能是誰?

  只是他帶來這輕飄飄一句話,就如同是驚雷一樣,炸開在東平府冬日的朗朗晴空之中。

  一時之間,大元帥府位高權重如黃潛善,巧言善辯如汪伯彥,亦或者是真正領軍的楊沂中、還有后軍統制張俊都愣在了原地。這些如今元帥府的大員們幾乎是震驚地望著這年輕人,并且消化著他帶來的這個驚人消息。

  “城里那位官家這就禪位了?和他那父親一樣?”

  “這么重要的消息,怎地會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叫這么個不知來路的家伙帶出來?”

  “汴京被圍得跟鐵桶一樣,不就只能靠這些武人來傳遞消息么?順德帝姬就在此處,真假虛實一問便知!”

  所有人都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趙瓔珞更是止不住的震驚!

  她幾乎本能地按住腰間長劍——別人不知道,她可是再清楚不過!自己那懦弱的父兄在汴京最后一夜,只是在宮中枯坐著,以淚洗面,怎么有這等魄力,將手中權力和錦繡江山就這樣扔出來。

  更何況,這位顧參議,壓根就沒有進過汴京城,又從哪里來的官家口諭!

  這就是在徹頭徹尾的假傳圣旨!

  這個顧淵,當真是野心勃勃!偏偏膽略和他的野心也一樣大!

  如今這大元帥府人心惶惶,唯一對收復汴京有著執念的宗澤被扔到了前線,剩下的都是一群殘敗之軍和地方知府。他們忽然聽聞汴京城破,便全都聚集在康王這位唯一的宋室血脈身邊——誰敢說自己心底最深處沒有那么些隱秘的想!

  誰敢說自己不是在等那么一日!等這位康王登上大位,而自己也跟著一步登天,完成盛世之中常人一生都難以企及的路!

  所以,顧淵這話,哪怕漏洞百出,哪怕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這就是矯詔,卻就是沒有一個人跳出來,戳破這層窗戶紙。

  直到最后,汪伯彥才咳嗽一聲,似乎也是打足了腹稿,緩緩開口:“……這等大事,豈能空口而論。這位……少將軍手中可有什么憑證……”

  “自然是有!”顧淵硬著頭皮,大聲對答,“我這里有官家的衣帶詔為證!”

  顧淵說著,從懷中抽出一條臟兮兮的衣帶,上面確實用血歪歪斜斜地寫著一行字:傳位于康王構……

  “城破那日,官家眼見汴京四壁陷落,知大勢已去。可官家不忍棄汴京百萬軍民獨自逃生,又不愿讓自己落入金人手中,讓我大宋投鼠忌器,故斷然決定,傳位于康王殿下!”他一面低伏在地,手上捧著那輕飄飄的衣帶,嘴上卻依然說個不停。他甚至都有些佩服自己這信口胡說的本事,將根本是莫須有的事情說得有如自己在場親見一般。

  “……官家說,汴京既破,人為刀俎,己為魚肉,怕是不知要做多少身不由己的事情。所以,今后無論金人立何人為帝,亦或者之后汴京再傳來什么消息,都不再是他自己本心。按照官家所言,自汴京陷落那一日起,殿下便已經是這天下之主,擔負山河之望!”

  顧淵這一席話說得慷慨激昂,倒是將周圍的文武官僚說得有些動容。只是他自己也知道,這所謂衣帶詔完全是昨日突發奇想所作,寫得潦草不堪,甚至有些筆畫還做了簡化,其實根本瞞不過這上上下下官場沉浮的老家伙們。

  汪伯彥走上前,瞪著雙老眼,費了半天勁方才分辨出來這所謂衣帶詔上究竟寫了什么,并且飛快地得出一個結論——這絕非那位同樣在書法上有相當造詣的趙恒所寫!

  可他捧著這所謂的詔書,與在場眾人一番展示,在場一眾文武卻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張俊、楊沂中這樣的武臣還好,只是皺著眉頭沒敢說話。那幾個文臣卻一直在互相擠眉弄眼——也許是在責怪,這忽然冒出來的二桿子,膽大妄為,跳出來做了大家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只是這手段也實在是太敷衍了些!

  想學太祖皇帝黃袍加身的戲碼,怎么到頭來就準備了這樣一條破破爛爛的衣帶!好歹也尋一位正經的先生,仿寫一下官家筆記吧!

  趙構上前,接過衣帶,拿在手上也是反復端詳半天,終于皺著眉頭從嘴里擠出半句話來:“這字跡……有些奇怪。”

  他的話音剛落,顧淵只覺得自己后背被冷汗一下子浸透了。

  他已經完全是拿自己性命在做賭注,賭在場眾人全部都是權力場中的野獸,賭他們愿意順水推舟,一起來做這從龍之臣!

  當然,也是賭那位趙王爺的野心!

  ——卻沒想過到,他賭對了臣子,可沒想到這位趙構骨子里竟然是這樣怯懦的一個人!

  老子都把皇位砸到你臉上了,你居然還不敢接。那可真別怪我翻臉無情,挾持你這位趙家最后的血脈了!

  想到這,顧淵甚至已經開始打量起周遭衛戍軍士的位置,做著劫持康王,逃之夭夭的打算了。

  “這字跡如何奇怪?九哥可看仔細了?”就在這時,趙瓔珞按著劍走到趙構身前,忽然與顧淵并排跪下。

  她面無表情地看了顧淵一眼,轉而面對自己身前這位金甲按劍的兄長,聲音清越:“……這衣帶詔是皇兄倉促之間血書匆匆寫成,字跡自然與平日不同,可上面一筆一劃,皆是妹妹親眼所見。禪位于你,也是父兄之意,臨行之前,父兄言辭切切,只說九哥負天下之望,萬勿推辭!”

  她說著雙手交疊,鄭重叩首行禮:“國不可一日無君!請陛下——受禪登基!”

  顧淵這時候雖然心中驚訝,可也反應了過來,立刻跟著有學有樣,鼓足了力氣大聲喊道:“國不可一日無君!請陛下受禪登基!”

  有了這位順德帝姬如此背書,就算他準備的素材再怎么粗糙到慘不忍睹,扶康王上位的政治合法性都已經得到了最徹底的解決。

  畢竟,她趙瓔珞是唯一從汴京城里突圍而出的皇室血脈!她說這衣帶詔是趙恒親手所書,那便再無疑意!

  想到這里,滿元帥府的文武僚佐紛紛跪倒一片,似乎是生怕自己落后一步便會授人口實一樣,只留下一身金甲的趙構還站在原地……

  靖康二年正月十一,大宋最后的皇家親王,天下兵馬大元帥趙構,于東平府奉旨登上帝位。

  改元,建炎。

  不過因為戰事趨緊,這一次登位沒有司儀、沒有大典,甚至連一個有分量的朝中重臣都沒有。大宋帝國的新君,就在冬日的暖陽下,愕然地接過這龐大帝國的權柄。

  而汴京城旁、金軍大營之中,被扣留的帝國皇帝趙恒與完顏家的名將們對此更是一無所知。

  他們還在饒有興趣地討論著該如何處理汴京城中被幾乎一網打盡的趙宋皇室,對于那個流落在外的親王也沒有予以額外的重視,只是責令耶律馬五盡快兵發濟州、破東平府,將那位天下兵馬大元帥也速速捉來與他的父兄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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