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山河故宋 > 第364章 新生(5)
  在經歷了偏帳之中堪稱洗禮式的動員之后,這些宋軍之中的高級軍將又被顧淵拉到西湖邊的一處演武場上觀摩新軍之間的對抗操演——這可不是宣和年間那種表演意義遠大于實質的操演,完全是實戰出發,不做太多限制的軍陣對抗。

  顧淵有意從韓、岳兩位將主手下隨機抽出一個指揮的兵馬,圍繞著一處低矮的小坡地展開爭奪——雙方除了裝備的是無頭木箭、木刀和白蠟桿子之外其余一切都不做規則限制,總之是要讓兩位指揮使各憑本事,將對方壓下坡地便是勝利。

  這些兵馬都是今年招募來的新兵,領軍的指揮使也都是從底層一點點積累軍功升上來的,有著天然的傲氣。更兼韓世忠與岳飛二人似乎一直有意無意地較著勁,要爭一爭這顧淵之下第一將的位置。因而手下沙場碰面,幾乎立刻就變得火星四濺起來!

  只見紅色與青色的旗幟混雜在一起,上千男兒列好陣勢,將手中那些面對重扎甲毫無殺傷力的木制兵器向著彼此用盡全力劈砍捅刺。

  交鋒一瞬,木屑紛飛!喊殺之聲——震徹天宇!

  “真虎狼之師也!”營中觀戰的將臺之上,呂頤浩終于沒有忍住,還是開口嘆了這么一句。

  他這位相公,在靖康之后的動蕩中,也算是見識過戰事軍陣,雖然一貫總是給人一種面團團的感覺,好像他只想在這個位置里將上上下下處得一團和氣,可那也不意味著這老狐貍便真是一個庸臣!這時候如何還看不出來這支新軍的成色!

  李綱瞥了他一眼,眼神之中更多的卻是憂慮:“是啊……顧樞相手中勝捷軍和京東路退下來的京東諸軍歷經青州大戰,原本已是我朝一等一的強軍。他矢志北伐、收拾舊山河,這我都沒話說……怕只怕,他復此河山之后,挾此威勢,若想再進一步……呂相公,到時候,你我這兩個老家伙,又該如何自處?”

  呂頤浩見他有此一問,古怪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沒有立即吭聲。

  “看什么……老夫自始至終都是宋臣!”李綱躲開他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地解釋道

  “這我自然是信李相公的……只是,李相公當年被官家罷相,后來好像還是顧淵拉著你回到朝中、將你安到了如今這位置上,你與顧淵,在我這等外人眼中可是一體的,便是我肯信你是宋臣——他秦尚書可能信?汪龍圖可能信?還有那位行在中終日煌煌的趙官家——可能信?”呂頤浩說著,忍不住就搖頭晃腦地笑了起來,“伯紀兄,只怕倒是便是你想罷相而去,全你一生忠義,以這位顧樞相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手段,你也會身不由己!與其說這樣,倒還不如就跟著這些蒸蒸日上的年輕人——顧淵算得精明,知道自己政治力量單薄、知道自己麾下這些年輕軍將就好比草原上的野馬——他是需你這么一員重臣,做那個勒住他們的韁繩!”

  呂頤浩這一番話,說得隱含笑意,可卻算得上是難得的推心置腹!

  “韁繩么?”李綱一愣,剛想說什么,卻只聽得高地那邊又忽而爆發出震天嘶吼,卻是執紅旗的一方,正成功地形成中央突破,將青旗一方的陣勢從中分割開來!而他還想與呂頤浩分說些什么,卻只見那位呂相公已經轉過頭去,捋著自己胡子,裝作無事般與他笑道:“李相公覺的,顧樞相練出的這新軍,比之金軍如何?”

  ……

  “若是叫宋軍如此下去再放任咱們子弟如此墮落下去,三年之后,我軍面對宋軍將再無半分優勢——撻懶,某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盤算,可如今顧淵已大權在握,開始著手整肅兵馬。他治軍的手段咱們都見識過,大宋富庶又遠超我朝!若是給他時日,他真拉出三四十萬青州城下那般強軍,你便是回復了些軍力,又待如何!時間年歲,可沒站在咱們大金一邊!”

  千里之外的燕京城中,金軍高層就在當年遼天祚帝最后議政的大殿之內,此時卻一個個沒有半點喜色。

  南面細作與那些首鼠兩端的宋人文武正將源源不斷的諜報送往北方,最后匯聚在這些金軍將帥面前。

  雖然金軍西路軍與東路軍的矛盾幾乎已是完全公開化,可他們多少還保留了些部族時代的遺風。尤其是想南下滅宋這等大事,終歸還是要湊在一起議一議的。

  大殿之中,一員青年勛貴正戴著頂貂帽,拿著一疊文書,厲聲疾呼!可奇怪的是,他周圍,金將分列兩面,雖然都死死盯著他打量,卻無人應和一聲。

  那大殿之中,猶自大聲疾呼的金人正是完顏宗弼——這位大金四太子完顏宗弼自北返燕云后手中軍權便被完顏撻懶奪走,可這恰恰又讓他與完顏宗翰達成了某種政治上的默契。今日這殿前軍議,原本是完顏撻懶以所部在上次南下時損失頗重,尚需時日恢復為由,拒絕在春日南下對宋用兵,卻沒想到同屬自己東路軍一系的兀術居然就這么跳了出來,說得自己跟宋軍奸細一般!

  為此,完顏撻懶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

  而看著這兩位東路軍人物居然公開鬧起矛盾,分屬不同派系的金軍軍將們也是大眼瞪小眼地只想著看熱鬧,卻從沒有人認真去想,那完顏宗弼在顧淵手里已經吃了兩次虧,他所說的恐怕并非危言聳聽!

  而眼見著這位四太子被架在大殿中間尷尬地下不來臺,還是完顏希尹站出來打了打圓場。

  他算是粘罕一系中智囊一般人物,許是故意想給完顏撻懶難看,此時慢條斯理地從一種軍將間走出來,學著宋人那些文臣儒生模樣,先是清了清嗓子方才悠悠說道:“四太子所言極有道理!宋人未被我們一擊而滅,今日正緩過氣來。只是我軍連年征戰,此時人困馬乏,士卒疲敝,也需要休養生息。不若今春,我們也稍微收斂攻勢,補充新兵入各部兵馬,以待秋日膘肥馬壯,再度南下,滅了那顧淵的狼子野心!”

  他說到這里,刻意頓了頓,看了看一旁神色不善的完顏撻懶,又瞧了瞧完顏宗弼,忽而冷冷地笑了笑,“——當然,二位將軍皆是咱們宗室之中的青年英銳,若是等不到今年秋天,收拾停當后南下征伐顧淵,老夫與粘罕這邊也是沒有半點異議——我們自回太原去,為二位堵住大宋那支西軍,靜候二位陣前捷報!”

  “陣前捷報?”聽到這里,完顏撻懶再忍不住,跳了出來,“希尹!別以為某不知道你那些歪心思!顧淵手里至少有堪戰兵馬不下五萬,還有收編宋軍三四萬人,今年新拉起來的兵馬也是這個數,誆我們南下去啃這硬骨頭,你們卻在西面只撿著那有氣無力的西軍蹂躪,當我們是傻的么!”

  可他的話音剛落,那邊完顏銀術可又忍不住嗤笑一聲:“說要南下的是你們的人,這時候不敢南下的又是你們,原來所謂的女真青年英銳,便是這般水準,怪不得淮水、青州,一而再、再而三慘白而歸……”

  “銀術可,你還好意思!奔襲幾乎是一座空城的建康打不下來,最后被宋軍在淮水堵住,逼得粘罕不得不拿金銀財貨來贖!這也當真是我女真族中,頭一份‘功勞’!”

  “你……!”

  看著大殿之中又一次不可避免地陷入仿佛無休止的爭吵,完顏宗翰與完顏宗弼皆是無力地對視一眼,進而苦笑著搖搖頭。

  ——宋軍正重獲新生,這是他們都能直覺到的事情。可金軍卻在以超乎尋常的速度墮落著……新的時代正在到來,可他們卻生平第一次去思考,女真一族是否已不再是新時代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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