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山河故宋 > 第492章 風起(4)
  整個五月剩下的日子就在各方涌動的暗流下一天天過去……

  虞允文的間軍司一直保持著對秦檜及其周圍政治勢力的嚴密監控,更可笑的是,為了引出那位“清流之望”的真實意圖,并且掩護汪伯彥這位投誠過來的重量級人物,間軍司甚至還要替這位汪學士策劃一場針對顧淵且漏洞百出的刺殺……

  物色人選自然是簡單得很,隨便自牢中尋個從過軍的死囚便是,間軍司這種黑活經手得多了,干起來自然輕車熟路。

  為此,虞允文甚至安排汪伯彥秘密見了一次這位死囚,對著他慷慨陳詞,“曉以大義”,而那人卻只冷冷打量這位大人物,伸手管這位大學士要了張兩千貫的銀票。

  ……

  “一個死囚?犯了軍法的……死囚?”

  建炎五年,六月初七,汴京,尚書府中。

  秦檜聽著那位自己頗為信重的親隨向他描述這個粗陋的計劃,也禁不住啞然失笑,詫異地回過頭來。

  “便是如你說的,是在西軍和摧偏軍中都廝混過的人物,可是若憑這一個人便能殺得了顧淵,那未免也太兒戲了吧?汪伯彥啊、汪伯彥……當真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說著說著,這位禮部尚書,言語之間居然又好氣又好笑地重重嘆了口氣。

  可,那位一向話極少的親隨這一次卻少見地開口:“其實,汪相公也未必真就沒有機會。

  我打聽過他們的計劃,大概真的是那亡命徒所做的,簡單粗陋、但稱得上狠辣!

  那顧淵有下朝之后陪順德帝姬在御道上閑逛的習慣,雖不至每日如此,可隔上三五天總能見到。這二人皆上過戰陣,可能對自己身上本事極為自信,所以周圍防備反倒是松懈得很,大多數時候,隨衛甲士,都跟在幾十步后面——若真是摧偏軍中善弩的射士,有一張勁弩在手,于御街上忽然動手……”

  他說到這,瞥了了秦檜一眼,方才沉下聲,狠厲地說:“當有五成把握!”

  “五成?”這一下,秦檜反而詫異起來,“我記得你說我們的計劃,功成之數,也不過五成,照你這么說,咱們花費這些力氣,還不如他汪伯彥請一個亡命之徒來得劃算?”

  “大人,這刺殺一時,講究得便是一擊即中。有些時候的確卷入得人越多、計劃越復雜,反而越是難以辦成。更何況,咱們這一環扣一環,還將北面金人給攪了進來,長帆具實以對,覺得當真是有些不可控了……”

  “當真如此?”秦檜捋了捋自己胡子,又看了看這位親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卻沒有立時回復。

  “北面來人,如今安頓好了多少?與咱們之間的干系,可切割干凈?”過了一會兒,秦檜又問道。

  這一次,他的親隨答得斬釘截鐵:“大人放心!北面……應也是害怕與此事扯上直接干系,十二人里,只有兩個是正經女真武士,其余全部是北地漢人遼人。我將他們扮做各地商隊,分散安置妥當,只言全賴汪相公安排,與咱們尚書府絕無半分瓜葛。另外,這幾日,他們一直在派人往御街周圍樓宇里鉆,看他們意思,打得也是當街刺殺的主意多一點。”

  秦檜聽到這,終于滿意地閉上眼,點了點頭:“你辛苦了。去將趙統領帶到南面來的客人處,讓他們自去分說吧。至于北面來人,勞你盯緊一些,若是見間軍司也盯上了他們,不必問我,直接將這份人情送給那顧淵!”

  “知道了。”親隨點點頭,拱手退下。

  可他剛剛轉身,便又被秦檜叫住:

  “長帆……好好做!老夫若再復相位,當與你一場封侯拜將的富貴!”

  而對此,這位親衛也只是忙不迭地躬身行禮,卻依然沉默寡言,沒有說出一句感恩的話來。

  ……

  日落時分,御道兩端的勾欄瓦肆卻才上起花燈。此時已是六月初,正是汴京城最熱的時候,也是這些瓦肆女子穿得最為輕薄的時候。這座城,歷經多次兵禍,卻頑強地生存了下來,經過一年生息,似乎又隱隱回復到曾經極盛時的模樣。一到了晚間,不少達官貴人,便絡繹來此,欣賞那些讓人目不暇接的綾羅綢緞,或者是搏戲大殺四方!

  可今日,汴京城里最熱鬧的瓦肆,“萬利賭坊”的老板卻多少有些不開心。

  原因無他,據說是那位大學士汪相公要招待一位貴客,包下了他這賭坊后院最好的一處院落。雖然銀子是一分沒少,可那貴客深居簡出,根本就沒有露臉不說,就連隨從也一個個頤指氣使,這才剛來了兩天,便與他們賭坊伙計起了不少沖突。

  好在,那位據說是汪相公的管家,花起錢來毫不手軟,私下里又給了老板張一千貫的銀票,算是將他的嘴堵住。

  可生意人的精明卻無時無刻不再向這賭坊老板告警——自己那院落之中住進的決非什么常人,說不得便會給他惹來天大的麻煩!

  他下定決心,只覺自己還是將這些瘟神送走的好。

  今日晚間,那位“管家”才剛剛入得門來,身后還跟著一位眉眼間看上去很是英武的年輕人。

  這老板見了慌忙迎上去,剛想要開口,卻認出來,身后那位不是別人,正是御營虎翼軍統領趙子昂!

  這位在虎牢關上血戰余生的年輕參政,堪稱是那場國戰中書生投筆從戎的典型。

  邸報、畫像傳向天下自不必說,到后來還被商家請畫師畫了連環話本、還燒制陶俑泥人。甚至自己這瓦肆,前一陣最流行的話本,便是說得這位趙參政與那位已然殉國的呼延統領的故事。

  見到這般人物居然跟著那位管家向內院走去,這老板也只得將嘴里的話給生生憋了回去,還趕忙吩咐伙計給內院送去瓜果、冷飲,千萬不敢怠慢這等貴客。

  隨著一陣嘎吱嘎吱酸澀的聲響,內院一處塵封的小門被緩緩推開。

  御營虎翼軍統領趙子昂一席商賈打扮,踏足其間。一眼便看見臺階之上站著的那位豐神俊朗的大宋前任官家。

  昔日道君皇帝,顯然是這一年間已然修養了過來,此時正執一桿畫筆,描摹著紙上美人,他聽見門扉響動,向這邊望了一眼,見是這英武青年,面上和藹一笑,淡淡道:“子彥……來了?”

  可,他一個被顧淵軟禁在臨安的人,怎么突然就出現在了這汴京城中?

  趙子昂便是再不愿問于政事,這個時候也反應過來,自己怕是已然置身于一場陰謀之中!可此時周圍都是腰懸常見的親衛看守,他也只能壓著胸中詫異,猶豫半晌,終是微微低頭,拱手回了聲:“臣……見過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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