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山河故宋 > 第570章 帝姬(3)
  “王爺還要可是什么?”

  朝天門上,虞允文看著那絡繹駛向顧府的車隊,終于覺得自己的耐心被面前這位給耗盡了。

  他是萬萬沒想到,這位已經年過三十的顧王爺,別看朝堂戰場殺伐決斷,卻獨獨在尚帝姬一事上猶猶豫豫。

  哪怕今日,明明早已說好要去碼頭親迎十九帝姬,可事到臨頭,這位王爺卻還是怯了。

  他竟如一個逃婚浪子那般,拽著虞允文,躲到這朝天門上來,俯瞰這座天底下最秀美的城市,亦如他們揮師北上前的那夜一樣。

  “……如今朝野上下,誰不知王爺與帝姬關系?軍中兄弟也都覺得王爺這些年,過得實在太清苦了些,都等著看王爺與帝姬大婚,給這久經戰亂的天下添些喜氣。”

  此時,親衛甲士早已把住四下,避免閑雜登城,城頭也只有他們二人。

  虞允文還在那喋喋不休苦勸,顧淵則靠在女墻邊,望著穿街而過的車隊,多少有些后悔為什么要帶這少年老成的虞學士上來。明明,這位小虞相公自己也同樣沒有結婚,為什么催起婚來卻語重心長,好像平白比自己大了十歲。

  “天下未定,女真未滅,我們這樣手握著萬千男兒生死之人,又有什么立場去沾所謂的喜氣?”顧淵疲憊地搖搖頭,只想將此話題打住,不想再繼續下去。

  但這一次,虞允文卻偏偏固執得很,他上前一步,居然行禮拱手,鄭重以對:“王爺!尚順德帝姬之事,非僅為了你們二人,恰恰是為了國家朝堂穩定,為了追隨王爺的這萬千兒郎不止最后沒了下場啊……”

  顧淵看了他一眼,知道這年輕公卿今日不將此事分說個清楚怕是不會罷休:“彬甫莫要再勸。從臨安那一夜開始,你們明里暗里那些意思,我又如何不知?

  ——無非就是希望以我與瓔珞大婚,彌合我與趙宋天家之間那道裂痕。這樣,將來無論是攝政、是顧氏代宋、亦或手段更激烈些,行廢立之事,天下反對聲也會少一些。只是,彬甫當知,這種身后之名,卻不是我在乎的。說句狂妄的話,我活著,孤即帝國;我死了,哪管他身后洪水滔天!”

  “那……王爺在乎什么?”虞允文抬起頭,看著面前靖北王,雖然猶豫,卻還是接著說了出來,“王爺當知,位高權重如您,這婚姻大事,也是維護權力的手段。古往今來,天家權臣,中原戎狄,那么多的聯姻,其中有幾人是真心相愛的戀人?似王爺與帝姬這般,并肩一場,挽此山河,還彼此有意有情的,又能有幾人?

  “我知道……”顧淵張了張嘴,好像想要反駁什么,卻終是無言以對。

  過了好一陣,他方才嘆息一聲,道:“我只是覺得,靖康以來,確實負她許多,所以才不想在這婚事上,摻雜那么多的權謀計算;想待到掃平女真,將這個國家、那些復雜事一樁樁理順之后,再去給他一場純粹的婚禮……”

  他說完這些,似乎也覺得自己想法的可笑,于是不輕不重地在那女墻上拍了一下,又補了一句:“很虛偽是吧?明明離篡她們趙家江山只差一步,卻還想如話本里一般,給她一場純粹的……愛情。”

  “王爺這般……方是英雄。”虞允文自然是沒有笑的,只低著頭繼續勸道,“只是,王爺與帝姬如今都手握著重兵,一言一行皆會牽動四方,又哪里還能有什么純粹?

  更何況——文德殿上,帝姬與王爺并肩上殿,當著三圣面前,將天下的權柄交與王爺。她一個天家帝女,已經做到如此地步,王爺今日猶猶豫豫,便是有千百般的理由,卻有沒想過,順德帝姬那邊,該如何自處?”

  他這一席話,說得其實已經有些越線,可顧淵無疑是聽進去了。

  這位大宋靖北王,看了眼這臨安的滿城繁華,微微點了點,嘆道:“彬甫說得……也對。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家國不負卿……”

  說罷,他按著腰間長刀,轉身便要走下朝天門。

  “王爺去哪?”虞允文愣了一下,知他的態度有所松動,忙不迭地跟上,恭謹問道。

  “回府!”

  “——那王爺看,大婚之事?”

  “大婚?”顧淵的腳步停下片刻,干干地笑了一聲,而后猛一甩手,也不回頭,“——那便大婚!先將婚約定下,剩下事,聽你的安排!”

  ……

  長長的車隊在顧府門前的長街上停下。

  杭州府的顧家,原本便是城中有名的富貴家族,如今更是出了位權傾朝野的顧相公。雖還不能同那些歷經五代十國亂世的世家比底蘊,可論手頭實力,卻已然是大宋第一流的家族了。

  趙瓔珞自然用不著人攙扶,從馬車上跳下來,看了看顧府的門頭——明顯與記憶中已不太一樣。朱門之上,青磚黛瓦,飛檐吊角,不知是請的什么匠造名家過來翻新的。

  三年前,臨安兵變之后,他駐扎此處,也沒少來這顧府做客,她的身份顯赫,顧家對她自然不敢怠慢。只是這一次,他們待她的禮節,恭謹熱情之中,卻更像是對著即將入主這一家族的女主人。

  顧瑾親自在前引路,顧家父母長子,還有幾個子侄后輩都在正廳迎候,他們穿著華貴的衣衫,朝她齊齊躬身行禮。

  作為江南商家之首,顧家手里能夠調動的流動資金可比寒酸的趙宋天家要多少許多,甚至算起來,天家用度,其中怕是有半數也是由他們支撐的。因此這宴席,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奢華,更不必說,府宅中,似乎所有人都覺得,這場宴席,不可能只是一場尋常家宴那樣簡單。只怕這便是顧家三郎的納吉之宴!

  趙瓔珞從虞允文與趙福金開始拐彎抹角相勸時多少就反應過來此行臨安,可不是陪著顧淵去查個案子那樣簡單。

  只是這場婚事,在世事弄人之下,已越來越像一場政治交易。

  宋室仁懷皇后,建炎二年自盡于會寧府中。

  作為帝姬父兄,那“吉祥三寶”皆被顧淵軟禁著,便是趙佶就在臨安,也無法讓他出現。

  替代他們的人選,選來選去,似乎只能是宗室中與顧淵一黨走得最近的茂德帝姬趙福金。而右相呂頤浩,則代表著朝中文臣,千里迢迢跟著過來,似是早有預謀,要見證這一刻。

  可,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卻畢竟無人將此事點破。今晚宴席,還是以為十九帝姬接風洗塵的名義開設的家宴,她這位當朝帝姬,好像還不得不坐在主位上,同顧家那些長輩子侄,觥籌往還。

  主桌之上,另一座位顯然是留給那位大宋靖北王的,只是宴席已然開始,卻仍舊空空如也,讓她這位客人,面對滿桌的山珍海味,沒有半點去品嘗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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