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響門鈴。一個三十多歲，打扮時尚的女人打開門，上下打量著陸皓明。
壞了，搬家那天來吃過喬遷酒，局長夫人對自己沒一點印象。陸皓明自我介紹道：“局辦公室的陸皓明。”
他本想自稱“小陸”，面對這么年輕的夫人，臨時改口報了自己的大名。
“哦——請進。”
陸皓明進去換了鞋，把禮物交給陶夫人，說：“提前祝你們一家中秋快樂。”
女人接過東西，邊往書房走，邊說：“請坐。”
陸皓明站著，環顧四周，卻不見陶局長，這室內的擺設可用奢侈兩字來形容。
搬家那天，這室內的擺設還很簡樸。這幾個月來，添置了不少東西，特別是那對大花瓶，跟局長辦公室的幾乎一模一樣。
局長夫人從書房出來，呶了呶嘴，示意老公在衛生間，然后泡茶，上了些水果。
陸皓明本來想跟陶局夫人聊幾句，熱熱場子，卻不知道怎么稱呼。陶局夫人姓宋，叫宋師師。
叫師師姐？很突兀。叫夫人？顯得太客套。加上宋師師又沒有什么正規職業，什么宋老師、宋醫生、宋總……都不搭邊。
他站在那兒，干笑。
一會兒，陶局長從內走廊出來，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說道：“皓明過來了啊，站著干什么，坐坐坐。”
兩人坐下，陶局長微笑地望著他，那笑容十分親切，十分溫暖，讓陸皓明如見到雪后的太陽。
陶局長和他聊了幾句家常。陸皓明怕有人來拜訪，抓住這個時機，向陶局長表明心跡。
他可能有點語無倫次，但談話中暗示，自從來到教育局以后，特別是陶局來了之后。自己一直只知道埋頭寫材料，不喜歡打牌，也不喜歡串門，所以到局長家里來得少。
陶局長笑道：“五月份才搬過來，能來幾次呢？現在來了就好嘛。”
陸皓明委婉地表示：他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一個只圖平安過日子的人，一個在背后從不議論別人的人，如果局長聽到一些閑言碎語，一定不要相信。
有些事情不能說得太具體，說得太具體，陶局長就要問這是誰告訴你的。只要表達自己完全臣服，沒有任何抱怨之心，非常擁護陶局就可以了。
陶局自始至終微笑著，甚至幾個非重要電話也被他按掉了。他以一種無比親切的笑容望著陸皓明，好像他們過去是好朋友，現在也是好朋友，將來還是好朋友。
陸皓明放松了，敞開心扉，暢所欲言。
局長夫人宋師師也時不時從另一間房子里走出來，為陸皓明添茶水，然后用牙簽挑起一塊紅蘋果，遞給陸皓明，說：
“嘗一嘗，進口水果。”
面對宋師師這么熱情的勸說，他把蘋果塞進嘴里，不敢發出太大的咀嚼聲，慢慢地嚼著。
宋師師看到他嘗了，才滿意地離去。
在聽完陸浩明的述說后，陶局深情地回顧了這兩年，從縣里到市局工作，表示得到了同志們的大力支持。
特別是你陸皓明同志，應該說是一個非常好的干部，工作兢兢業業，不抱怨，不推諉。所以，你小陸是一個有黨性修養的人，一個沒有功利心的人，一個具有發展前途的人。
當然，人無完人，你也是一個有個性的人，缺點和錯誤每個人都有，慢慢改吧。
教育局的事業，以前有你的貢獻，今后也要靠你默默無聞地奉獻，奉獻精神是考驗一個人對黨、對組織忠誠度的試金石。
說完，他喝了一口茶，仍然微笑地望著陸皓明。仿佛從無芥蒂，對陸皓明沒有意見。
這些話，聽起來多舒服啊。不愧是一名有修養的領導干部，說得十分真誠，十分中肯。
陸皓明心想，今晚來得好，來得及時，把這一段時間以來，陶局對自己的誤解，一筆勾銷了。
看來，在樹下那艱難的等待，真的值，絕對值，完全有必要，是必要的加加大，n次方。
陶局最后說道：“好好干，不要受外界干擾，兢兢業業地干。要忠于組織，忠于領導。
對不正之風，特別是詆毀組織，詆毀領導的人和事，可以及時向我匯報。”
說完，又熱切地望著陸皓明。
聽話聽音，陸皓明知道陶局說了那么多，最重要的就是最后一句話——對不正之風，特別是詆毀組織，詆毀領導的人和事，可以及時向我匯報。
如果陸皓明一時沖動，或者有心投靠，在這個時候說幾句魯局的壞話多么應景啊，沒有事實可以生造。這場面就會更融洽，陶局就會更加信任他。
可惜，陸皓明還做不到這一點。魯局確實與自己喝過茶，聊過天，走得近一點。
可每次都是聊點天文地理，李白杜甫蘇軾，唐詩宋詞元曲之類。至于生造事實，污蔑一個人，有違他的良知啊。
陸皓明尷尬地笑笑，陶局也笑笑。
“來日方長，好好干。”
陶局用這句話作為送客的結束語，陸皓明聽懂了，站起來告辭。這場為期40分鐘，沒人打擾的親切交流，在九分和諧，十分親密的氣氛中結束。
陸皓明回到家，文娟關切地問他們之間談了些什么。
他只揀一些好話說了一遍。
文娟問：“他老婆熱情嗎？”
他說局長夫人不太認識他，見他是提著禮物，又說自己是局辦公室的陸皓明，馬上就熱情了。
文娟白了他一眼，說：“陸皓明，陸皓明，你要謙虛一點嘛。說自己是小陸就行了。”
陸皓明說：“小陸？他夫人是第二個老婆，只比我大幾歲。我上次就跟你說過，不記得了？”
文娟說：“對，記起來了，那他原來的老婆呢？”
“離了。”
“第二個老婆一定漂亮吧？”
“穿得時尚，抹著口紅，描著眉線，燙著大波浪頭發，收拾得非常精致。”
文娟的目光暗下去。
陸皓明說：“我什么地方說得不好，讓你不高興了？”
文娟幽幽地說：“你要是今后當了官，不會跟我離婚吧？他們說男人三大喜事，當官發財死老婆。”
陸皓明哈哈大笑：“你胡扯。別人是別人，我們是我們。”
過了一會兒，文娟才說：“你看，多去走動有收獲吧。陶局一直表揚你。其實他對你沒有半點成見。
跟陶局長搞好了關系，就算不在局里發展，放你到市一中當個副校長，一年的收入不知有多少呢。”
陸皓明清楚，不說當個副校長，就是當個班主任都比辦公室寫材料要強。
多少學生家長送東西啊。只是自己已是副科級，再去教書就算貶職了。能當個市一中的副校長，只要陶局一句話。
是該好好與陶局搞好關系，誰不想過得好一點呢。
……
自從中秋到陶局家中送了一份重禮后，不知是陶局跟馬小松打了招呼，要對陸皓明好一點，還是陸皓明感覺送了禮之后，自己心態安穩一些。
總之，接下來的日子過得風平浪靜了些。
一晃就過了十一長假。上班后，還是沒什么事，這一天下午，他又在讀姑父的《官場心得》。
這本筆記，像從政指南一樣，讓他明白許多事情的微妙之處。
姑爺總結了官場十法：
一是外圓內方：內心一定要有是非標準，但，是非對錯不要寫在臉上。
二是遇人要多打哈哈，多談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少談身邊人事。
三是遇事要忍。忍無可忍，也要等待時候再反擊，反擊一定要周密，穩打穩扎打硬仗……
剛讀到第三，文娟就打來電話，告訴他一個好消息：他們醫院要集資建房了。要他早點回家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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