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令已到12月28日，過幾天就是元旦了。陸皓明正在排元旦節日值班表。這種節日值班，領導只掛個名，其實是辦公室的人輪流來。
陸皓明把何田田叫過來，詢問她哪天可以值班。
何田田說：“2號吧。”
陸皓明點點頭，填上何田田的名字后，說：“你幫我送給唐主席，唐主席簽完后，再送夏局，陶局。
何田田接過值班表，并沒有走的意思，小聲問：
“陸主任，今年對你們中層領導的考核，下面學校的領導都要參加，是嗎？”
對中層干部考核，往年都是局機關干部參與。今年有變，怎么自己沒聽到一點風聲？陸皓明不動聲色地問道：
“你從哪里聽到的風聲？”
“我姨父在市三中當副校長，他說局里今年要改革，不僅局機關的全體干部，局里直管的幾所中學，以及二級單位，什么進校，電大，職業技術學校的正副校長，都要給你們打分。
我姨父抱怨，說平時又沒在一起工作，也不是十分了解，怎么打分呢。實在沒有必要。他只是和我說說，叮囑我別傳出去。”
“田田，你真不能對第二個人說起了，黨組都沒研究的事情。如果查實是你傳出來的，就會查你，還會牽扯到你姨父身上，后果很嚴重啊。”
何田田使勁點頭：“我就是不解，才問問你。別人嘛，我絕對不會問。”
“你也要叮囑你姨父不要跟任何人再說了。”
“我姨父和陶局長關系非常好。不會亂說。”
“哦——那你先去唐主席那兒。”
等何田田走后，陸皓明進行邏輯推理：陶局上任后，這些局屬二級單位的正職全都換成了他的人，副職也在加緊換。
也就是說，這一班人陶局捏拿得死死的，到時，他暗示他們給誰打個不合格，誰就是不合格人員。
考評不合格者，就抹掉職務。陶局來到教育局第一年，就用這種方法，把不聽話的后勤科副科長老莫的職務抹掉了。
老莫到處告狀，沒一點用，因為全局干部有一半多給他打了個不合格。
當然，老莫也有缺點，向各個學校到處推銷他老婆書店里的課外輔導資料。
所以老莫現在是一般工作人員，享受副科待遇而已。
陶局用這個方法，牢牢地把控中層干部，讓大家動彈不得。
現在，陶局在布一張大網，加大參加評議人員的范圍。就算你在局里人緣關系好，但那些下屬單位的正副職，絕對聽命于他。那么，他想要抹掉誰的職務就抹掉誰。
我陸皓明就是這網中之魚。陶局只等年底收網。
難怪他要唐主席代理幾個月，到明年再研究辦公室主任人選。
這人的心思真是隱藏得太深了。如果不是何田田透點風，到了快要考評的時候，陶局開個會議，說要擴大考評人員，讓各個二級單位的正副職參與考評，其他局領導也沒有理由反對。
陶局那張嘴左右是理。他會說二級單位的領導們，老師們反映局里一些科室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
一次能辦好的事，偏要人家跑兩次，三次，還要請客送禮才辦。只有群眾握有一票，才能改變機關作風。
這么一說，哪個局領導敢反對？
這兩年，陸皓明領教了陶之春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厲害。
事情到了這一步，陸皓明不想再找人傾訴了。跟姑父去說，只會徒添老人家的煩惱。你陸皓明怎么這么不待見呢？
跟任志遠去倒苦水，任志遠也會覺得，不幸的事怎么老是發生在你身上呢？
他咬了咬牙，對自己說：陸皓明，你一定要自我面對。人家能幫你一時，不能幫你一世啊。
你必須直面慘淡的人生，正視淋漓的鮮血。
自己的路自己學會走。
怎么面對呢？去團結那班二級機構的領導們嗎？這是不可能的。人們不可能接受你的那點小恩小惠。
他往桌子上捶了一拳。你陶之春也不是屁股刮得干干凈凈，我總要抓住你的一點半點把柄。
畢竟，我不是從前的陸皓明，是辦公室管事的副主任，一切都要經過我的手。你就沒有一點半點問題？
坐了一陣，他有了主意：決定從費用上撕開口子。
……
時間到了新年的元月2號，這一天，本來魯石山約他去登山的，他推了。說改日與老領導再聚。
吃過早餐，他就騎車到了辦公室。一個辦公室負責人加班，沒有人懷疑。
何田田值班，局里沒有一個人。
陸皓明沿著四層樓上下查看了一遍，才走進辦公室。
何田田有點意外：“陸主任，你不是休息嗎？”
陸皓明笑道：“不當這個主任則已，當了這個代主任，出了任何問題都是我的責任啊。再說，陶局長去上州辦事去了，叮囑我早點把年終總結寫出來。”
何田田說：“你也不輕松。”
“你更不輕松呢。”
“何田田對陸皓明這句話，感到莫名其妙，問道：“為什么？”
陸皓明說：“田田啊，平時辦公室人來人往，我跟你也沒機會說幾句心里話。若是約你到哪些個茶館去聊呢，你長得太漂亮了，怕遇上熟人，本來沒事，人家總要風言風語。
所以，今天是個好機會，我想跟你聊幾句。”
何田田瞪大著眼睛望著他，不知道眼前這個大帥哥會說出什么樣的話來。
陸皓明說：“局里的機關生活不正常，這個你也知道。我也不說透了。首先我要感謝你對我的關心，那次借錢真是雪中送炭。”
何田田只是喜歡陸皓明，她從沒有想過與陸皓明有什么曖昧關系，畢竟她的生活太幸福了。
這種喜歡很純粹，很單純。下班后過著舒適的日子，上班時能看到陸皓明這樣的帥哥，心情愉快就行。
現在聽他說機關的事，才放心了些。他不是跟自己聊感情，而是聊工作。
陸皓明說：“因為機關生活不正常，所以，我們每一個人都要學會保護自己。我只是有一點為你擔心。”
“你說。”
馬小松上臺之后，雖然我不管辦公室經費，有一種預感，公車，公共接待費，公共辦公費開支太大了。
上面抓‘三公經費’抓得比較嚴，我不知道你們怎么做賬的。如果如實入賬，陶局不會同意，會要你們做假賬。
但是，真的查起來，陶局長又沒寫個紙條給你們，他說沒要你們做假賬，把責任推得干干凈凈。所以，這件事，我一定要提醒你。”
何田田走到門外望了一下，回來說：
“陸主任，以前在汪局長手里是如實入賬。到了陶局長手里，開支實在太大了。我和愛姐（財會）都有點怕。
我們做了兩套賬。太大的飯菜發票，我們都復印了一份，就是怕以后有我查賬，說我們倆個造假。”
“復印件是你收著，還是愛姐收著？”
“每人一套。”
“我也留一套，你拿過來復印一下，到時，可以幫你們說話。”
何田田點了點頭，說：“你當主任真的要控制一下，不然會出問題，一輛20多萬的車，一年修理費報了10萬，買得一輛新車了。馬主任要我們沖到其他經費內。”
陸皓明畢竟不是學財會的，問道：“其他經費是什么？”
何田田說：“物品購置費，比如多買了幾臺電腦，誰查得清，只要說原來的電腦不行了，就可以應付過去。
比如每年的全縣文藝調演，買了多少礦泉水，付了多少伙食費、服裝費，這個塞幾萬到里面，查也查不出。這方面多用少用是個無底洞。”
陸皓明內心狂跳，表面上風平靜浪，說：“現在去辦吧。反正留著底子，你們好保護自己，我也可以作證。”
何田田說：“以后辦公室主任是你當，你一定要控制。雖然是公款，花起來心痛呢。”
說罷，她就去復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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