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皓明走到外間，突然想，這小郭也得認識，便掏出一張名片，說：“領導，記下你的聯系方式。”
小郭接過一看，點點頭：“哦，陸局長。”說罷掏出一張名片。陸皓明一看，只有名字，電話號碼，單位名稱，沒寫職務。
這就是科長級別的辦事員。寫上科長，不好意思，因為在省廳科長就是辦事員的別稱。
他掏出一包煙，放在小郭的辦公桌上，一臉抱歉的樣子，低聲說：“郭科，不好意思，不方便帶什么東西，下次請你吃飯。”
說完就快步離開了專項辦，走到電梯口，正好電梯下行，進去以后，沒有一個人。他的心，不知為什么，竟然有點撲撲直跳。
走出電梯，在一樓大廳，他看見那兩個講方言的烏鄉人坐在一起，交頭接耳，估計是在等柳處長下班。
心想，論起來，他們也算是同行，他們回到烏鄉，一定是大搖大擺在街上橫著走的人物。
可憐到了這里，對門衛都要低聲下氣。自己以前也是一樣，不過今天跟這兩位相比，自己邁開了第一步。至少不要到這兒坐一上午的冷板凳了。
他走到門衛室附近才打小谷電話。
小谷說：“早就到了”，
“拿一箱豆腐到門衛室來”
“好的，好的。”
陸皓明走進門衛室，問道：“您姓李？”
一個胖子要理不理的樣子，問道：“有什么事啊。”
“柳處長要我幫他帶點東西，說放到你這里。”
門衛笑道：“哦，你放心，我是他親戚。”
陸皓明掏出一包煙給他，說道：“你最好問他要個鑰匙，放進冰箱里。豆腐經不起高溫。”
門衛接過煙，對陸皓明一笑：“我有鑰匙。”
陸皓明再摸出一包煙，說道：“對了，還有一包。”
他叫小谷交給門衛。然后兩人回到車上。小谷看陸皓明面有喜色，說道：“去吃胖頭魚。”
“胖頭魚特別好吃嗎？”
小谷一邊開車，一邊說：“一是特別好吃，二是討個喜嘛。比如說，文姐懷孕了，別人都說，肚子這么大，肯定可以生個胖子崽。”
陸皓明哈哈大笑。笑完道：“大家都喜歡小孩子胖嘟嘟。不過也有道理，胖嘟嘟的樣子確實討喜。”
小谷說：“柳處長這個不好打交待的人，今天被你攻下來了？”
陸皓明說：“只能說撬動了一點點。革命尚未成功啊。不過，他不好色，不收禮，只論工作好壞，這一點可以肯定。
前面有兩人是烏鄉市的，比我早一點進去，從柳處辦公室出來后，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估計是一問三不知。
而我呢，跟打乒乓球一樣，他發過來的球，我猛的一下抽回去，再發再抽。抽得他沒有話說了，就說留下材料再仔細看看。”
小谷說：“好事多磨。局長，我跟你說句內心話，你以后肯定可以當一把手的，當了一把手把我調過去。”
“你會看相？就注定我會當一把手？當一把手不是憑工作干得好不好，還有許多因素。”
小谷說：“局長，你不要譏笑我。論當官，我有一套心得。”
“那你說說。”
“當官分為三種人。一種有關系有背景又有才干，升得快。從縣里到市里到省里，哪個地方都只干幾年，你還沒跟他混熟，他就走了。
第二種人。也有關系有背景，但是沒才干，可以說基本上是個庸才，甚至是個混混。但是，他們混得比較好。總是占據些好單位，要害部門。
第三種人，就是沒背景，也沒有關系。全靠自己打拼。這種人有才干，有水平。這里面又分兩種情況，
一種是埋沒了。另一種是沖出來了。比如你，就能沖出去。”
“你以前在機關，就琢磨這些事？”
“不是琢磨，看得多了，基本就是這么一回事。”
“那你從哪方面看出我就能沖出去？”
小谷笑道：“這官場也不能全用些關系戶，用些干不了事的人嘛。總要用些能干成事的人才吧。
比如危房改造，你來干這件事，首先就來個暗訪，嚇得大家趕快行動，干到除夕都不休息。
其次提出并校，修公路，這是個創舉，又切合實際，節約資金。第三，柳處長這樣的人，你都能撬動。所以，我覺得你是萬丈光芒，別人想遮蓋你，都遮不住。”
陸皓明再一次哈哈大笑，然后說道：“機關啊機關，真是一個鍛煉人的地方。把我們的小谷同志鍛煉得三頭六臂。
會開車，會點菜，會弄音響，會要鑰匙，還鍛煉成一個思想家，會想問題。”
小谷笑道：“三頭六臂談不上，但在機關開車，真的逼著自己想問題。有一次，領導要我出去買包煙。
我在外面想了很久。他是真要我買包煙還是支開我，不讓我在那兒聽他和別人談話？
我琢磨了半天，領導煙癮不大，對方也不太吸煙。早上出門的時候，我是放了兩包煙在他公文包里。
我想清了，就在車上睡一覺。結果領導出來后，說小谷啊，你腦子靈光。”
陸皓明準備考一考小谷，問道：“就算你說的，我到新單位當個一把手，單位原來也有司機，如果只有一輛車呢？”
“那還不是你一句話？把原來的司機調到辦公室或者其他科室。如果是老司機的話，他感激你不盡。畢竟天天開車也辛苦。如果是新司機，他敢放半句屁？”
陸皓明笑了，說道：“小谷，你確實不錯。如果有那樣的機會，我說的是如果，我也需要你這樣的機靈鬼。不過，我聽說別人只往市委車隊調，而你有些反常。”
小谷說：“局長，像我這種并非專門給哪位領導開車的司機，叫機動型司機，一會兒給大領導開車，一會兒又給科長們開車。永遠沒個正式的主人。
這是其一。其次呢，想跟你說句內心話，別看我在大小領導面前是條狗。我也是一條有尊嚴的狗啊。”
陸皓明這次笑得打岔口。笑完后，說道：“讓我喝口水。”
等陸皓明喝了幾口礦泉水后，小谷接著說：
“你不同，你把我看成是個人。還時不時表揚我。而市委機關呢，大領導還好，有些科長們的素質就低了，真的把我當成一條狗使喚。
比我年紀小的也是手一招，喂，小谷，快點嘛。小人物也有尊嚴，局長你說是嗎？”
陸皓明說：“對。我們有些優秀的傳統文明正在流失。你說的是真話。不過，我們目前的工作，主要是把胖魚頭吃好。”
小谷笑起來，說道：“就是喜歡跟你這種幽默的領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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