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之縣整頓煙花鞭炮暨產業轉型動員大會在縣會議中心召開。
會議由縣委副書記封毅主持。
代縣長淡家坤作主題報告。
最后，陸皓明講話。他掃視全場，總結道：
“淡縣長作了一個很好的動員報告，概括起來就是三句話：
一是迅速關閉現有煙花鞭炮廠。鼓勵部分有條件的廠子轉向，從事安全的鋼絲棉煙花生產。
二是號召廣大群眾舉報干部參股，以及為黑工廠，地下工廠當保護傘的惡勢力，該抓的抓，該關的關。
三是各鄉鎮努力尋找新的門路，開展招商引資，推動產品升級，產業轉型。
我完全同意淡縣長所作的報告，下面和大家談幾句心里話。”
會場稍稍有點騷動。所謂心里話不是正規報告內容，通常是講話者一種個人發揮。
人們想聽聽陸皓明談些什么樣的心里話。一齊望向主席臺。
“同志們，我今天坐在這個位置來講話，你們坐在下面必須認真聽，這是因為我講得比別人好嗎？
不是。
我能當上縣委書記，是我比別人聰明，比別人能干嗎？
不是。
我常常捫心自問，不談全省，就是全市范圍內，比我聰明，比我更有才干的人不知有多少。
我今天能坐在這里講話，就是因為我命好。”
臺下哄的一下炸場了，笑得直打哈哈，一個共產黨員，一個縣委書記，竟然講出這出這種封建迷信的話來，不是喝高了就是興奮過了頭。
淡家坤一愣，封毅傻眼，寧桂生著急，以為聽錯了，佟英雙手抱胸，臉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余力側臉望了陸皓明一眼。
陸皓明不管不顧，提高聲調反問臺下：“有許多比我優秀的人沒當上縣委書記。是不是我命好？”
臺下靜默。
陸皓明繼續道：“同樣如此，今天在座的各位同志，你們也是命好。比你們更優秀的人多的是，只是他們沒有坐進來。”
臺下連喝茶的聲音都沒有了。
陸皓明卻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往桌上一擂：“今天，我送你們六個字，當然也包括我在內。
命好，還要惜命。
好不容易爬到這個位置，你不珍惜組織和人民對你的信任。陽奉陰違，一心只想撈錢，不管老百姓的生死。
那我再送你一句話——你的命就會變得不好。
出了這扇門，也許明天，也許后天，也許一個月，也許一年，你的命就不好了。
輕則撤職，重則入獄。
所以，你們一定要惜命。
努力工作，一心為民，你的命運才會越來越好。”
臺下有很多人不敢直視陸皓明。
“我來之后，有少數人欺騙我，廠照開，機器照樣轉。以為山高路遠，我不會去。以為我對之縣的情況不熟，可以忽悠。
你也不想想，自從爆炸案后，我就一直在縣里協助處理善后嗎？
所以，請這些同志主動到我辦公室來說明清楚。
你們不是認為自己命好嗎？理所應當坐在這里嗎？
我就給你改改命。是撤職還是降職，到時再說。今天就講這么多。”
陸皓明說完，全場鴉雀無聲，更沒有人鼓掌，人人自危。
主持人封毅說：“淡縣長做了一個很好的動員報告。陸書記又進行了高度概括，并用談心的形式，語重深長地和我們交流了一個主題，就是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我們要珍惜手中的權力。
不珍惜，就讓珍惜的人坐到你那個位置上來。道理通俗易懂，我不重復了。
請各鄉鎮，縣直單位回去認真貫徹學習這次大會的精神。迅速掀起關停并轉、產業轉型的高潮。散會。”
陸皓明轉身就往辦公室走。
身后跟著寧桂生，何明歌。自從有了秘書，小谷就在縣委辦的值班室休息。基本上是何明歌值白班，他值夜班。
進了辦公室，陸皓明開了一個書單交給何明歌，說：“叫小谷去新華書店幫我采購這些書。”
何明歌剛走，桂生進來了說道：“頂上鄉郭書記要求見你。”
陸皓明點了點頭。
一會兒郭三開就進來了。
陸皓明青鐵著臉，說：“坐。”
寧主任出去并沒有關門，郭三開忙把門關上，不敢坐，站在那兒就作檢討。
陸皓明說：“你坐下說嘛。”
郭三開才敢坐下，只說自己紀律性不強，犯下這么大的錯誤，真是反悔莫及，請求書記念他是初犯，放他一馬。
陸皓明說：“三開同志，你要講真話，那兩個鞭炮廠是你自己入了股還是親戚辦的。把這件事說清楚了，我可以根據你的態度，酌情考慮。”
郭三開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斗爭，他的腿不停地顫抖。
陸皓明說：“一個簡單的問題要想這么久？不想談，你就出去。”
“我說，我說。”
郭三開說了實話，原來情況是這樣的，他并沒有入股，是公安局副局長符良田的妻子辦的。
陸皓明的猜測終于落底了。
“你是正科級，他是副科級，堂堂的鄉黨委書記怕他？”
郭三開哭喪著臉說：“這個人心狠手毒。我有一次打牌，被治安大隊抓住了，書記，他經常玩這一手。抓別人的小辮子來要挾別人，好多人都怕他。
我是被他設計陷害的，有幾個老板邀我打牌，我一時放松了警惕，其實賭注也不大。結果治安大隊的人就抓我們，我給符良田打了個電話，那些人就走了。以后他就是我的太上皇。”
“你能夠坦誠地講出來。很好啊。我給紀委陳書記打個電話，你去那邊找他說清楚。我并不想處分人，但真正的保護傘一定要處理到位。”
郭三開聽懂了陸皓明的意思，點頭不迭。
陸皓明說：“你現在去找陳書記，我給他打電話。”
“您一定要多原諒我，發展茶業的報告，我隨身帶在身上。書記……”
“放到這兒。”
郭三開一步三回頭，可忴巴巴地走了。
陸皓明打了陳一鵬的電話，這時，何明歌打開門，伸出半個腦袋，輕聲說：
“陸書記，銅溝鄉童月笙書記找您。”
“叫他進來吧。”
童月笙臉色發白，喊了一聲“書記好”，也站著不敢坐。
“講真話，三分鐘敘述清楚。”
童月笙只好說明情況，廠子是他妻侄辦的，因為年初才辦，根本就沒掙到什么錢。
他打了好幾次招呼，他妻侄也停了，后來看到頂上鄉的廠子還在開，又偷偷摸摸地干起來。
最后說：“書記，我真的不知情。全是他害了我。”
陸皓明說：“到紀委去說清楚。”
童月笙說了好一陣求情的話。陸皓明把桌子一拍：“到紀委去說清楚，七個字你聽不懂？”
陸皓明早已掌握了線索，童月笙是佟英的表弟。上次那個摸底表，真是個好辦法。
這時，小谷進來說道：“買好了。”
陸皓明說：“不放這里，送到宿舍去。開了發票嗎？”
小谷點點頭。
“凡是我私人買的東西，你都要開發票，幫我保管好。在這個地方，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寧桂生進來：“關于《我為之縣發展獻計獻策》的方案，淡縣長批了。請你審定。”
陸皓明看了一遍，簽上：“請電視臺，之縣新聞網滾動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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