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皓明到辦公室剛剛坐定，段有義跟了進來。
他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不坐，竟然站著不斷地搓雙手。看上去愧疚萬分。
陸皓明掃了他一眼，說：“坐嘛。”
段有義才坐下，說道：“廳長，向你作個自我檢討。裝塑膠地板是我出的主意。我當時沒有其他任何想法，就是想快捷、也不貴，你能早日搬進新辦公室。”
陸皓明說：“這要什么檢討呢？換個對橡膠氣味不敏感的人，我覺得完全可以啊，看上去既漂亮，清掃又方便。
不過，你既然來了，我也向你提個建議，這與公事無關，就是我們私人間的交流——以后，別人管的事，你少去提什么建議。
我這個人無所謂，換成其他人就會反感，我分管的事，要你提什么建議？”
段有義心里一震，知道陸皓明在敲打他，連忙說：
“好好好，我以后努力改正。”
“你的任務不輕啊，紀檢工作非常重要，可以說廳里能不能齊心協力把工作做好，全靠紀律挺在前面，像今天一樣，我為什么要你點名？
你點名有震懾力啊。”
陸皓明用親切的目光望著段有義。
段有義頓時有了一種神圣的使命感，身子挺得筆直，說：“我一定把紀檢工作做好。”
“對。你其實是為了大家好，提前吹吹風，讓大家頭腦清醒，不犯錯誤，在這個意義上來說，你是關心每一個干部。
比如你可以要求每一個干部每個月寫一份思想匯報，可以隨時找干部談談心。不要有什么問題才談，而是提醒式的談話。
從我陸皓明談起吧，怕什么？你不是廳里的紀檢組長，你時刻要牢記你是上級紀委派駐文化廳的紀檢監察員。”
段有義聽了，頓時熱血沸騰，按陸皓明這個說法，自己不是文化廳的太上皇了？任何人都可以隨時叫到辦公室談談話，那多威風？
還是陸廳長有水平，叫人來談話，不是要有問題才談，是提醒，是吹風，是愛護，免得大家出問題。
不過，他畢竟也不是傻瓜，笑道：“黨組成員，我就不約談了，除非他們有問題，其他人，還是要經常約談他們。讓他們遵守廳里的規章制度，一心一意做好自己的工作。”
陸皓明點點頭，說：“有一個人你要特別照顧一下。”
“誰？”
“歸百川。他是搞文化創意的，現在當副處長，給了他一個單間。”
段有義馬上就接上話：“對對對，搞創意要抽根煙，有時在房子里走來走去，有時把腳放到桌子上，有時往桌子上突然一擂，這個我理解，有點接近于神經質。”
“對，這樣的人，廳里就他一個。你要他坐得端端正正，他什么都想不出，有時遲到，是因為晚上靈感一來，沒有睡好。
所以給他一個單間，別人也看不到他的怪異，不會去比較。你也少去查他一點，不要太管他。
如果其他人要比較，你就說，那你到創意室去啊。你幫我一年拿出一兩個可操作性的創意來嘛。”
段有義覺得陸皓明真有一手，跟杜頌然在一起，怎么就學不到這些反駁別人的手段呢？
他雙手一拍，說道：“廳長高明，抓紀檢也要因人而異。比如說，這一次，我就要找劉海燕等人談心。”
陸皓明心里一驚，這段有義猜度領導心思太厲害了，反問道：
“為什么是找劉海燕？”
“這些沒有升職，但卻調動了工作崗位的，他們多少有些想法嘛，找他們談一談，讓他們端正思想。”
陸皓明早就猜出告狀的是劉海燕等人，讓段有義敲一敲十分有必要。因為段有義并不知道有人告狀這件事。那么，他只敲敲其他，這對劉海燕等人內心是個震動。
陸皓明點點頭，說道：“不錯，你能主動作為，想到了思想波動這件事，說明你能看到問題，主動去給這些人敲敲警鐘。好好干。”
陸皓明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包煙，很親切地“丟”給段有義，說：“就聊到這里。”
段有義走出陸皓明辦公室，心花怒放。
他心里想，其實陸廳長是一個非常開明的領導干部，比杜頌然不知強幾百倍，在他手下工作，充分賦予了我權力。
回到辦公室，段有義準備開會，傳達陸皓明的有關指示精神，起草一個紀律談話條例。
他走到大辦公室，對科員小張說：“通知大家到我辦公室開個短會。”
小張發了一遍通知，進來說：“田主任的手機打不通。”
“啊，上班時間不開手機？”
他自己親自打田芳的手機，也打不通。
小張說：“好像她跟劉海燕一起出去了。”
“劉海燕的電話多少？”
小張翻開電話本，撥通了劉海燕，然后把電話遞給段有義。
里面傳來劉海燕的聲音：“喂。”
段有義說：“我是段有義。田主任跟你在一起嗎？”
對方停頓了一下，說：“不在一起。”
“不在一起，那就請你迅速趕到我辦公室，我以紀檢組的身份找你談話。”
段有義把手機一關遞給小張，對其他人說：
“田主任無法聯系上，明天下午再開會。”
此時，田芳和劉海燕兩人在一間小茶館商量。這間小茶館離文化廳不遠。兩人差不多議完了，商定的結果是打死也不說出兩人告過狀。
因為她們寄信時，特別寫上了“董遠書記親啟”，那么一封信一定要送到董書記手上。
她們當時的想法是，來查吧，確實裝的是木地板。當然，她們也沒有想到是仿木地板，而且也沒有想到陸皓明及時中止了仿木地板的裝修。
這說明陸皓明得到了反饋。
所以，她們兩個訂立攻守同盟——就是不承認是她們告的狀。
現在，段有義突然找她們兩人。
在一片驚慌失措之后，田芳老練地作了安排。
一是劉海燕迅速回辦公室，不管段有義怎么問，就是不承認。二是田芳去藥店買點藥，然后直接回家。
劉海燕問：“如果他問我出去做什么呢？”
田芳說：“你說給小孩買件衣服。無非是上班干了點私活。”
“如果有人看到我們兩人一塊出去的，怎么辦？”
“你說是碰巧。”
于是，兩人迅速分手，田芳打了一輛的士回家。
茶館不遠處的服裝店老板迎來史上第一位豪爽的顧客，取下一件女裝，問價之后，取貨、付款，快步離開。
服裝店老板驚得半天都沒吱聲，這人是傻，還是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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