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本以為楚國會從后方攻擊我軍，沒想到竟然直接攻打魏國和韓國。”營帳中，趙括無奈的說道。
楚國這一招圍韓魏救秦，比之前的圍趙救秦可高明多了。
至少魏軍和韓軍不可能坐視大梁和新鄭被楚軍包圍，必然會回軍。
同時楚國還能夠避免和三晉正面交戰，在救秦的同時保存自身實力。
“末將也沒有想到。”暴鳶和晉鄙一臉無奈。
聯軍辛辛苦苦，大敗秦軍，一路打到咸陽，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勝利，結果關鍵時候卻因為楚國背后偷襲，導致前功盡棄，任誰也會心有不甘。
要知道，在此之前，可從來沒有哪個國家打到過咸陽啊，更別說攻破咸陽。
“可否給魏王和韓王去信，推遲一段時間？大梁和新鄭城高池深，糧草充足，堅持幾個月應該不成問題。咸陽長則三月，短則一月，便能攻破，到時候回援也來得及。”趙括看向暴鳶和晉鄙。
說實話，他心里其實并不覺得楚國能夠攻破大梁和新鄭，這很明顯是楚國的計謀，但這件事的關鍵在于魏王和韓王怎么想。
“還請趙王諒解。楚國出兵十萬包圍大梁，又出兵十萬包圍新鄭。大王讓我們火速回援，片刻也無法耽擱。”晉鄙搖了搖頭，堅定的說道。
圍魏救秦是陽謀，不要說魏王已經下令回援，即便是沒有下令，作為領兵在外的大將，也只有回軍一條路可選。
他不敢賭，也不能賭，更賭不起。
“請趙王恕罪。”暴鳶也俯身說道。
只有王孫賈在一旁一言不發，他并未收到齊王的命令。
以楚國攻打韓魏兩國的兵力來看，也不可能再繼續攻打齊國。
趙括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一旦魏軍和韓軍離開，就意味著聯盟徹底分崩離析，大軍的士氣必然會受到嚴重的打擊。
“將地圖取來吧。”趙括說道。
劉平快速將新繪制的地圖交給趙括。
眾人不明所以的看著趙括，不知道他這個時候取地圖來做什么。
趙括打開地圖，將聯軍打下來的地方圈出來，對二人說道：“既然魏軍和韓軍決定回去，那么聯盟也就算走向盡頭了。之前打下的所有城池，我趙國和齊國一城不取，全部交由韓魏二國。至于具體怎么分配，就由你們回去之后商議了。秦國在南郡已經不剩多少力量，如果兩國感興趣，也可以出兵占領。不過要小心楚國，寡人懷疑南郡已經被秦國送給楚國了。”
晉鄙和暴鳶聞言，心中頓時一喜。
原本各國商議把打下來的城池交給韓魏兩國，兩國給予趙齊其他方面的補償，但現在看來，趙括似乎要把補償免了。
這對于韓魏來說是好事。
王孫賈看了趙括一眼，沒有說話。
齊軍出力不多，更多的是壯聲勢，還有一部分原因是被趙國脅迫，從來沒有想過得到啥好處。
“我趙國和齊國不打算退兵，因此，之后若是攻下來一些城池，也就和韓魏兩國無關了。”趙括繼續說道。
雖然韓魏兩國退兵之后，聯軍的數量直接減少一半，只剩下二十余萬。但趙括依然不打算退兵。
秦國成建制軍團全部損失殆盡，僅存的隴西騎兵也只剩下數十人，被困在城中，無法補兵。秦國已經沒有多少力量了，所依仗的無非是楚國以及一座咸陽城罷了。
攻破城池只是時間問題。
這個時候退兵，以后晚上做夢趙括都會扇自己幾個大嘴巴子。
況且楚國打的大梁和新鄭，又不是邯鄲！
暴鳶和晉鄙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內心掙扎無比，攻破咸陽，光是這個功勞，就能夠讓他們加官進爵，更別說還能混到不少好處。
兩人跟隨趙括這么長時間，早就看出來趙括對自己人特別大方，只要得到好處，都會分潤一些給他們，并不會獨吞。
跟隨趙括作戰，比他們以前獨自帶兵打仗舒服多了。
但是相比較攻破咸陽，守住大梁和新鄭更為重要。
“末將多謝趙王。待我軍退兵之后，趙軍所得自然和我魏軍無關。”晉鄙說道。
“我韓軍也是一樣。”暴鳶說道。
趙括點了點頭，看向魏無忌：“信陵君怎么打算？是留在這里，還是回大梁？”
“末將就留在軍中吧，不過魏武卒要回魏國。”魏無忌說道。
他現在還沒有辦法將魏武卒的軍魂獨立出來，魏武卒認可的是他，而不是魏國，如果他不在，魏武卒便無法最終大招，實力會降低很多。
但魏無忌也沒有辦法，他不可能把魏武卒拐回趙國去。
“兩位將軍回去的時候，一定要小心，防止楚軍在路上埋伏。”趙括鄭重的對暴鳶和晉鄙說道。
他也不知道楚軍會不會這么做，但他知道當年孫臏就是這么對付魏國的，小心一點總沒有錯。
“末將記住了。”暴鳶和晉鄙抱拳說道。
“軍中還有沒有酒和肉食？”趙括看向李斯。
“稟大王，還有一些。”李斯說道。
“明天中午，寡人相送魏軍和韓軍將士，準備一些酒肉。”趙括吩咐道。
“多謝趙王。”暴鳶和晉鄙再次俯身一禮，見趙括不再說話之后，兩人轉身離去。
營帳內頓時陷入了沉寂，即便大家都知道，沒有韓魏兩國，趙軍依然有可能攻下咸陽，但還是難免受到影響。
“大王，兩國退兵之后，楚國會不會攻打我趙國……”馮去疾擔心的說道。
“楚國要是敢攻打我趙國，寡人就讓他嘗嘗四國伐楚的滋味。”趙括看了馮去疾一眼，沉聲說道。
第二天，趙括在渭水河畔，送別韓魏大軍。
不管是離開的韓軍和魏軍，還是沒有離開的趙軍和齊軍，士氣都不太高。
跟隨趙括作戰的這段時間，是魏軍和韓軍最高興的時候，他們甚至希望以后能夠一直跟隨趙括打仗。
但這一天終于還是來臨了。
“寡人曾經說過，只要是跟隨寡人作戰，便是寡人的兵。寡人無法保證能夠將你們所有人帶回去，但會盡可能將你們都帶回去。哪怕失去雙腿，寡人就算是背也會把你們背回去。若是魏國和韓國不愿意養你們，你們可以都可以趙國來，我趙括來養。只要我趙括一息尚存，就不會有一個老兵因為吃不上飯餓死。”
“寡人昔日的承諾，仍然有效。所有在此戰中殘疾的士卒上前。”趙括走到兩軍陣前，大聲說道，聲音在內氣的加持下傳到每個士卒的耳中。
寂靜的大軍瞬間騷動起來，片刻后，一名名士卒走到前面來，有的失去手臂，有的失去腳掌，有的失去整條大腿，也有人心肺受到損傷，從此無法干活。
在過去的戰爭中，這些士卒全部都會在疼痛中在折磨中死在戰場上，不會有人救治他們，因為救好了也只是累贅罷了。
對于統治者來說，只有青壯才有價值，殘疾沒有任何價值。
“將寡人的車駕拉上來。”趙括說道。
很快，賁駕駛著趙括的車駕來到大軍陣前。
趙括走上前去，抱起一名兩條小腿全部失去的士兵，放在車駕上。接著又上前抱起一名失去右腿，拄著拐杖的士卒。
直到車駕上坐滿了人。
這時，魏無忌的車駕、樂毅的車駕、荀子的車駕、公孫龍的車駕……全部來了。
細微的哭泣聲從車駕上傳來。
自古以來，他們就是賤民，不要說高高在上的君主，即便是鄉紳，也沒有正眼看過他們。
他們就如同路邊的野草，任由路人踩踏，從來沒有人拿他們當一回事。對于君主來說，他們只是征稅的工具，只是消耗品，死了也就死了，反正還會繼續生，就如同田里的韭菜一樣，怎么割都割不完。
他們也曾發出不滿、憤怒，但路人只是笑笑，便一腳踩了上來，踩碎了他們所有的自尊和不滿。
想要活著，就要被人踩。
直到幾個月前，他們遇到了趙括，才意識到，原來真的有人把他們當回事，而且這個人還是趙國君主。
看到趙括沒有任何架子的為他們治傷，和他們交談，士兵們干涸的內心逐漸涌現出一股暖流。
他們不知道趙括是不是裝的，他們也不在乎，因為他們的君主連裝都沒有裝過。
他們愿意為趙括死戰。
即便趙括不是他們的君主，他們也認可趙括，甚至部分人產生了軍魂。
不過他們仍然心有顧慮，特別是受傷的士卒，趙括會不會真的送他們回家。
現在，他們所有顧慮全都消失了。
“寡人說過，會送伱們回家。”趙括大聲說道，“寡人已經給魏王和韓王去信說明，所有殘疾的士卒，全家都可以搬到我趙國來，由我趙括來養活你們。魏王和韓王已經同意了。”
“當然，你們也可以繼續留在魏國和韓國，任由你們選擇。若是選擇搬到趙國，等回到家中之后，和趕車的士卒說一下就行了，我趙國會安排車輛去接你們。”
“大王萬歲！”所有將士紛紛跪倒在地，一邊抽泣一邊大吼道。
天空中風起云涌，無人撐起戰陣，戰云卻在天空中迅速匯聚。
“賁，這次由你帶領禁衛軍護送所有傷兵和將士們的骨灰回家。”趙括對賁說道。
“諾。”賁鄭重的說道。
“自此以后，韓魏兩國對我趙國不再有任何威脅。”荀子欽佩的看著趙括，低聲對大家說道。
他敢肯定，日后若是趙國和韓魏兩國發生戰爭，只要趙括出現在戰場上，這些士卒有一半會臨陣倒戈，剩下一半會放下武器投降。
和趙括相比，以前所有收買人心的手段全部都是小兒科。
“如果大王是為了收買人心，那就太可怕了。如果大王不是為了收買人心，那就更可怕了。”公孫龍喃喃說道。
“以后魏王和韓王恐怕要睡不著覺了，不過只要他們不做傻事，以大王的性格，至少還能保得住一份榮華富貴。若是他們做傻事……”李斯小聲說道，嘴角帶有微微的笑意。
魏無忌和韓非內心糾結無比，他們既希望趙國強大，又擔心趙國會吞并魏國和韓國，但偏偏趙括是使用的陽謀，不要說他們，就算是魏王和韓王也無法破解。
杜牧曾說過‘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復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道理很簡單，但真正能做到的有幾個？
魏王和韓王就算知道，他們會去做嗎？
不會。
由奢入儉易，由儉入奢難。
當久了高高在上的君主，眼睛里便裝不下最底層的百姓。
晉鄙和暴鳶則更多的是欽佩，他們雖然想到了一些，但沒有荀子等人想的那么遠，而且他們只是武將，只管帶兵打仗，最多將這件事稟報給魏王和韓王，至于魏王和韓王如何做，他們就不管了。
說實在的，如果不是魏國和韓國沒有對不起他們，他們都想去趙國了。
“取酒來。”趙括說道。
很快，一車車酒從大營中拉了出來，趙括親自上前為殘疾的士兵倒酒，樂毅、李牧等人見狀，也紛紛上前為士兵們倒酒。
說實話，他們也算是愛兵了，卻也沒有彎腰給普通士卒倒過酒。但趙括都這么做了，他們還能說什么呢？總不能站在旁邊看吧。
將士們受寵若驚的端著碗，這么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將軍甚至國君為他們倒酒。
“千里相會，終有一別，諸位滿飲此酒。”趙括將裝滿酒水的碗高舉，對大家大聲說道，而后一飲而盡。
“寡人就不遠送諸位了。”趙括放下酒碗，帶領趙軍諸將俯身一禮。
晉鄙和暴鳶也帶領魏軍和韓軍回了一禮。
“前軍變后軍，后軍變前軍！跑步走。”晉鄙大聲說道。
趙括一直目送所有將士離開，方才返回軍營。
“大王，受魏軍和韓軍離開的影響，將士們士氣有些低迷。要不要暫緩兩天攻城？這種情況下，如果繼續攻城，傷亡恐怕會大增。”回到軍營后，樂毅說道。
“那就暫緩兩天吧，射聲營不要停止射擊。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拿不下咸陽，就讓它繼續在水里泡泡。”趙括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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