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南笑嘻嘻道：“皇上信嗎？”
小皇帝抿了抿唇道：“只信前半句。”他即便是在三歲的時候，也不可能喊沈知南哥哥，這小孩那時都還沒出生。
沈知南道：“皇上三歲的時候還只是個話都說不囫圇的孩子，在宮里會被宮人欺負，也被很多人看不起。但皇后娘娘很開明，她見你粘著我，便讓我帶你回家了。”
小皇帝：“……”
越說越玄乎了。
他提醒道：“皇子是不能隨意出宮的。”
沈知南道：“所以我說皇后娘娘開明呀，先帝也很開明，還讓司空太傅一起跟來教習。義父更是經常來看我們，哦對，先帝后來還把你送去勤王府給義父帶，義父每天都被你氣得跳腳。”
小皇帝順著想到那場面，竟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那勤王兄，確實有可能如此。
“不過義父也就是嘴硬心軟，他對你可好了，也給你打了一張紫衫木的弓，特別好。嗯……雖然沒你那張龍舌弓好，可后來那張弓先帝是真的給義父了，不知道為什么現在會在你手里……”
小皇帝蹙眉。
父皇他，有可能將龍舌弓送給勤王嗎？
那可是天子御弓。
先帝實行仁政，即便是權謀也都是柔中帶剛，小皇帝記憶中的先帝就對勤王十分寬容，勤王那咋咋呼呼的性子，沒少干冒犯天顏的事情，若是換成別的皇帝，早就杖責他多少次了。
但先帝每到那個時候，都像個諄諄善誘的老父親，一點點地跟勤王講道理，放下身段跟勤王捋順事情。
他有時候，竟連勤王也羨慕。
“還有嗎？你那個長長的夢里，還有人對朕好嗎？”小皇帝問。
沈知南歪著頭道：“很多人都會對皇上好啊，我爹爹、娘親。哦對了，還有我外祖父，他最喜歡揉你的臉了，不過知道你身份后就沒敢了。”
小皇帝可以想象，那個頑童一樣慈愛的老人，喜滋滋又變成驚恐的模樣，定然十分逗趣。
但是……
“沈相也對朕很好？”
沈相夫人他見過，最是活潑明媚，那樣的人會對他好不奇怪，她會對很多人都很好。
可是沈相，那個從來沒有給過他好臉色的沈相，也會心無芥蒂地對他笑一笑嗎？
沈知南笑盈盈地說：“爹爹也會啊，我剛進宮前，爹爹就囑咐我一定要好好引導皇上，保證皇上長得根正苗紅。”
“沈相讓你來引導朕？”
沈知南點頭：“是啊，這是做侍讀的本分嘛。”
小皇帝垂著眼皮道：“朕還以為，他巴不得朕永遠都無法親政。”
“如果真是這樣想，那皇上會長成現在這樣嗎？”
“什么？”
沈知南指了指他桌上的奏折，道：“如果真是這樣，爹爹批過奏折還會送來給皇上看嗎？如果不打算讓皇上親政，那應該會讓皇上離這些東西遠遠的吧？”
小皇帝頓了下，朝書桌前走去。
那一疊又一疊小山般高的奏折，都是沈懷稷殫心竭慮后批閱出來的，小皇帝隨意打開一份奏折，就見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處理結果和理由。
為什么這樣處置，考慮的有哪些方面，甚至連提醒會有怎樣的后患都寫上了。
批閱詳細，用詞通俗易懂，不論是上奏之人還是未成人的小皇帝，都可以很快看懂。
小皇帝從前只知道是沈相做事精細，可如今剝開迷霧再去看，竟也發現了好多處只對他的細節。
“沈相他……他知道朕會仔細看這些奏折……”
小皇帝撫過那一份份滿滿當當的奏折，突然覺得沈相的大愛是那么沉重，在他沒有留意到時一點一點潤入心脾。
沈知南脆生生道：“這天下是皇上的，不是我爹爹的，他自然希望您快點成長起來。待將來，這些都是要交到您手上，由您親政。”
小皇帝的認知一下被打破。
他震驚之余，腦子卻有點發蒙，一方面剛了解沈相的行事，一方面卻想不通另一件事。
“可他，他們……為什么要逼死朕的母后。”小皇帝啞著嗓子，有些無助地蹲在了地上，神情痛苦。
父皇死后，他就只剩母后了，有母后在他才有勇氣登基、面對這一個又一個德高望重的輔政大臣。
可是那一日，母后無緣無故地死在榻上，任他如何崩潰發瘋，都問不出母后的死因。
沈相就站在旁邊看他瘋狂砸東西，聲音冰冷地提醒他注意天子姿態。
真是笑話，天子就不能痛苦哭嚎了嗎？天子難道就該斷情絕愛嗎？
小皇帝無處發泄，心中怨恨叢生，他覺得這一切都跟四大輔臣分不開關系，他們想斬斷他所有的羽翼，讓他在宮中孤立無援。
沈知南也想起了這件事，他嘆了口氣，道：“太后娘娘死于胸痹，是無端猝死。”
小皇帝猛然抬起頭：“你說什么？”
沈知南走過來，語氣平靜道：“在夢里，我和娘親找到了能控制太后病情的藥，所以在那里，她還活著。”
小皇帝眼中淚光閃爍，下一刻他揚起頭把眼淚又憋了回去，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道：“希望真的有另一個世界，母后能好好的活著。”
“肯定有的。”沈知南道。
畢竟，他是真的從那里回來了，那么真實地經歷了那一切。
小皇帝笑道：“你這個夢做得很好，來，再跟朕講講后面怎么樣了……”
“后面啊，皇上個子長得可快了，不到一年就竄了有這么高，再努努力都要比我現在還高了。”
“噗，你這身高，也沒多高啊。”
“可是我才五歲啊，怎么能跟現在的皇上比，還是胖團團皇上更可愛一點。”
小皇帝歪著頭問道：“你想讓朕叫你哥哥？”
沈知南眼睛亮亮地仰著頭，看著比他高出好幾個頭的小皇帝，興奮得直搓手，他試探性地問道：“可以嗎？”
要是能聽到這個皇上也喊他一聲哥哥，那可要高興得好幾天都睡不著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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