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珹慢慢地轉過身,在她平靜無波的眼睛里,看見了自己的驚喜和無措。

  “裴蘊……”

  雖然腦海里已經記不得她的模樣,但當她再次出現在他眼前,以前那些被遺忘的、無視的、錯過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又回來了。

  他想起,林雨晴成親那年,他以為自己痛失所愛,一個人在大雨中久久不愿離去,卻獨獨沒有顧到身后給他撐傘的姑娘;

  他想起,弱冠那年,爹幾次三番給他明示裴蘊在等他,可他還是絕情地以不想成家的名義拒絕了她,絲毫不知道她一個待嫁的姑娘為了等他跟家里反抗了多久;

  他想起,裴蘊出家那年,爹一直嘆氣,看見他也只是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那時他一心想著該怎么自請去京外,根本沒有追問爹為何那樣,也錯過了阻攔裴蘊犯傻的時機。

  “對不起……”他渾身顫抖著,說出了這句欠了她許久的話。

  裴蘊上山修行有六年了。

  剛開始只是為了躲避家里人的催婚、京城里的流言蜚語,到后來慢慢適應寺里的生活,覺得常伴青燈古佛也是個不錯的歸宿。

  但她沒想到,過了六年,在她早就對他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他出現了。

  裴蘊怔愣著不知該說什么,她低著頭道:“我帶你去廂房休息吧。”

  “裴蘊,我……我是特意為你而來的。”季明珹著急的開口,小妹說他要先把事情解釋清楚。

  裴蘊一怔:“為我?”

  她以為他只是上山請愿,恰巧遇見她罷了。

  季明珹點頭,迫不及待地解釋道:“我……我以前認錯人了,我以為我喜歡的是別人,但其實是你,一直是你!要不是小妹提醒,我都不知道我竟然患有眼疾,會分不清人臉……”

  裴蘊杏目微睜,似乎不太理解他在說什么。

  什么眼疾會分不清人臉?

  季明珹有些臉紅,也有些羞于啟齒,可想到裴蘊這些年的等待,他這點難堪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小妹說,這個叫臉盲癥,就是看兩個比較相似的陌生人,會分不清她們,甚至會記混。小時候我跟你只有一面之緣,我……我沒有記清你的樣子,我以為另一個人是你。我追逐了她很多年,也犯傻了很多年,那都是因為我不小心把她當成了你……”季明珹一邊解釋,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表情。

  裴蘊沿著那遙遠的記憶,也想起他追著林雨晴跑的樣子,不管那人是成婚前還是成婚后,都對他是個非常重要的人。

  她以為……他早就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了,只把那塊玉佩當成了小孩子過家家。

  她以為……林雨晴是他長大后愛上的姑娘,是他真正懂得情愛后,最終的選擇。

  曾經她以為他忘了小時候,只有她一個人記得。卻沒想到他都記得,卻記到了別人頭上。

  裴蘊的心臟堵得難受,她沒想到這世上竟然還有忘記一個人更痛苦的事情,她和季明珹各自的堅持顯得那么可笑。

  裴蘊苦笑道:“可能這就是緣分吧,我們注定是有緣無分。”

  季明珹聽見這句話頓時慌了,他顫著手想抓她胳膊,卻因為不敢冒犯又縮了回去:“不,裴蘊,不是這樣的。從來都是我蠢,是我沒用,才讓你傷心了這么多年。我這次來就是接你下山的,八抬大轎明媒正娶,別人有的我都會一一給你!至于我從前犯下的錯,就讓我用一生來償還你好不好,再給我一次機會?”

  季明珹眼神誠摯,他不敢奢求裴蘊立馬就能原諒他,可他該說的該做的都要做到,他要把之前欠下的都補償給她。

  裴蘊別過臉朝前走去:“我先帶你去歇息吧。”

  季明珹也趕緊跟上:“嗯,我跟著你。”

  男人堅定的聲音從后面傳來,裴蘊心里只覺得酸澀又甜蜜,她等了這么多年的人終于來找她了,可她卻覺得心里難受,那份委屈怎么都說不出來。

  她不知道該怪誰,這件事里似乎誰都沒有錯,季明珹也是受害人,他因為對這份感情的追逐,縱使無意傷害了她,可自己也被折磨了這么多年。

  他們都沒錯。

  普陀山的廂房比較簡陋,卻也算干凈整潔,裴蘊將他帶來后,問道:“可會鋪床?”

  像他們這樣家里長大的孩子,身邊都有人貼身照顧,不會鋪床的大有人在。她上山之前,也不會。

  季明珹連忙應道:“我會!”

  裴蘊看著他,一動沒動,似乎想看著他鋪。

  季明珹連忙把床鋪上的褥子和被子伸平,隨后將枕頭往被子頭一放,邀功道:“好了。”

  裴蘊抿了抿嘴唇,一言難盡地提醒道:“上面那個是褥子,鋪在身下的。下面那個才是被子。”

  季明珹:“……”

  裴蘊嘆了一聲氣,上前去給他鋪床,安靜地就像室內沒有人一樣。

  季明珹尷尬地解釋:“我平時在京外也自己住過,就是不在意這些,主要寺廟里的褥子和被子長得太像了……”

  他越解釋越覺得不對,最后索性閉上嘴不說了。

  裴蘊剛開始也不會這些,但是一個人在這邊待久了,什么都跟著學會了。

  只是在鋪床時,她感受到身后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讓她渾身都覺得不太自在。

  最后,她起身回道:“鋪好了,你睡吧,我還要去抄經文。”

  “謝謝。”季明珹說。

  裴蘊點了下頭,便出了門。

  “裴蘊。”

  快到門口的時候,季明珹突然在身后叫住她。

  裴蘊停住了身形,卻沒有轉身。

  季明珹說:“跟我回去吧,你父母親也很想念你。這是我的錯,不是他們的錯,兩個老人家這些年也不好過。”

  裴蘊心口一滯,她抓緊了手指,快步走了出去。

  季明珹看著她的背影苦笑。

  這應該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卑鄙的事了,知道自己勸不動裴蘊,就提起了裴蘊的父母。

  寂靜的廂房里,好久才聽到他自嘲的聲音響起:“季明珹,你可真是令人不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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