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深淵漫游者 > NO.0045:灰心與有種
  幾次把對方情緒調整回正常狀態的嘗試都失效了,明明自己在盡力喚起廖漆那些美好的回憶,但他的表情卻是逐漸變得猙獰可怖。

  就好像正在被什么人給嚴刑拷打似的,看起來馬上就會哭出來。

  “求求你……不要再繼續了,嗚嗚嗚嗚嗚,求求你……”

  好吧,真的哭了。

  但我明明是在把他的情緒,往積極的方向給調整啊?

  看廖漆哭成淚人的樣子,白冬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快崩潰了。

  過去她進行過那么多次的情緒微調,頂破天就讓治療者因為笑太大聲而下巴脫臼,或者哮病喘發作,哪里發生過這種事情啊?

  “不要不要,我不行了……你想問什么我都說,求求你了,不要再繼續了……太難受了,我真的太難受了……求你了,停止吧,啊啊啊啊啊啊!!!”

  在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白冬起身三步并兩步地走到了床邊。

  她看著正在淚水正不停從眼鏡哐底下流出的廖漆,氣得咬牙切齒。

  “說得跟誰在審訊逼問你似的?你這存心的吧?”

  話雖這么說,但這其實完全是自己惱羞成怒。

  白冬心里完全明白,廖漆絕對不是存心的。

  畢竟那些各項生理水平的監測做不了假。

  換而言之,這是讓自己給玩砸了——成為心智調整師以來,她第一次慘烈翻車。

  是自己過去太傲慢了嗎?

  白冬心想。

  就因為之前沒有失手過,結果懈怠了對于專業技能的練習與精進?

  還是因為自己忘記了當年導師的教誨——永遠要記得,患者是將自己的靈魂給赤裸裸地暴露給了你,你要想象自己的手上,承載著的是另外一個人易碎的靈魂。

  看著躺在床上,一抽一抽地哭泣,嘴里不住地呢喃著“爸爸……媽媽……”的廖漆,白冬面色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她感覺自己仿佛有什么東西碎掉了。

  再次睜開眼,她的眼神中只剩下了一片堅毅。

  牙關緊咬,重新坐回了控制臺前,她勒起了袖子,露出了白皙的手臂。

  深吸一口氣,她看著屏幕上的各項數值,將手指懸停在了虛擬按鍵上。

  賭上自己作為心智調整師的尊嚴,自己今天一定要把廖漆的情緒給調整好!

  …………

  這個穴居人究竟是怎么笑得出來的啊?

  烏頭-1一臉崩潰地看著躺在那里傻樂的“忒修斯”,總覺得對方這是在嘲笑他。

  嘲笑他的無能。

  自己訓練了這么久的審訊技巧,逆練情緒微調,經過了這么多年的積累,才終于將這個技能練得爐火純青。

  結果即便是如此竭盡全力去喚醒對方的負面情緒,對方也只會……

  “嘿嘿嘿嘿嘿嘿嘿……”

  看起來就像是地主家的傻孩子在做白日夢,烏頭-1恨不得一巴掌把眼前這家伙的腦袋給拍碎。

  但是拍不得。

  畢竟是主管親自安排下來的任務,他沒可能自作主張的先斬后奏了。

  忠于公司,服從上級。

  這是普路托深潛公司每個員工都知曉的鐵律。

  “笑夠了吧?笑夠了就趕緊說,你那塊弱慣性飛盤究竟是誰給你的?”

  再度拉高對方的負面情緒,烏頭-1厲聲道。

  “哈哈哈哈哈哈,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就這么撿到了,難不成我運氣好也要怪我嗎?噗哈哈哈哈哈哈……”

  為什么這么好笑?

  那人一邊狂笑著,一邊斷斷續續地回答。

  因為透過隔壁傳來的慘叫求饒聲,是最好的下馬威,因此塔爾塔羅斯在設計審訊室時,刻意沒有安裝隔音材料。

  平日里,回蕩在審訊室之間的凈是慘叫、是怒吼、是崩潰、是求饒、是絕望、是歇斯底里。

  然而今天回蕩著的,卻是無比歡樂的笑聲。

  就仿佛是對于公司那無上威嚴的高聲嘲笑。

  審訊室仿佛變成了馬戲團。

  烏頭-1注意到,這時候周圍的幾間審訊室,都變得安靜了下來。

  那幫家伙都在聽我的笑話呢……

  其他人都停下了審訊,側耳傾聽這邊的動靜。

  畢竟在過去,可從沒人能夠在審訊室笑得這么大聲。

  想到這里,烏頭-1只感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在蔓延,甚至都有了就這么一走了之的沖動。

  要不然自己這邊越是費力折磨,對方越是笑得大聲。

  他丟不起這人。

  只是,對于公司的忠誠與責任感,還是令他硬著頭皮繼續了下去。

  烏頭-1繼續自己的情緒微調。

  而對方則是笑得更大聲了。

  ……

  “我就不信了,這你還能哭?”

  ……

  “接下來我會放大你對于黑暗與噪音的恐懼情緒,然后讓你置身在其中。”

  ……

  “倒給我笑起來啊,混蛋!”

  ……

  “怎么樣,你現在感受到悔恨了嗎?”

  ……

  “艸,怎么內啡肽掉得這么快?拉起來快拉起來。”

  ……

  “加倍對痛覺進行刺激!”

  ……

  江舟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變成了連接著白冬與烏頭-1的拔河繩,就這么任由兩人,隔著虛空不斷地拉扯著自己的情緒。

  你一來,我一去。

  他是故意將兩邊感受到的情緒,替換了身體進行宣泄——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要不然自己在塔爾塔羅斯的身體,指不定就會因為挨不過嚴刑拷打,把自己的身份秘密全說出來。

  但他這樣做的后果便是,兩邊都決定要加大劑量。

  于是,這便成了一個如同渦輪增壓一般的系統,兩邊各自上的強度越來越大,但又沒有人踩剎車,于是……

  嘭!

  江舟與廖漆最后都因為承受不住越來越激烈的情緒,而直接暈死了過去。

  只不過廖漆是哭暈的,而江舟則是笑暈的。

  難得的,兩邊同時入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以后,先醒來的是廖漆。

  醒來時,他的第一反應是睜不開眼睛——他的眼睛腫得像兩個桃子。

  “嗨,你醒了啊?”

  一個聽起來沉靜而憂郁的女聲,回響在了廖漆的身后。

  他回過頭,白冬正抱著自己膝蓋坐在了房間飄窗上,她一臉惆悵地看著窗外的鉛灰色穹頂,以及馬路上的車水馬龍。

  “呃,嗨……我睡了有多久?”

  廖漆問道。

  “大概六個小時,我就在這里看著你睡了六個小時。”

  對方的目光轉向自己安靜地回答。

  廖漆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么。

  而見廖漆不說話,白冬便繼續道:

  “其實在這六個小時里,我一直在思考,思考了很多問題……而最后我得出了結論,我可能不太適合當一名心智調整師。”

  自嘲一笑,她將目光轉向了飄窗下面。

  廖漆這才注意到,先前的用于心智調整的儀器,甚至包括之前在醫院里的那臺心智指數測量儀,都被她給打包好了。

  她滿臉都是灰心的表情。

  “待會兒陪我一起去找埃爾文領隊好嗎,我不想干了。”

  …………

  江舟醒來以后,感覺自己的腹肌就像是被人給狠狠揍了一拳一樣,隱隱生疼。

  還沒等他弄清楚自己現在在哪里,周圍便爆發出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掌聲里還夾雜口哨聲與歡呼聲。

  “那位老哥醒來了!”

  “老哥?猛男!勞資這輩子沒見過這么猛的人。”

  “聽說他還是個原生人呢?我的乖乖,這也太猛了吧?”

  江舟有些搞不清情況。

  環顧四周,他發現自己正身處在牢房的隔間里,而周圍被關在其他隔間里的人,都在為他鼓掌歡呼。

  “怎么了?”

  江舟一臉懵地問了問自己隔壁的人——那是一個把紋身紋得像人體彩繪一樣的光頭青年,光是看面相就很不好惹。

  但對方卻是一臉崇敬地看著江舟:

  “我聽他們說,你被那幫公司狗上刑幾個小時,不但沒有叫喚一聲,反而自始至終都在嘲笑他們……這是真的嗎?

  “他奶奶的,要是真的,你可太TM有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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