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深淵專列 > 第十一章 得過且過的不甘心
  [證件姓名:JasonMeghan(杰森·梅根)]

  [性別:男]

  [年齡:三十三周歲]

  [職位簡要名稱:九界車站乘客·地塊詳情41、51、55、57、58區]

  [職員具體信息:梅根先生是一位羅馬尼亞人,會說英法兩種外語,母語是羅馬尼亞的巴納特方言。]

  證件的背面寫著密密麻麻的備注。

  [經年累月的乘車經歷讓梅根先生的脾氣變得有些古怪。在六年前,他作為一位翻譯,跟著攻堅隊伍去了RSH(RedStarsHill[紅星山/紅色星辰所在的山脈])之后,他的精神狀態每況愈下。]

  [最終他沒能通過VIP(資深高級乘客)的認證。]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三年之前,梅根先生的侍者因為緊急調令,動身趕往靈災現場執行任務,很不幸的是,這位侍者消失在了地下世界。]

  [我們為梅根先生另外指派了一位侍者,與他是同鄉,希望他能早日擺脫夢魘與心魔。]

  [直至今天,他依然在他所熟悉的區塊乘車偵查,為車站排障。]

  [您好,乘客,如果您看到這張證件,請放寬心,他是個經驗老道,值得信賴的前輩。但他需要一些私人空間,來保護他脆弱敏感的心。]

  寬敞明亮的隔離酒店里,梅根先生坐在沙發上。

  他兩眼發直,盯著電視機。

  在這座偏遠的小城市中,電視都沒有國際頻道。

  在這個用作隔離觀察的小酒店里,沒有幾個人能聽懂他帶著母語方言口音的英語。

  他感覺這里就像是一座孤島,自己則是漂流到孤島上得了熱病的魯濱遜。

  偶爾有幾個醫護人員來給他捅喉嚨做核酸,那么他們就是魯濱遜的“星期五”。

  他捏著自己的乘客證件,從吸煙室偷來了一個打火機。借著電視節目火熱吵鬧的聲音,將乘客證件點燃。

  他坐在隔離套間的茶幾前,舉行這神圣的儀式,立下誓言,用母語念叨著呢喃不清的句子。

  “我要成為獵手,我不甘心...”

  “不甘心就這么普普通通的過一輩子。”

  “整整十三年。與我一起出發的伙伴,都去了更深更遠的地區,一年一次的舊友聯誼聚會讓我感覺自己像個小丑。”

  “和我共患難的侍者也已經不在我身邊了...”

  “我成不了VIP,也成不了武裝雇員,枯燥乏味的文職工作綁不住我這頭狼——我絕對不會允許自己一事無成。”

  “獵手的身份,將會是杰森·梅根人生詩篇新的扉頁。”

  他站起來,凝視著手中熊熊燃燒的乘客證件,那是他的過去,要在這把圣火中燒得一干二凈。

  “梅根,你重生了!梅根,你重生了!”

  他抬起頭,眼中有炙熱的火焰。

  “找到第一個獵物,抓住他!咬緊他的脖子,奪走他的日志和萬靈藥,你就徹底活過來了!”

  火舌在聚合物卡片上蔓延,冒出刺鼻的濃霧。

  梅根先生嗅見那股焦臭的怪味,像是嗅見產房中新生兒誕生時所帶的血水味道一樣。

  他的眼里滿是狂熱——

  ——然后狂熱就熄滅了。

  因為煙霧觸發了消防警報,將他滿腔的熱情澆得一干二凈。

  水霧噴灑在房間里,斷電裝置聯動工作,原本亮堂的屋子也暗了下來,電視也立刻關閉,防止消防裝置產生水電事故。

  只有午間的陽光透過窗戶投射在絨毯上。

  梅根先生摸了摸濕潤的臉頰,揉著頭發。眼里滿是血絲,心中起了一股無名怒火。

  “艸!”

  “艸!艸艸艸艸艸!艸艸!”

  “我真他媽是倒了血霉!”

  他指著桌上的午飯——

  ——胡蘿卜燉菜和大白米飯是他最討厭的東西。

  “我恨這些食物!”

  又抓住水吧柜臺里的一瓶瓶易拉罐飲料。

  “東方樹葉?神奇中國茶?!我恨這些喝的!”

  門外傳來火警的尖銳鈴聲。

  這讓梅根先生本就敏感的神經變得脆弱起來。

  “我恨這座城市!我好恨啊!”

  他歇斯底里的抓撓著衣物,像是一頭籠中困獸。

  “江雪明!我好恨你!為什么你的老家在這里?!這個鬼地方甚至買不到一把槍!”

  這個瞬間——

  ——正如梅根先生所說,他化身成了一頭擇人而噬的狼。

  門外的保安和翻譯合力蹬開了大門。

  只在短短數秒之內。

  梅根先生揉弄著臉,做好表情管理,捏著東方樹葉坐回了沙發上。

  他擰開蓋子細細品著消防裝置里的水和神奇中國茶的味道。然后面帶和善的微笑,用英語問候著:“不好意思...我想抽根煙,不小心把這里搞得一團糟...我會出錢的。”

  安保去處理消防火警的事情了。

  翻譯小姐姐戴著隔離面罩,用英語流暢的溝通著:“梅根先生,你還處于觀察階段,不能抽煙的,這兒是醫護人員專用的酒店,請您配合我們工作。”

  梅根先生緊接著問:“我能打電話給領事館嗎?”

  翻譯小姐姐:“這兒最近的領事館在省會。想找人幫忙也得等你隔離結束。”

  梅根先生又緊接著問:“能給我準備一些別的食物嗎?”

  翻譯小姐姐:“您已經換過三次菜了,都不滿意也沒辦法呀,咱們這個小城市農產品就這些,真的沒有你的家鄉菜。”

  梅根先生緊接著問:“那能不能...放我出去...我有錢,有很多很多錢,只要你幫我,我回頭賄賂你的主管,給你打錢,三百萬夠不夠?五百萬夠不夠?”

  翻譯小姐姐:“您這套話術我在電信詐騙案里看過了,就死了這條心吧。防疫工作大過天呢,我推薦您下個APP,先從國家反詐中心學幾招再來。”

  梅根先生連忙解釋:“我真的沒有逃跑的意思...你就幫我這一回,我出去透透氣,三天之內立刻回來,不!兩天!不不不...只要幾個小時...”

  “沒戲。”翻譯小姐姐隔著面罩翻了個白眼:“你今天翻了六回窗戶,安保哥哥跟抓娃娃似的,看見你從樓里跳出來就把你給撈回去。大胡子壞的很,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這都給你安排到二十七樓了,把窗戶都鎖上了,你可千萬別再翻出去了。我這兒是醫護所酒店,不是火葬場。”

  “那能給我送點...”梅根先生討價還價,最終選了個保底方案:“送點電影錄像帶來嗎?”

  他弱聲弱氣的指著電視機。

  “開個會員也行啊......好多電影我都看不了。”

  翻譯小姐姐嘟囔著:“行吧。”

  等安保把火警的事情處理好。

  衛生阿姨進來把東西收拾干凈,又用看垃圾的眼色狠狠地盯了大胡子幾眼,最后像是躲瘟疫一樣跑走了。

  等人們走光。

  梅根如狼似虎的眼神是回不來了。

  沙發的軟布罩子換了新,他先是脫了濕漉漉的衣服褲子,倒在沙發上偷摸摸哭了一會,變成了嗚嚶嚶的小狼崽。

  他直起身子,拿起遙控器,給自己加油鼓勁。

  “梅根...振作起來!振作起來梅根!”

  打開電視機,選了《越獄》,要找回來一點感覺。

  “是的,我要像這個男主角一樣,逃出這里。”

  他看著桌上的新菜自言自語。

  “曾經有人用一根勺子,從世界上最恐怖的監獄中逃了出來,我也可以,我擁有鋼鐵般的意志力...”

  飯菜餐盤里只有一雙筷子。

  ——梅根先生決定換個節目。

  選了《阿甘正傳》、《當幸福來敲門》、《忠犬八公的故事》連播,后邊加上《哈利波特》合集。

  當湯姆·漢克斯先生的形象登上大熒幕,ForrstGumpSuite的音樂再次響起,

  他依稀記得杰森·梅根還沒有變成一個經年累月的乘客之前,躲在車庫里和侍者姑娘看電影的時光。

  梅根已經準備好了紙巾,他狠狠地擤著鼻涕擦著眼淚。又捧起并不喜歡的飯菜,試著學會如何用筷子。

  他感覺自己笨拙得就像是熒幕里的那個孩子,像那個阿甘一樣。

  他一邊吃,一邊看,一邊哭,一邊想。

  世界上的犰狳獵手們是多么狠厲和兇悍,不光能對付他生活中遭遇的這些磨難,還能跨過這些磨難。

  當一個壞人很難,想成為黑惡勢力中的巨星更難。沒有任何武器,沒有任何人幫助,語言不通,人生地不熟,頂著紅彤彤的健康碼,去狩獵乘客更是難上加難。

  當電視里的福爾斯·甘開始奔跑。

  梅根先生嘴邊掛著點米飯,胡須中多了點油漬。牙縫里的菜葉跟著喉口作出不甘心的咆哮。

  “跑!阿甘!跑!”

  他喊叫著,舉著筷子端著碗,像是找到了人生新的方向。

  他看著客廳落地鏡里的自己,正如漂流記中,只穿著一條平角內褲的野人魯濱遜。對著生活喊出震耳欲聾的嘶吼。

  “跑!福爾斯·甘!跑!”

  看見電視里一道道枷鎖脫落,主人公越跑越快。

  就在這個時候——

  ——就在這一秒。

  杰森·梅根的眼睛撇過窗戶。

  二十七層的高樓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阻礙了。

  他來到窗邊,只穿著一條內褲。仔細觀察著窗戶邊緣的鋼制卡扣和六角螺帽。

  這些東西就像是阿甘身上的助步器,仿佛梅根只要動動腿,就能將它們拆下來。

  遠方的機場航站樓在呼喚他。

  他能聽見飛機滑行時像是鷗鳥一樣嘹亮的引擎聲。

  他感覺得到——油泵工作時管道向著飛機的油箱注入了生命。那種難以言喻的偉力讓他沉浸在電影的BGM里難以自抑。

  就在他要實際行動,拆開窗鎖,攀下高樓,向著新的生活奔跑時。

  航站樓的廣場停下了一輛大巴,大巴陸續下來十多個乘客。

  經年累月的地下冒險經驗讓梅根先生有了過人的靈感。

  在那個瞬間,他渾身的毛孔收縮,兩眼發直,像是被閃電擊中一樣,僵死不動了。

  他感覺難以呼吸,身體的血液流速都變慢,四肢的肌肉和關節也生澀起來。

  在靈感的刺激下,心臟和頸部大血管像是被兩只大手給死死掐住,臉色變得一片慘白。

  他立刻蹲下背靠著墻壁,兩只手掌也緊緊的貼著墻面,生怕被人發現似的,眼中流露出極度驚恐。

  他的神經緊張,頭頂的窗戶投下的陽光也變得刺眼。

  他無法直視那個人——那個熟悉的,這幾天在目標照片上見過無數次的人。

  那個寒冷陰刻的男人,那個纖瘦矮小的男人。

  那個第一次乘車歸來,在梅根先生印象中,本該像是新生兒一樣毫無防備的獵物。

  那個江雪明。

  ......

  ......

  航站樓的廣場。

  七哥已經提前訂好了機票。

  雪明牽著妹妹的手,說起以后要做的事。

  “你還有一年不到就要畢業了,想去哪里?”

  白露懵懂地說著:“我想考美院!國美央美清華美院,我的文化課成績很好。哥,你教我畫畫一定行!”

  雪明別有深意地撇過頭,往機場東側的建筑群看了一眼。

  剛才他感覺到了——有種莫名奇妙的靈感似乎在窺視他,只出現了一瞬間就消失不見。

  不過這種情況在以前的生活中也時常出現。

  就像是七哥昨天夜里突然發癲,偷偷跑到床邊蹲在他面前,和剛才的感覺差不多。

  他也沒多在意,聽見妹妹學習成績不錯的消息,他十分開心。

  “我等你的好消息,考上哪個大學,我就跟著你,去那個城市定居照顧你。”

  ......

  ......

  梅根等待著,等待著身體重新回到自我意識的掌控之中。

  差不多有一分多鐘,他從大腦賦予的恐懼幻象里回到現實。

  這位經年累月的乘客,大多都是依靠著這份超然的靈感,在地下世界中躲過劫難。

  他滿臉的冷汗,卻高傲又倔強,心中考量著。

  絕對不能讓江雪明成為他的心魔,成為他黑惡新星內心世界的恐怖壁障。

  很快他就說服自己了,把針對江雪明的綁票計劃推遲半個月,才沒有害怕的意思——畢竟他還得隔離十四天。

  然后坐回沙發前。

  電影還在繼續。

  生活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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