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深淵專列 > 第九章 安靜的美好
  眼見事情要糟,哪怕沒有[不死鳥]的視域加持,江雪明也能看見這倆姑娘腦袋上冒出來的[魅惑]BUFF。

  ——他干脆將錯就錯,和倆妹妹跑去玉明江西岸的大骨米粉夜宵店吃了一頓,約了個簡單的會。

  整個過程非常混沌,也不怎么有趣。

  這對姐妹是在第十八中學念書,還留過級,妹妹靠著抖音掙錢,帶著姐姐跑出家門,租了酒店式公寓,一個月房租就得一千二。

  兩人都姓錢,大的叫錢芊芊,小的叫錢甄香。

  光是報名這環節,江雪明就繃不住了。

  倆孩子爹媽真的鉆錢眼兒里了,取名功力全用來禍禍閨女。

  為了不那么尷尬,江雪明就喊她倆的小名。喚作芊芊和阿香。

  從倆姐妹口中得知,大姐比小妹大五歲,今年二十一,在衛校念書,以后準備去當護士。

  小妹則是一邊上學,一邊打工掙房租,非常辛苦。

  倆姐妹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人生,但是江雪明偶爾會說些家里事。

  她們聽見白露的事情時,又開始恐懼——

  ——因為咪蒙和微博刷得多了,人就開始焦慮,開始對某種莫名其妙的東西產生恐懼心,比如社會又不好啦,世上的極遠方又出現了不公平的事情。生怕這種人肉生意會落到自己頭上。

  于是小妹阿香說:“我就是看了微博新聞才跑出來的,我怕我爹逼我去相親。”

  芊芊立刻安慰妹妹:“你多心了,他都沒催我——怎么會催你呢?”

  阿香嘟起嘴:“這叫防范于未然。”

  江雪明聽著姐妹倆帶著口音的普通話,干脆用方言對答,也不要姐妹倆端著架子。

  湘南地區的方言很有意思,它用來抒發情緒的擬聲詞很多,用來討論具體事物的形容詞很少,用來轉進鏈接動作或即將前往某處的代詞更是干凈利落,一點廢話都沒有。

  這種語言習慣,塑造了湘南人的潑辣與狠厲,有一種原始而狂野的美,有粗鄙和干練。

  “你姐講的沒錯。”江雪明端起大碗喝湯,是牛飲的架勢,一口氣喝光了:“平時多關心自己,不要瞎想。”

  阿香還沒吃兩口呢,就見著這大哥哥一口氣把米粉和骨頭都干完了,眼睛也瞪直了。

  “你吃那么快?”

  江雪明:“吃東西可以很快很快,因為人生要慢慢過的,少一些時間在飯桌上,就多一些時間去工作,去創造有價值的事。”

  芊芊撓著頭,一副自來熟的樣子,干脆換了個座位,跑到雪明身邊,和哥哥姐姐教訓小妹妹似的。

  “聽到沒有,他是文化人,他說我對,我就對了!”

  雪明站起身,準備走。

  “飯吃完了,我該走了。”

  阿香立刻喊住:“哎哎!哎哎哎!”

  這姑娘“哎”了半天,最終也沒說出來個所以然。

  雪明去前臺付完賬,回到桌旁,就看見阿香拉著手提箱,一動也不動,像個找到大樹的樹袋熊,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可以把我的行李還給我嗎?”

  阿香粗魯野蠻的喊:“我不!我不不不不!我就不!”

  雪明抿嘴,試探性的問。

  “你還要我做事?飯也吃過了,天也聊完了,還有什么?”

  阿香眼睛一亮:“可以嗎?我想去摩天輪,我想去喝茶!就平陽農大的網紅點,忘憂茶!”

  雪明想了想,立刻搖頭。

  “不行。”

  阿香馬上就不開心了,“為什么!你不是說你以前在這里送外賣嗎?你認識老板啊!我們去打卡,我能拍好多好多視頻呢!都是錢呢!”

  雪明皺眉,立刻就有種難以言喻的危機感裹住阿香。

  ——那是鎖定獵物的眼神,令她感覺渾身不適,仿佛有冷冰冰的刀子在身上劃。

  江雪明拉住手提箱的握把,把箱子連人一起往外帶。改用普通話對答,一下子變得冷漠生分。

  “我走了,不要和我撒嬌,不要講條件——我討厭這種無節制的索取。”

  就在此時,就在此刻——

  ——凌晨來夜宵攤位胡吃海塞的酒客正好撞見這一幕。

  有年紀相仿的小哥立刻調笑道:“哎!兄弟!你行李上掛人啦!喝了多少呀?這姑娘盤靚條順的,好艷福呀!”

  周遭的好友跟著這領頭起話題的年輕人吶喊。

  “還是兩個?姐妹花?花了不少錢吧?”

  “哪個會所的?這套衣服好看的呀!屁股蛋子都露外面了。”

  阿香哪里能受這委屈,立刻整好牛仔熱褲,從行李箱下來,指著隔壁桌酒客的鼻子一通叫罵。

  由于用詞過于勁爆,這里我就不寫了。

  但是有個通識——她的這段叫罵含媽量幾乎在百分之九十左右,帶器官占有率是百分之五十一,帶屎尿屁是百分之二十。

  看得出來,她很克制。

  雪明剛走出去沒多遠,能聽見身后熙熙攘攘的叫罵聲。

  是阿香中氣十足,和抖音營業夾子音完全不同的,粗野嗓門喊出來的粗鄙之語。

  后來就變成芊芊上去理論,與人們講道理。

  緊接著事態急轉直下,那領頭的小哥像是折了面子。

  “我說你是雞!你就是!你不想做?多做幾次就習慣了嘛?!”

  旁人跟著開始笑起來——

  ——氣氛變得異常活潑。

  小哥笑嘻嘻的接著說,眼神瞥向阿香和芊芊的衣服。

  “一個穿熱褲,一個穿緊身皮衣,你們都很懂嘛!搭伴搞個姐妹花的噱頭,好賣的!真的好賣!那一晚上不就五千八千到手,哎呀呀!哎呀!你們女人掙錢可比男人快多了,大家伙說對不對?”

  阿香氣得發抖——

  ——而姐姐芊芊只是打開手機,茫然無措的與人說。

  “我們是拍視頻掙錢的...不是他說的那樣。你們看后臺,這是今天的收入呢!我們是正經人...”

  不知道哪個方向,又有人喊。

  “我能在網上下載到你嗎?”

  “哈哈哈哈哈哈!”

  “真的掙不少哎!我辛辛苦苦打一天工,怎么就比不上你們扭個腰笑幾下呢?”

  “我最討厭有錢人了!”

  正當搞事的小伙子聊的開心,連臉上的酒氣都由青變紅,開始發出醉醺醺的酒嗝的時候。

  “你們榜一大哥?不會就是剛才那個男人吧?他行不行啊?這才凌晨一點呢!~后半夜的戰斗肯定很辛苦哦!~”

  “啪——”的一聲。

  “不許你說他壞話!他人很好的!”阿香想打人耳光——

  ——卻讓人抓住手,似乎是早就準備好,早有了防備。讓這小伙子反制提前抽了阿香一個大逼兜。

  “你什么意思?要打我?你力氣才多大?出手都是輕飄飄的,想摸到我的臉?你也配啊?我打你耳光都嫌你臟...”

  芊芊當時愣住了,她完全沒想到妹妹會動手。

  這張臉是妹妹吃飯的工具,她平時非常注重保養,要是臉花了,可能會直接影響到下個月的房租水電衣食住行。

  別說動粗,家里帶刃的利器,縫補衣服的針頭,芊芊都不會讓妹妹去碰。

  可是這個姑娘居然會因為一句話,氣得與人直接動手。

  就在大姐嚇得愣神時——

  ——小妹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她感覺耳朵嗡嗡響,臉上火辣辣的疼,顱腦受到沖擊,連帶著運動神經也變得遲緩。

  別說反抗的意思,她現在只想求饒,一下子清醒過來,生怕這張臉受到更多的荼毒。

  “我...我不說了。你對...你都對...能不能放開我...我想回家...”

  領頭人小伙是打蛇隨棍上,仗勢一定要欺人,不然怎么能把醉醺醺的酒意,把最快活的每分每秒都把握住呢?

  “哦?哦哦哦!你承認啦?”

  他眉飛色舞笑得直流口水,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舌頭。

  “那你大聲說出來,我是一只燒雞!麥當勞的燒雞!咯咯咯咯咯!~”

  小妹阿香看了看在場的人們,一共有十六桌,加上店鋪的員工近百人——有三十多臺手機對著她。

  有時候,作惡并不需要多高的成本,也不需要多大的能力。

  這就是江雪明生長的地方,時時刻刻都有人在法律的邊緣反復試探,試圖從弱者身上啃下一塊肉。

  或許這三十多臺手機明天就能收到新的廣告流量分成,那白花花的熱褲下,大腿并不是大腿,屁股也并不是屁股,而是人血饅頭。

  帶頭的小伙子見阿香不說話,又提高價碼。

  “你每天掙那么多錢?很厲害呀!要不立刻打開你的視頻號!對你的觀眾們說——我是燒雞!~要用夾子音哦!用最可愛的樣子哦!要...”

  一只冰冷的大手抓住了這小伙子的頭發。

  立刻有同桌的伙伴站起身來,就看見這個陌生的男人制住手里的人質。

  “干什么?”

  “不服氣啊?”

  “有錢了不起啊?”

  “放開我弟弟!我們有刀的!你是找死嗎?”

  話音未落,被扯弄頭發的精神小伙立刻開始怪笑。

  “嘻嘻嘻嘻!別別別!別!別威脅他呀!讓他動手!快快快多打我幾下!這種搞錢的好機會我不能放過的呀!我要吃大肉!喝大酒!”

  “砰——”的一聲。

  憤怒的拳頭如出膛炮彈。

  它幾乎將這可惡的人渣下巴打斷。

  雪明沒有說任何話,他的作風就是這樣。只會埋頭干活,話很少很少。

  “好痛哦!好痛...好痛...嘻嘻嘻...”精神小伙被揍得神智恍惚,還要威風逞強:“哎喲...哎喲哎喲...這一拳起碼得五千多塊吧?我嘴巴在流血哦...我看到了哦,我看到你付賬的時候,余額還有四十多萬呢...”

  一旁見勢不妙的小兄弟跑去廚房弄來菜刀,剛抬起手,兩根圓頭鐵筷將他的手掌射穿,死死釘在內廚的豬大骨里。

  江雪明拽住小伙的頭發往外拖行,身后跟著五六個準備來撿同伴尸體,或在拍照驗傷,要訛上一筆大錢的狼。

  是的,他們像極了一群狼。

  或是鬣狗,獅群來形容都不為過。

  唯獨不像人——

  ——凌晨時分的昏暗路燈照亮了江雪明的側臉。

  手里的人渣依然在喊。

  “噢喲!你的臉好看哎,哪家整形醫院...呼嚕嘔——”

  話音未落,他只覺肚腹傳來一聲骨裂清音,腸胃里的龍蝦帶酒像是噴泉一樣吐出來。

  江雪明的鞋子沾了血,踢完這一腳,還有一場手術要做。

  他一點都不嫌臟,捧起這小伙子的嘴巴,從滿是檳榔渣和煙斑的后槽牙開始拔。

  “我真的很羨慕你們。”

  江雪明在動手術時,偶爾會與病人談談病情。

  “天底下有那么多事,能帶給人幸福,你卻要去揮霍人生,朝著血肉交易的方向一去不回。”

  食指和拇指在拔除牙齒時,那種痛感讓這人渣心臟狂跳,撕心裂肺的慘叫驚動了夜市排樓里的人們,燈光全都亮起來了。

  “可惜你的嘴硬,牙齒卻那么軟。”

  夜市攤位的兩個姑娘才開始哭,哭得梨花帶雨,哭得喪心病狂。身側的酒客想靠近,去趁亂偷偷揩油。

  江雪明只是回頭掃了一眼,就像是一把無形的扇子,將蚊蟲都掃開了。

  只需要三十二秒,他拔下三十二顆牙,從背包里取線,做成手串,像個連環變態殺人狂,又取出小電磨機,將牙齒上的黃斑都清理干凈,用酒精洗干凈血。

  手頭的人渣已經疼得昏厥過去——

  ——他往芊芊的腰包里掏出一包煙。

  姐妹倆又驚訝,又害怕,只知道眼前人就像個回家過年的職業殺手,不敢說一句話。

  江雪明:“我說,她倆是出來賣春的。你們怎么想?”

  立刻有人笑出聲,從四號桌到十三號桌,有七個人在笑。

  江雪明:“有什么可笑的?哪里好笑?”

  沒有人回答——

  ——似乎不用回答。

  江雪明大聲喊:“有什么可笑的!哪里好笑了?”

  他當著復讀機,吼出來的怒音像是一個個響亮的耳光:“有什么可笑的?哪里好笑了?”

  再也沒有人取笑他時,再也沒有人取笑這兩姐妹時。

  救護車姍姍來遲,要接走負傷者。

  通常人在受到攻擊之后,是很難保持清醒的。

  阿香也是如此,她幾乎哭成了一個淚人。

  芊芊只是看一眼江雪明,就嚇得不敢說話。

  那種恐懼的眼神發自內心,騙不了人。

  江雪明把牙齒手串丟在阿香懷里,阿香也怕得顫抖,要把這串獵奇的珠寶首飾甩開。

  可是雪明依依不饒,阿香往外丟,他就往里送。

  “收好!”

  阿香捂著臉:“不要...我不要...我不不不不,我不認識你了,我不喜歡...我不想看見你...”

  雪明從醫護人員身邊擠進來,改換成營業的假笑。

  “收好。”

  可是見到這如沐春風的笑容時,阿香的內心世界幾乎要崩潰,如見到人形的古神,SAN值在狂降。

  她僵立著,只聽見江雪明在耳側的呢喃,像是春天的雷霆。

  “謝謝你為我說的那幾句話,為我打出去的一巴掌。”

  “只是你的力氣還不夠大,心智還不夠強。”

  “世間萬物都能變成金子,我相信這一點。”

  “應該堅如磐石,不要隨波逐流。”

  ......

  ......

  救護車離開時,阿香依然沒想明白,為什么這個大哥哥要與她說這些話。

  她聽不明白,想不通,是完全不理解。

  這種類似微博雞湯的文案或許能換來五十塊錢。

  偶爾會有十二三歲的低年級學弟像是抽獎一樣,隨機摘抄到自己的QQ空間里,在很多年之后交到第一個女朋友,就立刻刪去,免得被人家揭開老底,到時候面紅耳赤的去爭辯去解釋,就顯得異常笨拙呆滯。

  這些都是假話,或許寫下它們的人,根本就不會信。

  是贗品,是偽作,像父母與孩子說“不要撒謊”那樣幼稚。

  可是她沒想到的事情是。

  對雪明來說——

  ——這些念頭都是真實存在的。

  在時時刻刻影響著他的人生。

  ......

  ......

  從警車上走下來幾個面善的叔叔。

  當中就有一位戴著大蓋帽的老熟人,身高接近一百八十公分,臉上有一道斷眉疤,是雪明的大哥葉北。

  北子哥湊到雪明身邊,亮出玫瑰金手銬。

  “配合一下?”

  雪明抬起雙手,變得怯生生的,解釋著

  “對不住,大哥,我沒忍住。我實在沒忍住。就沒走那個流程。”

  葉北疑惑:“哪個流程?”

  雪明坐上警車的副駕駛:“我沒說——當真是沒得談了。唯獨沒說這一句,是直接動的手。”

  葉北恍然大悟。

  “哦!不要迷信儀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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