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深淵專列 > Encore④·莫吉托
  前言:

  修行本誓愿,救脫眾生苦。

  ......

  ......

  范佩西家的父女倆為了活下來,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父親羅本寫下十六個名字,都是外戚遠親,是黃石人陣營中位高權重的要員,要拔出蘿卜帶出泥,還要大姐大信服,藏匿金銀財寶的庫房都寫得非常詳細。

  這些人很喜歡把贓款放在墓穴里,是對銀行系統的不信任,畢竟洗了那么多的錢,只怕自己的財產也變成別人的業績。

  女兒來娜把交通署檢察長的兩個兒子供出來,還順帶寫了一本苦情,指她三番四次以肉身為籌碼睡服各個官員執行權色交易的事。

  父女倆合力寫了一百八十多萬字——

  ——有財物的去向,有社會人員關系網絡,有官員貪污憑據的實際見證人資料,有專門為貴人提供妻妾情婦的風月場,有洗錢銷金旅游賭博等等游玩項目,有合作消費公賬的吃食衣料店鋪,有陰陽賬目工程建設公司。

  想要寫明白這十六頭畜牲的所有事跡,羅本是費盡心機,掙扎求生,處處都留心眼,從字里行間都透出一種“這個人沒有我,你們抓不住”的感覺。

  雪明的日志本早就寫滿了,變成了一本讀書目錄,往后壘起三十二冊厚實的書本,死亡威脅讓這對父女文思泉涌才氣逼人,變成了人肉碼字機,三天的車程就寫完一半,剛回到四十八區的行政中心休息了幾天,這份資料已經快寫完了。

  要知道,清水灣是個大區——

  ——這里有一百六十多萬人,各個部門管理機關的在職人數是一萬六千一百一十七人。

  執政官羅本和來娜兩人合力,供出來的裙帶人員總數是多少呢?

  大約是一萬人,只是一個模湖的數字,從職工組別與各個單位的憑據來看,這個地方只要是個官,就和犯罪逃不了干系。

  這個數字還不包括他們的父母兄弟和直系子女,不包括外戚旁親。

  雪明終于明白——羅本說的那句“要死很多人,四十八區都得癱瘓。”的意思了。

  清水灣是個人種復雜,以家族為主要社會關系的殖民地,最早是拉丁裔和歐裔為主。后來有了星界生物。

  在這里生活的人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社區朋友圈,要打殺一個人很簡單,可是要滅絕這些關系網,又要保證這個人的旁親外戚父母孩兒三朋五友不受牽連,實在太難太難。

  執政官首府,裝潢華麗的會客廳里,羅本交出答卷之后就攻守易勢,仿佛給戰王出了一道難題。

  在武裝列車上,他是客人,現在做了主人,也給大姐大備茶。笑嘻嘻的說著。

  “趁熱喝吧。”

  雪明沒有說話——

  ——她只擅長殺人,不擅長管人。

  像流星講的,政治離這些年輕人很遠很遠,這些難題要交給boss來處理。

  如果立刻處理這一萬人,把他們全都抓進牢房,像黃牛鎮的勞改區加上重刑犯監獄都不夠。若是按照販毒主犯與從犯處理殺光光,整個四十八區會陷入巨大的混亂之中。

  童話故事里壞人死完了,好人自然而然沉冤得雪這種事不可能發生。

  吸毒的人沒了貨,就會自己想辦法去生產,變成新的毒販。

  舊有的生態位滅絕,立刻就有新的物種頂替,這是生命演化了五億多年的巨大慣性。

  “怎么?不喜歡嗎?”羅本低下頭,卻抬起眼,神色別有深意:“不如把這件事,交給交通署的人去辦?讓他們開幾場會議,成立一個專項組,再給上一屆的獵王出幾道難題。”

  雪明依然沒有說話,她在想如何去造一個萬人坑。

  “這件事情就和您沒有關系了。”羅本把來娜喊來,讓女兒陪在身邊,畢竟他三個兒子都可以死,女兒不行——女兒是親生的。

  雪明:“沒有關系了?”

  羅本眉飛色舞的說。

  “對,沒有關系了呀。昨天夜里我才接到消息,廣陵止息的兵員終于到齊了。是一千八百人不多不少,我答應您的事情都辦到了。也了解到——”

  】

  “——您只是來緝毒,不是來掃黑除惡,不是來反貪的,對不對?”

  好像是這么個道理,切實是這么個道理,似乎是怎么都繞不過去的道理。

  世上有那么那么多人,就在這句道理面前停住了步子,再也不往前了。

  “戰王,我看您是第一次來四十八區,恐怕之前都是打打殺殺。刀口舔血腦袋掛在腰帶上過日子的人。”羅本又小心翼翼的念叨著:“哈斯本是教祖的兒子,如果照著清水灣的法律,癲狂蝶圣教徒的孩子,要先送去勞改服役才能獲得身份卡,一輩子都沒機會當兵——他沒這個資格。”

  是語氣舒緩,口舌生花。

  “按這個道理,你把那么那么多人變成罪犯,變成你手上的功勞——他們的兒女怎么辦呢?難道都得照著罪犯兒女的標準來活了?小孩子是無辜的呀。”

  是苦口婆心,好言相勸。

  “你們中國有一句古話,叫水至清則無魚,在這個地方,誰不貪?誰不犯罪呢?像這個朋友——”

  羅本指著流星,看向流星的手機,還在玩moba手游。

  “——隊伍里有一個人犯錯,那就是罪過,可是整個隊伍都在犯錯,那就是團隊決策了。”

  羅本笑瞇瞇的說。

  “為官之道,要把路走得寬寬的,把關系搞得好好的,把敵人都孤立起來,把人們聚攏在一塊,這才是來娜的意思。你不也是這么做的嗎?”

  雪明的手機響了,但是沒打算接電話,“此話怎講?”

  羅本解釋道。

  “您剛來清水灣之前,在黑德蘭里就投靠了暴龍勇士,要杜蘭和弗拉薇亞為您站臺背書對不對?”

  雪明:“嗯。”

  羅本:“沒這些人幫你,你進不去小兄弟會的。對不對?”

  雪明:“對。”

  羅本:“到了白龍縣,你老師又來幫你,去清水灣的第一件事,就是殺星界幫的民兵,博教祖的信任,對不對?”

  雪明:“對。”

  羅本:“你用戰王的身份許諾,比我這個執政官有力得多,立刻讓野馬主母倒戈投降,沒有星界幫,我根本就沒辦法對付小兄弟會,這個時候你托銀貝利和我女兒喊話——你向我借兵,我能不答應嗎?這些事情都是你編排的。對不對?”

  雪明:“對。”

  羅本:“后來三合鎮落到小兄弟會手里,這些甜頭用來麻痹教祖,你部署軍隊,分頭誅殺小兄弟會的干部,這些都是你設計的好局,大姐大,你真厲害呀。”

  雪明:“你想表達什么?”

  羅本:“我只覺得,勞倫斯死在你手里,那是天經地義,你在談兵法,他卻一直在講生意。這本來就不是一個境界層面的戰斗。你知道我為什么只給你八百多人當先頭部隊的精兵嗎?”

  雪明:“我不理解。”

  羅本:“我怕廣陵止息的兵員死多了,我要背黑鍋,這些精英兵都是傲狠明德的心頭肉。各家戰團的團長來了這里,接受你的指揮,他們人多了,肯定不服你——我很擔心你的能力,組織調遣八百個人,當做試探。”

  雪明:“接著說。”

  羅本:“我本以為這場武裝沖突要打很久,我還想著能不能找交通署和財政中心調度軍費...”

  雪明:“是貪贓枉法吧?”

  羅本:“咳...不能明說,不好明說。總而言之,不過一個小時,你居然把小兄弟會打得屁滾尿流,這是我沒想到的。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待在勞倫斯的教團里整整半個多月。”雪明說出勝利的法門:“跑遍了整個清水灣,幾乎見過戰幫的每一個人,記得戰幫的主要活動區域,防務部署的基本情況也了解清楚啦。有什么理由輸?”

  這就是羅本的知識盲區了。

  他想了一會,終于明白戰王的恐怖之處。

  要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走遍這些地方,去結識如此多不同的人,了解戰幫堂哥和教團干部的生活習慣,了解敵人的作息時間和作戰形態。這是一種神跡,一種非同尋常的天賦。

  “總而言之,戰王——我不知道您是從哪塊石頭里蹦出來的。此前我在收獲季的儀式上也沒見過您。”羅本看見雪明抬手,就立刻往桌臺下抽出一包煙,要遞過去:“您以后的仕途坦蕩,是一片光明了,畢竟您的能力很強,可是為官之道不是您想的那么簡單。”

  雪明抽手打開羅本的禮品,自個兒掏出萬寶路點上火。

  自從換了角色賬號之后,她就愛上了尼古丁——大量的腦力活動幾乎將她掏空,為了保持肌肉狀態卻不能吃糖,只得用尼古丁來刺激神經。

  這些壞毛病跑出來的時候,把雪明嚇了一跳,要知道槍匠是煙酒不沾,面對精神高壓也沒有任何不良嗜好。

  這副肉身的癲狂指數太高了。

  哪怕只有c-也太高了。

  羅本語氣誠懇,是委曲求全。

  “我為四十八區的黎民百姓求求您,您也知道中國還有一句老話,叫兵者為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現在賊首伏法,教團暴死。正是掃舊迎新春節來,生機勃勃萬物發的好時候。實在不能大動干戈,不能流更多的血了。”

  “我聽見傲狠明德的調令時,是喊您來殺罪犯,殺毒梟,恐怕傲狠明德也不希望您最后搞得生靈涂炭血流漂杵呀。”

  雪明:“你這成語古言那么順熘,是準備考研嗎?”

  羅本嘿嘿一笑:“在下不才,是博士。不然憑我這家庭啊,到不了這個位子上。多虧老婆找的好,有外戚幫靠才有今天。”

  “你老婆死了,怎么交代呢?”雪明緊接著問。

  羅本拍了拍來娜的胳膊:“今時不同往日了,戰王。來娜還在,就有交代——至于糟糠之妻的死因,可以編嘛。”

  “你們這一家人...”雪明突然不知道說什么好,有種深深的無力感:“真他媽恐怖。”

  “想要往上爬,得付出代價。”羅本突然變了臉,像是褪去和善的偽裝,陰著臉:“大姐大,你有本事,有一雙殺人取命的手,這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東西。斗升小民呢?像我們呢?披上文明的外衣,干著野獸的事情,這是癲狂蝶圣教給的標準答桉——可是很多時候,我們這些夾在中間的人,想出人頭地,恐怕只能走這條路。”

  從陰桀惡毒到笑容滿面,只用了一秒。

  “不然怎么說,這個世上最恐怖的動物,是人呢?大姐大——我把所有好話都說盡了,你會怎么選?”

  廣陵止息的隊伍已經到齊,總共一千八百多人,用來抓捕這一萬人是綽綽有余。

  但是像羅本說的——社區沒有了管理者,聚居地沒有話事人,政法機關突然出現大批職務空缺。

  積壓的民政事務,各區塊的工作崗位,企業主突然消失留下無處可去的失業員工們,這些人該怎么辦?

  這不是雪明能處理的事,以她的能力辦不到。

  可是四十八區絕不能繼續成為毒蟲的樂園。

  就在此時——

  ——伍德·普拉克列車長推門而入。

  雪明沒有料到,這位boss的貼心幕僚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造訪。

  “喔!”伍德老師瞪大了眼睛:“要知道你是這種人,上回我就喊你來穿空姐服了。”

  雪明愕然:“普拉克老師?”

  伍德不徐不疾走到會客廳里,看了一眼羅本,又與雪明問。

  “還等什么呢?”

  雪明撓著頭:“剛才羅本先生和我說了很多...他講,如果繼續查下去,照著他提供的名單查——會死很多人,我不知道怎么辦。”

  “你才二十四歲。”伍德·普拉克聳肩無謂:“想這么些破事是準備當大人了?”

  羅本認得普拉克,那是加拉哈德的魔術教授,也是諸多靈能者的老師。

  “普拉克先生...您為何突然造訪?我還沒來得及...”

  “你問我為什么來?”伍德從兜里掏出h16t致幻劑,塑布包輕輕敲打著羅本的腦門:“你說呢?羅本·范佩西——這玩意能讓靈能者失去靈能,能讓普通人擊落閃蝶。你以為把戰王送來這里,是誰的主意?”

  雪明的此次行動,全都圍繞著伍德·普拉克與boss談及無名氏的組織架構而進行。

  幾乎可以說,是普拉克老師派遣江雪明執行這次緝毒任務。

  “剛才我聽見了。”伍德接著說:“你問咱們英明神武的大姐大——問她是不是來緝毒的,那確實是。”

  而接下來的內容在羅本耳中就有點驚悚了——

  “——至于掃黑除惡,治理貪腐啊。”

  伍德該用致命的肉掌,輕輕拍了拍羅本的臉蛋。

  “那不是她這個小姑娘家能搞定的事情,我當然得跟在后面了,對不對?”

  終于到了這個時候,執政官大人兩腿一軟,自知大難臨頭。

  伍德坐到羅本身邊去,抱著膝蓋,像是回了東北老家上炕那樣熟絡。

  “以往你想,這里來的專員,像檢察長和其他組織,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手高高抬起,輕輕落下——這次不一樣。”

  “屋子塌了,里邊的人就會被磚塊砸死。你看,葛洛莉她不知道怎么辦。因為她只是boss的掌上明珠,是頭頂的桂冠,當然干不了這些苦力活。”

  伍德·普拉克的眼里盡是人間歲月,崢嶸滄桑。

  “你說要怎么從里到外重新修一間屋子呢?從墻角拆嗎?一下子拆光嗎?那肯定得塌,對不對?還有呢,那個游戲的講法,一個隊伍里,某個人犯錯了,那就是犯錯,整個團隊一起犯錯啊,那游戲結束就不遠了呀!”

  羅本跟著點頭稱是,想從字里行間找到生路。

  伍德接著說:“就在這姑娘拆毒販老家的時候,我想毒販的家是不用修的,很方便。把這個任務交給她,我是放心的。畢竟她精力旺盛拆家能力一級棒,至于你——”

  “——你是屋子里的頂梁柱嗎?你是咱們這間屋里的人嗎?”

  羅本:“我必須是!”

  伍德抿著嘴:“我看不見得,羅本,不見得喔...”

  羅本:“我很重要的!我很重要!”

  伍德搖搖頭:“你甚至沒有喊一句boss——羅本,我在門外聽了太久太久,想給葛洛莉打電話,多少提醒你一句,我很生氣,只有癲狂蝶圣教的人才會把傲狠明德天天掛在嘴邊。你一嘴一個傲狠明德,甚至沒有喊一句boss。”

  說完這些話,伍德老師站起身,與雪明微笑著。

  那笑容看得雪明發憷——

  ——雪明認為伍德老師是個非常復雜的人,從維克托老師那里得知的信息來看,這個不知年歲的男人背景神秘,與哲學家基金會有關。

  “新春快樂,回家過年吧。”伍德老師伸出手,又立刻收回來,是恍然大悟,不可以隨便與人握手的意思:“瞧我這記性,事情太多了,我太忙了——為了給四十八區找到合適的學派班底,找合適的醫藥或是化工產業,我為這些事跑斷了腿,嘴皮子都禿嚕了。”

  雪明十分驚訝:“伍德老師...”

  “你的任務完成了。”伍德如此講:“至于后邊這兩位,過年得放煙花。”

  沒等雪明反應過來——

  ——伍德·普拉克高亢怒吼。

  “性感炸彈!”

  敲下火辣的引爆開關!

  羅本的臉面裂開一道高溫高亮的光,腦袋炸碎身體歪倒。

  爆炸引發的巨響引來了杜蘭和弗拉薇亞,兩個姑娘看見執政官暴死當場,心中有莫名悲涼。

  利用完了,她們會不會是下一個呢?

  來娜嚇得花容失色,身上臉上全是血。

  “戰王...大姐大...大大大大...大姐大!您說好不殺的...您說好了!”

  “那只是她和你們的約定。”伍德·普拉克句身向前,自信的拋了個媚眼:“這事情我背全鍋,沒有提前說清楚,真是不好意思。來娜小姐,你不一樣,你知道我為什么沒有立刻送你上路嗎?”

  來娜驚慌失措的應著,猜測著:“因為...因為死他一個就夠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伍德搖晃著手指頭:“不對,像血漿暴力色情恐怖b級片里,你這種女角色都會活很久很久。你明白嗎?”

  “您...”來娜突然感到莫名慶幸,也莫名悲涼:“您要我...服侍您?”

  一只大手抓住來娜的腦袋——

  ——暴烈的焰光吞噬了一切。

  伍德·普拉克如此說。

  “能活,但只能多活幾秒。”

  他嘆了口氣,回過頭與雪明說。

  “她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難道她這輩子只見過被下半身兩顆大腦支配的男人嗎?我就想開個玩笑,她真的一點都不懂嗎?這叫英式冷幽默!我剛學來的!不好笑嗎?”

  雪明把臉上的血都擦干凈,煙也熄了。

  伍德老師在搞人心態這點上一直都是車站頂流。

  他想了想,看了一眼杜蘭和弗拉薇亞——

  ——杜蘭嚇得當場昏死過去。

  很快啊,不過弗拉薇亞一直扶著,沒松手。

  小黑蛇緊張的問著,是視死如歸了:“我也要被你炸死嗎?”

  伍德想開口,然后捂著額頭。

  他欲言又止,似乎手和嘴巴都不聽控制。

  反復幾次,終于叉腰站定。

  “讓維克托頭疼去!這事兒我不管!”

  在雪明眼里,這個奇奇怪怪的魔術教授破窗而出,根本就沒走門——

  ——因為弗拉薇亞和杜蘭堵著門,他不好意思直接從姐妹倆身邊過。

  流星和雪明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她們把杜蘭叫醒,四人坐在兩具尸體身邊想了半天。

  等到哈斯本來喊人吃飯,還是有很多疑問,她們終于不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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